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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后,王婉的生活便趋于规律与平静。该照旧的生活照旧,不同的是添加了一项打扫书楼的任务。每月初七和二十二的下午,她都会带上露葵去那书楼,露葵在楼下等着,她则卖力地洒水扫地,擦窗整桌,再后来,在侯得乐的允许下,她开始为他整理书架,及到更后来,她干脆扔了扫帚与抹布,直接坐在书堆里看书了。——当然,这些都是大半年后的事了。
十一月一十五,是王越的生日。去年王越的生日还有父亲的陪伴,这一次则什么都没有了。已经被时间多少冲淡了些的丧父之痛又涌上了他的心头。这一日他连学堂都没去了,直接告病在家。
王婉去了那边,和母亲一起亲手为他做了一碗手擀面,算是为他庆生了。
却没料到,到了中午的时候,表哥方齐和方斌过来了,当然没直说是为了王越的生日而来,只道是过来探病的,只见他们把手中的礼物往王越怀中一塞,就坐到了桌子边上嚷着也要吃手擀面,弄得林茹哭笑不得地又转身下了厨去。
而王婉则被留了下来。
只听方齐问道:“表妹,听说你被侯老先生罚去扫书楼了?”
王婉“嗯”了一声。
那方斌就立马叫了起来:“啊,那老头好意思,分明阿齐早就提醒他了,他还乱拿书出来,又不是不知道你才七岁,就是我,看到他那些破书,也涂个阿猫阿狗的在上头!”
王婉只能无语地看着他,“呵呵”干笑了两声。
方齐摇了摇头,道:“阿斌又胡说,我看表妹是个好读书的,古有云,‘不吃饭则饥,不读书则愚’,我看阿斌你……”
“停!打住!”方斌一脸痛苦,“你可千万别又来了!你这个书呆子,”他不客气地说道,“要不是你是王越的亲表哥,我才懒得跟你一起来呢!”
方齐就像没听懂他这句话一样,拨了一个花生,一边往嘴里送一边慢悠悠地说道:“我虽是王越的亲表哥,可也是你的亲堂哥啊,你不跟我一起来要跟谁一起来?”
“当然是跟我了!”一个声音突然高调地自屋子外头响起。
方斌一听这声音,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兴奋地叫道:“楚凤歌!”他急急忙忙地就往外头冲去。
王婉则怔住了。楚凤歌?他怎么来了?扭头看向王越,居然见他皱起了眉头,不解也就罢了,竟还有些不悦?
方齐倒是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一派正经地整了整衣袖,然后冲着掀开帘子大步走进来的楚凤歌认认真真地打了个招呼:“楚大公子,好久不见。”
竟然是“好久不见”?那不就是说这楚凤歌又是很久没去学堂上学了?难道他又进宫陪他的“太子表哥”去了?王婉曾因当日在安国公府内听了楚凤歌那句“这些日子我进宫陪太子表哥去了”而问过青环,才知道这楚凤歌的亲生母亲居然是当今皇后的嫡亲妹妹!也难怪他如此讨厌方朴雨,却会称呼那李明炎为“表哥”了,原是因这一表三千里的皇族关系!
王婉抿着嘴,睁着大眼睛,好奇不解地看着楚凤歌,竟是忘了她与他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三个月前他将她救起之后,而那时,他是带着不小的怒气离去的。
只见那楚凤歌依旧是一身骚包的红色长袍,领上和袖口皆是金线刺绣云纹,腰间缠的是金黄与暗黑双色相拼的镶玉腰带,腰际系着一条亮黄的带玉宫绦,雍容华贵,明艳得如同一团火焰。他嘴角带笑,眉色飞扬,整张脸上是神采奕奕。只是,他的目光独独留在了王婉身上,似乎周遭的人都不存在一般,当然更是忽略了刚刚方齐的那句问好。
王越眉头皱得更紧了,不动声色地一步站到了王婉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探望你啊!”楚凤歌回答他道,笑得很真诚的样子,但是却歪着身子,想要努力看向他身后的王婉,举着手中的包装好的盒子道,“看吧,小婉,我这次真的是来探望你哥哥的,慰问品都带来了。”
“……”王婉低头揉了揉眉间。
王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方齐一脸的莫名。
只有方斌,一掌拍上他的肩膀:“少来了,难道你不知道今天是王越的生日吗?”他高兴地笑道:“你来了就好。自从上次你们打了一架后就再也不说话了,搞得我以为你们真的就此决裂了。”
什么?王婉一听方斌这话就愣住了,接着奇怪地看向王越。
却是王越扭头躲过了她的目光,不悦地盯着楚凤歌,整个肌肉绷紧,好似被打扰的小猫一样,仿佛对方一有什么举措,他就会扑上去跟他扭打在一起。
不会吧,两人的关系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
王婉真是大吃一惊。难道就为了上次她落水的事?可说实在的,根本就不关楚凤歌什么事啊!何况他还救了她!——对了,她还没有正式认真地向他道过谢呢!
突然想到了这一点的王婉,这才回想起了两人上一次见面的场景,顿时又懊悔起当时怎能这样对待“救命恩人”,那件事的直接导火索是因为他刺激了方文棋,可根本就算不上是他的错啊。
正当王婉正迟疑着要不要上前当着众人的面来个“救命大恩无以为报,来生必结草衔环”的时候,那楚凤歌已经无所谓似的,好像没有意识到王越对他的态度,自顾自地走上前来,拉了张凳子过来,一屁股坐下,然后用力地伸了个懒腰:“啊——天天去宫中累死人了!”
这下倒是转移话题了。
只听方齐问道:“太子殿下快十五了,明年就要大婚了吧?”
那楚凤歌点了点头,可却一脸的鄙夷:“就王家小姐那德行,也配坐上太子妃这个位置!唉,我那皇后姨妈的眼睛可真是不好使了!”
于是大家都缄默了。
估计每个人都在心道:“这里胆敢这般议论皇家的,也只有你了。”
只是王越显然没有忘记他与楚凤歌的矛盾——这里王婉百思不得其解他俩的矛盾到底是什么,在一片缄默中,王越突然开口道:“楚凤歌,你过来。”说着便抬腿先往里屋走去。
楚凤歌低头默想了片刻,接着就站了起来,跟了进去。只是从王婉身边走过的时候,偷偷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同时脸上露出了可疑的红晕,而后急忙将视线挪了开去,装作镇定无比地走了过去。可惜,这一切王婉并没有看到。她的视线全集中在那站在里屋门边,面无表情等着楚凤歌过来的王越身上。只见楚凤歌进了屋去后,门就被王越“嘭”地一声给关上了。
方齐和方斌面面相觑。
刚好这时,林茹领着丫鬟端着面条出来了。结果一听楚凤歌来了,正和王越关在屋里不知做什么呢,顿时唬得差点就要高声把王越给叫出来。还是方齐劝道:“姨妈别急,这两个人这个样子,总归要有个解决的时候,总不能让他们永远这样别扭下去吧。这学堂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真一直这样下去,对表弟一点也不好。”
王婉点了点头,方齐说的没错,王越现在在这学堂里呆得好好的,不能不说有一大半是楚凤歌的功劳,当初楚凤歌都直说了王越是他的朋友,又经过了当初那场混战,楚凤歌上边有人,一点屁事都没有,倒是其他的学生回去不是被罚跪就是被罚抄书,甚至还有被压来道歉的,于是那些踩低捧高的人在那之后对王越都恭敬了起来,不会再找他麻烦了。现在,若是王越与楚凤歌真的决裂,那些小人不伺机联合欺负王越才怪。
王婉这么一想,突然汗颜,她还真是个市侩的人啊!又一想,若王越真是为了这个原因而与楚凤歌相处,且不说那王越是有多么的小人,单说那楚凤歌就好可怜了。这样看来,如果两人真合不来,干脆就决裂算了,至少还都保留了真性情。
却是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林茹突然对她说道:“婉儿,你出来也久了,该回去了吧,来,顺便帮娘把一些花样子给你姨妈送过去。”说着就叫王婉跟她到她屋里去拿花样子。
“啊?”王婉万分不解。今天姨妈特地叫她过来,说是哥哥虽是戴孝期间,不能过生,但好歹也好好陪陪他,等天黑了再回去也没关系。而现在她的母亲怎么就……?
可是,母亲的话不能不听,虽然奇怪,但王婉还是应下了。不一会儿就叫忘忧拿了花样子,自己则屈膝同方齐方斌两位哥哥道别了。而那王越和楚凤歌,其时还关在屋子里,只隐隐听到了一些压低的貌似争吵的声音,其中好像还有她王婉的名字。王婉虽然不解,但觉得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打起来的迹象,便直接回去了,并没有敲进门去同他们说上一声。
王越的生日就这样过去了。期间他与楚凤歌到底谈了什么,除了他们两个当事人外,无人能知了。只是从那之后,两个人竟就和好如初了,好像那将近三个月的紧张关系从未发生过一样。
于是,林茹放心了,王婉放心了,所有关心王越的人都放心了。
而王越又开始在王婉面前提及楚凤歌了。三四个月前他和楚凤歌关系不错的时候就会在王婉面前谈及他。但那时,说的一般都是学堂里的事,或是楚凤歌在街上看到的什么趣事告诉了他,而他也觉得有趣,便拿到王婉这里讲。但是在关系破裂又和好之后,他说的东西却越来越琐碎,什么楚凤歌两岁丧母,同爷爷最好,跟父亲不亲,被奶奶厌恶,最讨厌方朴雨,都被他说了出来。
“哥哥。”终有一日,王婉不耐了,“你怎么知道楚凤歌那么多的事?他就什么都肯告诉你?你干嘛又都来告诉我啊?”她烦躁地说道:“楚凤歌这些七七八八的乱七八糟的,你动不动就讲烦不烦!”说完后还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一个男的,天天讲这些,跟女人婆一样,你也好意思!”说着一甩袖子,起身就走,离他能有多远就多远。
“……”王越的脸渐渐地僵硬了,唇角难看地抽了一下,然后一颗脑袋无力地垂了下来。在王婉的身影完全不见了之后,王越一拳重重地砸在墙上,嘴里怒骂道:“楚凤歌你这头比猪还猪的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