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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越终于如脱了缰的野马到处跑了。短短时间里就在方斌和楚凤歌还有李明炎的带领下游遍了整个京城。然后,王婉的桌前就堆满了各种各样街边摊贩所卖的小玩意儿。
王越还时不时地就到王婉面前大谈特谈他漫游京城的感想。“哎呀!那聚春园的戏真是太好听了!”“哎呀!那闻香楼的菜真是太好吃了!”“还有那城东的肉馅包子,楚凤歌怎么会找到这么偏的一处地儿啊……”王越的声音瞬间瘪下去了。
王婉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表面上看起就好像她什么都没听一样。
王越告饶道:“好妹妹,我们略过,我刚才没有提到楚凤歌的名字。”
“……”
楚凤歌啊楚凤歌!就算王婉不愿承认,这三个字已经如大树一样牢牢生根扎在她内心深处,挖也挖不掉,硬要去挖的话,也只会把自己搞得鲜血淋漓。
“唉!”王婉趴在桌上郁闷叹气。九岁啊!才九岁啊!竟就变成了这样!她没治了!
时间一晃而过,夏天过去,秋天来临,然后,树叶落光,草木枯萎,冬天来了。眨眼间又是年底要过年了。
而在这几个月里,王婉都没有再见到楚凤歌。曾以为或许某一日会在书楼里再次意外碰上他,可是有天侯得乐笑着揭穿她的心思,告诉她:“凤歌小子不会再偷偷溜过来了。自年初一那次事后,楚峋就把他家那边的入口给封了,再也不许凤歌小子偷跑过来。怎么,他没告诉你吗?”
面对着侯老先生戏谑的笑颜,王婉只能红着脸垂下头没好意思吭声。
一方面努力地告知自己,这样很好,确实不该和楚凤歌见面了,另一方面却无法控制地去想他,想他万一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会是怎么样的。——这一回,便是努力让自己疯狂地忙碌起来也不顶用了!“忘”这个字好像在她的字典里消失了。
纠结、难过、落寂,新的一年就这样来临了。
年三十晚下了一场大雪,第二日大年初一雪虽已停,但北风萧瑟,天地一片苍茫,冷得几可冻死人。但就是这样,年该如何热闹地去过,一切如旧。
只是今年,侯府的孙辈一下少了几个。死了方文雅,关了方文琴,游学去了方齐。等到年初一大团拜的时候,老夫人身边仅围着大房的方斌和方文颂,以及二房的方斐了。
面对着一干拖家带口过来拜年的庶子们,老夫人看了看自个儿身边的孙辈们,似乎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何况大夫人在新年的第一日竟然还告病不出,一个大厅里,嫡系的人气竟然比不上庶出的。老夫人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头锁了起来,一丝过年的喜气都没有了。
很快的,大家便鱼贯而出。这一年新年的气氛,全然不及前年。嫡系这边的凋零显而易见。眼尖的王婉竟见几个庶出的老爷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
王婉觉得没劲。团拜后就回了梧桐院,抓了本书倚在床边翻看起来,哪儿也不想去了。
天冷得厉害,露葵在屋里拨弄着炭盆。忘忧自去年被王婉罚去万嬷嬷那学规矩,暂时还未回来。采苹与青环则刚刚手挽着出去给交好的婆子丫鬟们拜年了。
王婉看书看了一会儿,也乏了。正想着今年是林氏掌管大权后的第一个新年——去年皇后娘娘去世的那个新年全国都没过——她铁定是忙得团团转,今日估计一天都不用找她了,而母亲林茹方才被老夫人留下同她的几位庶子媳妇儿打马吊,想来不到午膳时间都没法脱身,那么她这个时候躺到床上去小睡那么一会儿应该没人会来叫她吧!而正当她准备把想法付之于行动的时候,青环和采苹惨白着一张脸回来了。尤其是青环,浑身哆嗦个不停,唇上几乎都没有什么血色,眼眶还是红红的,明显哭过。
王婉惊地一下从床上起来。而露葵则赶忙过去,和采苹一起把青环扶了进来。
在王婉的印象中,青环向来大方得体,处事平和,从未见她如此失态过。
“这是怎么了?”王婉关切道,忙令露葵去打盆水来。能让青环变成这个样子,定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青环只摇着头,咬着唇,抖着身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则是那采苹回答了:“我们在路上遇上斐大少爷了。”
“方斐?”王婉一震。
原来她二人才出了这梧桐院没多久,就在园子里遇上了方斐。
王婉自两年前被方斐找了麻烦之后,虽和方斐几乎没怎么碰面,但关于他的情况多少也知道一些。这家伙和他的妹妹一个德行,飞扬跋扈,除了面对府里不敢惹的人——长辈们,在其余人面前几乎是横着走路,处处彰显着他忠勇侯府大少爷的身份。狐朋狗友一大堆,和他爹几乎是一个货色。只不过没有他爹那么胡作非为,仅小打小闹而已。比如今年不过十六岁就开始吃花酒,就开始扔钱在戏园子和其他的贵公子抢戏子什么的。对于这个,方二老爷自己就是这个样子的,没抱着儿子赞扬他有乃父风范就不错了,哪里会去管他,林氏就更不用说了,说难听点,方斐变成这样,跟她的“嫡母心慈”有一定的关系,凡方斐犯错,她不教训便罢了,哪回不是命令下人去打点给他擦屁股,就差没直接告知方斐:“有错随意去犯,有忠勇侯府这个靠山给你顶着。”当然,方斐成为“二老爷第二”的最根本原因还是在他的亲娘,李姨娘。李姨娘自个儿是个什么样的人?早先因为娘家的实力和二老爷的宠爱一直摆不清自己的地位,直到方文棋事件后被关进家庙又失宠后才收敛起来,以前可曾明晃晃地给过林氏这个正妻脸色看的,女儿都被她教成了那个样子,何况儿子?对于方斐读书上的无能,生活上的堕落,李姨娘着急的是前者,可是方斐早已长大,读书实在读不进去,哪里会听李姨娘的话,于是那李姨娘就指桑骂槐地说是那林氏好手段,生生地毁去了她的儿子。也是,嫡子方齐和庶子方斐,在读书这方面,真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她会这么不甘地咆哮也符合她的个性。至于方斐生活上的堕落,人家李姨娘根本就没把这当成“堕落”,毕竟,凡是富贵人家,谁家男人没上过妓院,没去过戏园呢?
不过这方斐,虽在外头嫖*娼*玩*妓,可在这侯府里,却从未听说过他有对那个丫鬟动手动脚的。但就是今日,方斐却缠上了青环。
“斐大少爷说要去求了二夫人让青环姐给他做小。青环姐不理,他就动起手来。奴婢去拦,却被推倒在地。后来还是青环姐哭喊着要告老侯爷去,他才住了手。但却说,青环姐不识相,给他做小他还嫌弃呢,等他央了他姨娘,让他姨娘把青环姐讨来给他的小厮三贵做老婆,他天天要怎么……”采苹顿了一下,说不下去了。想象地出方斐是说了多么下流的话。
青环没忍住,在王婉面前哭了起来。
王婉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立时杀过去,把那方斐狠狠扇上几巴掌,再把他舌头挑出来,在上边重重戳上几刀。“走!”王婉拉过青环的手,“找我姨妈去,狠狠告他一状。他这样对你,无非就是看我不顺眼,没法惹到我头上来,就拿你开刀。待姨妈知道了,看姨妈怎么治她!”
“别……”却是青环挣开王婉的手。
王婉讶异了:“为什么?你是自幼就在姨妈那里伺候的,姨妈对你比不得别人,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看你白受欺负的。”
青环低下了头,声音低如蚊蝇,道:“还是别去了。这过去无非是给夫人提了个醒,我年纪到了,该配人了!”
王婉瞬间一惊,心一下就慌了。是呀!过了这个年,青环就十五岁了!对一个丫鬟来说,再就是主人舍不得,留她几年,也没有留到十六岁还不让嫁人的!青环,最迟明年就得嫁人了!
这近三年来,青环对王婉的照顾,无微不至,人又聪明能干,根本就是王婉不可缺少的臂膀,王婉无法想象没有了青环,这个梧桐院会是什么样子。顿时心中空了一块,微张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此后,王婉便过得很郁闷。一整天都呆在了梧桐院里。什么姐妹间的互相拜年也不去管它了。在方文颂那,她现在是连做戏都不想了,去她那里拜年吗?估计两人都会吐的。
而就这般郁闷着到了黄昏将近。那惨白的太阳挂在遥远的西边,眼看着很快就要滑入山谷。天上铺着几道不甚耀目的霞光,显示着今日其实是个晴天。地上的雪早就化尽了,目及之处,一片湿漉。
李姨娘就在这个时候,踏着滑腻腻的石路,来到了王婉的梧桐院。她身穿绛紫色的锦衣棉袄,发髻上斜插一根镂空玉蝉金钗,手腕沉沉的足金镯子随着她一扭一摆的动作闪动,像极了一个经验老道的媒婆。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恭喜了,恭喜了,给表小姐道喜了!”
王婉皱起了眉头,让露葵给李姨娘看座后,问道:“李姨娘,何喜之有?”
“呵呵呵……”李姨娘装模作样捂嘴笑道,“大喜啊!我是来为我那陪房牛常乐家的做媒来了!她的儿子看上你的青环啦!岂不是大喜?”
“你!”王婉一抽冷气,怒目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