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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刺绣课上发生的那件事,果然被禁声了。好似除了当事人之外,便无人知晓了。
被关紧闭的方文棋听说也很安静,梅香院那边一直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出。
只是,王婉很奇怪,为何前一天方文棋还只是略有敌意,第二日,她就变得那么不顾后果,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直到有一天,王婉偶然听见几个小丫头窃窃私语地闲聊,才知道,原来那天晚上,也就是二老爷在*苑欲对宁素芳用强却被王婉搅了局,后跑到林氏那里说了一堆话却被林氏反驳回去的那天晚上,二老爷在书房里吃了点酒后就去了梅香院,然后不知与李姨娘因为什么事情争执了起来,一怒之下竟把李姨娘给踹下床,扬长而去。接着,听到声音的方文棋赶了过去,却不知被李姨娘说了什么,回到屋中居然把屋里砸了个稀巴烂,直到第二天怒火都没发泄完,又把屋里的一个小丫鬟打得皮开肉绽,才带上桃红去了上学。
原来是这样。恍然大悟的王婉这才忆起那日一进屋便见方文棋看她的目光很不对劲,只是她没料到后来她会如此发疯罢了。而那二老爷与李姨娘争执的事,大概就是那梧桐院吧,只可怜李姨娘运气不好,恰好二老爷一天都不顺,她又哪壶不开提哪壶,撞到枪口上了。
王婉估计以二老爷的“本事”,对上林氏的精明,应该是十几年来大事小事,十有八*九都是在林氏这里吃瘪的吧!也难怪他连一顿饭都不愿同林氏一起吃了。
这个消息如此之迟才进入王婉的耳朵,让王婉顿觉情报网的重要。王婉深知就冲着她林氏亲侄女的身份,居住在这侯府之中,也会为她引来这样那样的敌人。光靠着林氏只会给林氏带来麻烦,而林氏也不可能无时不刻地保护着她,所以,必须靠自己。王婉沉思起来,看来必须培养自己的人了。王婉第一时间想到了忘忧。虽然忘忧暂时还是天真无知的样子,但人家毕竟才是真正的七岁,发展空间大得很。然后便是青环了,青环是姨妈给她的人,说是以后就跟她了,就是不知是否会对她绝对忠诚?当然,时间就是验金石。
“啊……忘忧,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才会来啊!”王婉感慨道。
等待忘忧的日子差不多在上课的忙碌中度过。
少却了方文棋,大家的课还是照上,就如之前方文棋生病时那样。
宁素芳的课是很无聊的。七篇《女戒》她可以翻来覆去地讲上好几堂课,但王婉也认真地听了下去。而段惠娘的课就更不用说了,在无数次的失败后,段惠娘直接把王婉给放弃了,于是每每刺绣课,王婉都在描花样子,勉强算是锻炼画功吧。然后,便是侯得乐的课了。
侯得乐的课每个月八次,遇上下雨等天气情况,就直接取消。
王婉第一次上他的课是在方文棋被关禁闭后的第五日。
侯得乐是个头发胡须都发白的老头,但面色却极其红润,左手永远一壶酒,当然,弹琴的时候除外。王婉怎么看怎么觉得他长得很像射雕里的老顽童。当然,侯得乐不是老顽童,虽然他看上去很和蔼,虽然他笑的时候比较多,但他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肆意纵然,似乎遥远的魏晋余风在他身上仍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个上午的课,半个时辰琴,半个时辰诗,半个时辰画,还有半个时辰自由安排,琴棋书画任选,自己练习。
琴课。侯得乐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地闭着眼睛弹奏了一曲,然后道:“文雅,你先来。”
于是,在王婉惊骇无比的目光中,方文雅抬起手,咚咚地模仿了起来。曲闭,侯得乐点评道:“弹错了六个音,且有肉无骨。差。文琴,你来。”
方文琴开始弹了,在王婉听来,几乎和侯得乐方才所弹的没有什么差别了。只见侯得乐点了点头:“不错,指法娴熟,曲调流畅,只是琴音之美应由心而来,还需好好感悟。”
“是。”方文琴应道。
然后,是方文颂。她弹得比起方文雅来流畅多了,至少王婉觉得很不错了。结果侯得乐只给了个“差强人意”的评价,并道:“回去还需多加练习。”
最后,便是王婉了。侯得乐并非因为她是新来的就放过她一码,见到王婉一脸为难的样子,他挑了挑眉:“怎么了?以前从未摸过琴?”
这怎么可能!官家小姐谁不是小小年纪就开始学琴。只是,以前都有乐谱啊,宫、商、角、徵、羽,哪个音该用什么指法该怎么拨弦,她先学好了,然后背下乐谱才能弹奏!而就算没有乐谱,教琴的先生也会把每一步该弹哪个音告诉她,然后她硬是记下了,才开始练习。——她、她其实五音不全哪!!!!王婉欲哭无泪,侯老先生,您、您这不是整我来着?
在众目睽睽之下,王婉苦着一张脸,硬着头皮,抬起了手。“咚——”古琴发出了浑厚悠扬的声音,然后,“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停!”侯得乐一声大吼。
王婉的手顿住了。
于是,鬼哭狼嚎般的魔音终于停止了。纷纷捂住耳朵的三位小姐们也放下了双手,却是无不愕然地看着王婉,连方文琴都不例外。
“我、那个……”王婉尴尬地笑了笑,接着低声地自我辩解道,“我在这方面没天赋。”
“……”侯得乐看着王婉,嘴角不经意地抖了抖。然后,见他干咳了两声,点评道(都弹成这样了居然还点评),“指法还算纯熟,就是……咳!算了吧!”
“算了吧!”……
王婉想流泪了。这难道意味着她的琴课就像刺绣课一样被终结了?瞧着侯得乐那像看废材一样看着她的目光,她心中滴血,其实她很想辩解说,“侯老先生您好歹给我份乐谱啊!”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吧!就侯得乐这样的教学方式,不就说明他是个无比看中“意境”的人,像王婉这样五音不全的人,就算拿份乐谱一音不差地弹奏出来,也是没有什么意境可言的。估计得到的评价还是“差差差”。所以,如他所言,就“算了吧”!
“唉!”王婉重重地垂下了头。
然后是“诗”与“画”。还好,在这两样上王婉就没有那么不幸地天赋为零了。正常地表现出了与其生理年龄相符的水平。确切来说,王婉的水平应该要更高,毕竟她的智商并非只有真正的七岁,而且前世还在基础教育阶段时背过一些诗词,并因为兴趣看过大量的古诗散文,比如《古文观止》之类的,同时还曾学过一些绘画的技巧,现在自然学习起来要比同龄人快上许多了。当然,仅限于“同龄人”,比起被侯得乐大大赞扬的方文琴,她可差得远了。
最后,便是半个时辰的自由选择了。
三位方家小姐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画画。正当王婉也要凑上前去的时候,侯得乐突然提着酒壶踱着方步来到了王婉身边:“来来来,小丫头,陪我这个老头子下盘棋。”
“我?”王婉愕然。
却见另外三个小姐也是一脸的不解。显然,这侯得乐邀王婉下棋与他平时的作风而言,该是一件很不合理的事。
王婉莫名地和侯得乐来到边上的石桌旁。只见这石桌上早已摆好了棋盘。
“你执黑。我让你三子。”侯得乐道。
王婉嘴角微抽。才让一个小自己五十几岁的小丫头三子,也好意思说!不过……王婉拿起黑子,我会让你后悔这句话的!
王婉在前世可是围棋的超级爱好者。对她而言,围棋上的每一步都“牵一发可动千军”,这简直是对她思维能力的最好锻炼。因此她平日没什么特别的爱好,最喜欢的便是收集棋谱,一有空闲就研究一点,然后就是在网络平台上与各种各样的对手对战。当然,她并非职业棋手。不过,确是有五段棋手输过她,并建议她走职业道路。当然,她是不可能走职业的。
王婉非常自信。这种自信一下就被侯得乐看在眼里。他嘴角勾了起来,然后提起酒壶,“咕噜咕噜”往嘴角猛灌了一下,接着示意王婉该出子了。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只见侯得乐的表情是越来越凝重,下子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渐渐地,他便把酒壶往桌上一放,拧起眉头专心致志地对付起王婉了。
时间过得很慢,王婉指挥着黑子游刃有余地在白子中包抄猛杀。正是杀得白子丢盔弃甲,丢去了半壁江山,只得守住东隅一角的时候,突然,黑子中的一个缺口出现了。
侯得乐讶然,抬头朝王婉看过去。却见王婉一脸认真地盯着棋盘。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哦,原来坐在这跟他厮杀的只是个七岁的小女孩,从什么开始,竟然全然没有了这种年龄的概念了。
白子反击,很快便收复失地,并且乘胜追击,直杀得黑子从云端摔落,最后直接惨败。
“啊!”王婉叫了起来,“我输了!”
其时半个时辰也差不多过去了。
“我轻敌了。”却是侯得乐如此说道,他本以为王婉脸上的自信只是孩童的自信,却想不到一番棋战竟让自己使尽了浑身解数,虽说终究是胜了,但那峰回路转着实奇怪,黑子突然出现的缺口若是放在大人身上,他是绝对不信哪个大人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不过一个七岁女童……侯得乐沉默了。
“侯老先生?”
“哦!”陷入思索中的侯得乐被王婉唤醒,他认真地打量起王婉,然后问道,“丫头,你这棋艺是谁教的?”
“我爹。”王婉很干脆地回答。
于是,侯得乐的眼睛亮了:“你爹?”但复又暗了下来,“是了,你就是因为父亲去世才进侯府的。”
“侯老先生你也知道啊?”王婉天真地问道。
“废话!”侯得乐不悦地瞪了她一眼,“你当我只会喝酒吗?”然后却是点了点头赞许道,“虽然你琴艺不行,写诗作画中等水准,但这棋艺上你却有如此天赋!不错不错!”接着又道:“琴声可以听出一个人的思想情操,诗画可以看出一个人的生活作态,而这棋艺……”
“嗯?”王婉睁大了眼睛巴望地看着他。
侯得乐直接点评了起来:“你思维慎密,棋路多变,敌弱则弱,敌强则强,表象温吞,实际不击则已,一击必毙。”
……这是在说她扮猪吃老虎吗?
“是个可造之才。可惜只是个丫头。”这是侯得乐最后的结语。然后他便抓起酒壶飘飘然地离开了,结束了这堂超级有个性的课。
这便是王婉第一次上侯得乐的课的情况。
而后,每至他的课的时候,琴课上他便直接扔一本琴谱给王婉,让她好生背下,接着就全然不去管她,还好诗课与画课上有把她当作正常学生对待。可是最后的半个时辰,必将王婉抓到一边,命之与其下棋,美名其曰:“其他方面全废了,难得有一个地方极有天赋,自然要好好培养。”于是,王婉便彻底抓狂了。她后悔了,后悔第一次与这老头下棋时把自己的水平把握得太有个性,结果,她哪有什么本事恰好次次水平高于普通女童却又低于这个臭老头啊啊啊!!老头你好歹棋艺高超点我输给你也容易些,其实你的棋艺水平顶多业余四段你知道吗?!!
于是,就这样,在平淡无奇(宁素芳与段惠娘的课)和痛苦煎熬(侯得乐的课)之中,半个月后,王婉的小丫鬟,忘忧,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