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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正院又比别处不同,院落宽敞并不见一花一草,但屋舍高而广,竟有种奢华的冷酷感,不见一丝春日的柔软明媚。
王氏刚刚念完了经从耳房的佛堂出来,秦霜忙上来扶着王氏往里头临窗的炕上坐下,接过小丫头的茶捧给了王氏,王氏抿了两口放下来才去看秦霜:“咱们家里不比从前,明年珍儿出嫁又是去的宁王府,往后说不得还有大造化,陪嫁更不能少,听说宁王妃出嫁的时候有六十四抬嫁妆,咱们便是少也不能太寒碜了去,免得将来珍儿过去被人小瞧,她们既然有借过来用一用,将来还了就是。”
秦霜站在那里看王氏,圆髻上只有两朵家常的珠花,深色的衣裳朴质而有沉稳,手上正拨动着一串金丝橡木的串珠,满面的佛态满目的慈悲,说出来的话却实在叫人觉得寒凉而可笑。
秦霜却也跟着道:“可不就是太太说的,她们既依附着咱们,往后咱们好了,自然也有她们的好,只偏那苏妹妹是个针尖大的心,看着小孩子一样,做起事情来却厉害,寸步不让的。”
王氏垂眸思量了一会,抬头去看秦霜:“你有什么好主意?”
秦霜的眼眸一冷,人也锐利了起来:“太太问我才说的,她既然住在了咱们家里,还不是凭着咱们拿捏的?出上两件事情,吓唬吓唬她,叫她知道这天子脚下也不是谁都能立足的,又许她一些好处,往后还不是咱们怎么说她怎么来?”
王氏顿了顿道:“你的意思我到明白,我并不想叫轩儿娶了她。”
秦霜眼里的狠辣就越发的多了:“这有什么?坏了名声,往后嫁不出去,只能给三弟弟做个妾,妾通买卖,还不是任由太太拿捏。”
王氏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苏幼仪的母亲叶琴的那张小巧精致的脸,那黑亮的眼底里的倨傲和清高,忽的心情就格外的好,垂下头,坐在那里念了一会经,抬起头道:“你看着办就是。”
秦霜抿嘴笑了笑,半响又往王氏跟前低语了两句,王氏面上一青道:“大夫看了还是不好?”
秦霜红着眼眶道:“可不是,说是往后怕是…..”
王氏忙握住了秦霜的手:“好孩子,委屈你了,自来我就说你是个好的,往后这家里的大大小小的事照旧还是要靠你,在往后,即便琦儿真的….我也有计较,绝对不会亏待了你!”
秦霜这才擦了眼泪,露出满目的感激,心中却冷笑了一声,她到巴不得叶敬琦往后不能出去鬼混,又捏了如此的把柄在她手里,往后还不是由着她拿捏,在往后这整个侯府也要到她的手里的!
秦霜又侍候了一会,王氏就叫秦霜退了出去。
秦霜出来,却见叶永珍和宋佩蓉正站在外头,院子里一个丫头也没有,一思量,笑着迎上去道:“你们两个做什么?”
叶永珍和宋佩蓉对视一眼笑起来,叶永珍道:“好姐姐,我们知你的难处,现下就有一个好法子,不知道你听不听。”
秦霜知道她们听了去,也深知这两个的为人,便携了两个人的手:“走吧,去我那里喝着我的好茶,慢慢的跟我说。”
几人说说笑笑往秦霜的院子去了。
苏幼仪午睡起来正惦记着林若嬛的事情,琳琅便正好来了,丫头领进来见了苏幼仪,苏幼仪拉着她坐下道:“林姐姐可好?”
琳琅坐下,叹息道:“姑娘到是惦记苏姑娘,因宫里的事情定下来了,所以叫我过来跟姑娘回个话,叫姑娘不必担心,因南安王妃往太后跟前去哭了一场,说是一定要照看我们的姑娘,太后心慈已经允了南安王妃,姑娘也往那里安置下来了,叫苏姑娘不要多想,她自会照看好自己的。”
苏幼仪一时呆住了,依着靠枕半响不说话,瞧着屋子里光影斑驳,好一会,因听得西洋自鸣钟响了两下才回过神来,她只当自己知道了,有些事情就能改变,谁知道这世间的诸多事情都大不过权势去。
只是苏幼仪向来不是自怨自艾的人,听见这样,又打起了精神,叮嘱琳琅道:“好姐姐,林姐姐的事情多半还是要你操心,她是个世外的高人,你那里要是缺什么只管来找我。”
琳琅听得这话,忙行礼道:“亏得姑娘挂念!”
说着话只觉得心中也轻松了起来。
又说王府的事情:“我们自是没见过那样大的家宅,只是未免言语间不大尊重,亏得苏姑娘苏大奶奶照应,给姑娘置办了那样的东西,那些人瞧见了才不好说话,王妃又有一对双胞胎姊妹花,生的花容月貌的,到瞧着不错,想着有姊妹作伴,姑娘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苏幼仪恨自己想不清楚林若嬛的事情,只大概记得她的结局,待得琳琅走,又给了她几百两的银子,几样好物件叫拿了去。
琳琅走了,苏幼仪依着窗户看外头院子里的芭蕉树和一株打苞的海棠树,又将这些时日的侯府事情都理了一遍。
外祖母原有几个孩子,到如今只剩下一个永宁侯府的叶侯爷,娶的是王夫人,叶侯爷的长子叶明宇却是从前的一位薛姓的姨娘生的,从前的时候也一直是那位薛姨娘教养,倒是个好才学好本事,十五岁上就中了举人,二十岁中了进士一力要求外放做了官,如今携妻子在外,下个月就会回来升任京官。
叶明宇是整个叶家的希望和明天,同三姑娘叶慧兰是一母的亲兄妹。
只是她记忆中的这位大表哥叶明宇在回来没多久就暴毙而亡,妻子跟着悬梁自尽。
从前的时候她只是跟着哭了哭,如今想这事情到是大有文章。
她跟这位大表哥谈不上感情,只是一个不忍外祖母伤心,另一个她却要借着这件事情将叶明宇扶起来,改换她在叶府的被动局面。
苏幼仪想着便换了衣裳,准备去看看叶慧兰。
她拿着团扇出了门,魏紫追了上来,往苏幼仪耳边低语了两句:“翠珠姑娘叫人来说的,说她自己不方便过来请安,请姑娘恕罪。”
苏幼仪意外的站在那里,半响才低低道:“我知道了。”
才要抬脚,叶皓轩从大门口进来,他穿着一件竹叶青的袍子看上去唇红齿白的好看,笑盈盈的站在苏幼仪身边,轻声细语的问:“妹妹哪里去?我也一起。”
苏幼仪笑着上下打量他:“从哪里来的?这会子日头正大,也不怕晒的头晕。”
“刚刚从老太太那里来,陪着舅太太说了一会子话。”说着又去扯苏幼仪的袖子:“好妹妹,咱们屋子里说会话。”
苏幼仪笑着抽回了自己的衣袖:“你要是没事,咱们去二妹妹那里坐坐,瞧瞧她在做什么。”
叶皓轩听的一喜:“我也正要去。”
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的过去。
秦王在雅客来为齐睿和李广荣设了接风宴,作陪的都是至交好友,又有从小认识的茂国公长子郑白和齐睿外家的表兄靖安伯世子慕容建成。
众人推杯换盏间,说的都是朝中大事。
皇上不上早朝不见外臣,朝中大事都是由着宁王还有如今的内阁同皇上身边的内侍魏冉决断,尤其宁王,作为皇上的兄弟,把持朝政,外人难以撼动。
他行事作风一贯乖张,天下风云涌动,各地江湖门派流寇四起。
慕容建成喝了一口金华酒,将雪白的酒盏拍在桌子上长叹:“国库空虚,皇上要又要在小汤山建行宫,说是要安享晚年,户部尚书周将,为了叫皇上收回成命,奏折写了半人高,两朝老臣亲自跪在了乾清门,皇上连出都没有出来…..”
郑白怕众人坏了兴致,忙又接口道:“皇上到底偏心易安,宁王为杭州的事弹劾易安,皇上看也没看…..”易安是齐睿的字。
众人都笑起来,秦王揶揄道:“我这个亲儿子也要自叹不如。”
待得众人散了,秦王才特地留了齐睿,他生的高大,像了他的生母,容貌却眉清目秀,自有些风流体态,众人一散,立刻露出了亲昵的笑容:“大哥可算回来了。”
齐睿笑着点了点头:“王爷一向可好?”
“大哥见外了。”说着话目光一转,看着齐睿道:“广荣说,杭州有位苏姓的姑娘也上京了?”
齐睿眉头微皱:“他都说了?”
“说了。”
“真的?”
“真的。”
秦王兴高采烈的回去,进的王府的大门一径往书房去了,一面叫人去请燕归来,待得他回了书房,丫头早备好了他爱吃的芙蓉蛋、鹅肫掌羹,秦王换了衣裳出来,仔细一看,笑着道:“瞧着必定是晓君妹妹来了,别人可是做不出这样的味道的。”
下头人笑着道:“王爷英明。”
说着话,见个清瘦的少年推门走了进来,一身的黑袍,乌发竖起,剑眉星眸,一身气质十分别致出尘,眼眸深而点漆光泽闪闪,微微一笑偏又有一种温柔似水的气质,实在见之忘俗,过目难忘。
秦王见燕归来进来,笑的格外亲切,做了请的姿势:“快坐下,晓君做的饭食,正好咱们一块用了。”
燕归来撩起袍子往秦王对面坐了,瞧了一眼秦王,笑道:“王爷心情瞧着格外的好。”
秦王给燕归来到了一杯酒,笑着道:“哪里是格外好,是非常的好!你在不知道遇上了多好的事情,大哥身边一直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如今可好了!”
燕归来自然也知道秦王和齐睿关系亲厚,非比寻常,为了齐睿的事情这般高兴,倒也在情理之中,于是向秦王敬酒:“恭喜王爷!”
秦王笑道:“同喜!”
两人一面吃酒一面又说了齐睿的事情,秦王把苏幼仪的事情也都说了,又问燕归来:“你说说,齐睿对那丫头到底是什么意思?愿意还是不愿意?我想着难得碰见了这样的孩子,又有些本事,正想着怎样好好的跟那孩子搭上关系,一是感激,另一个也是叫她能够对齐睿更好一些,若是真能治好了他的病,那简直是天下百姓的福音!若是能将两个人凑在一起,齐睿后半生也能叫人放心一些。”
燕归来眼眸却深了起来,坐在屏风下的阴影里整个人都变得幽深难测了起来,仿佛一阵风一阵雨,顷刻间就会消失一般,他举起酒杯半响道:“苏泽的妹妹么?”
秦王瞧了他一眼,似是想起了什么大事,忍不住握了握他的手,沉声道:“就是她,听说十分天真可爱,太后都下了话,无论如何要保着她,将她许给了齐睿。”
燕归来抽回了自己的手,站了起来,冷笑道:“那孩子到底小,要叫她帮着齐睿,我鼎力支持,若要叫她跟了齐睿,我却不能同意,那国公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他齐睿艰难不易就要拉上别人?想要那孩子去填国公府的坑,先从我的身上踩过去!”
说着话推门而出,拂袖而去!
春日的风顺着大开的门吹了进来,秦王站在那里瞧着外头树上竟然不知何时开了花,燕归来的身影落在了那斑驳的树下,摇曳浅淡,似乎也扯着他心里的一根线,他摇头失笑,他的这位下属,到是越发的长了脾气了。
正想着,见外头进来个圆脸乌发的少女,十分的温柔可亲,笑着道:“云哥哥若想感谢那小姑娘,我到是能帮着云哥哥,便是齐公子的事情,我或许也能出些力。”
秦王一喜道:“果然还是晓君妹妹善解人意!”
沈晓君笑的腼腆而羞涩。
燕归来策马回了观音胡同的家里,刚下了马,下头人就急忙迎出来道:“太太出事了!”
燕归来猛的大步狂奔起来,他自小同母亲相依为命,若是母亲出了什么事情,他往后还有什么奔头?!
待得进去往内室走去,屋子里到多了几位眼生的,她母亲满面喜悦的躺在床上,身边坐着个一身月白的貌美少妇,母亲见燕归来进来,急切道:“燕儿过来,给救命恩人磕头!”
廖清雅慌张站了起来:“夫人太客气了,我不过是举手之劳。”
廖清雅话音刚落,燕归来却结结实实跪了下去,一双幽深却又灿烂的眼竟然微微红了,一字一句道:“多谢嫂夫人,救命,之恩!”
侯府的一座三间的亭子里设了桌椅床榻,老太太带着孙子孙女并媳妇丫头们一起吃酒听戏,里头正热闹着,苏幼仪因喝了两杯酒,觉得有些热,离了席,往亭子的栏板上坐下,看外头的景致,即刻就有几个小丫头围了过去,又是倒茶又是递水。
苏幼仪笑着瞧了一眼,见前头站着的是大太太跟前的一个叫做万儿的小丫头,她却想起了从前的事,她无父无母又身上无钱,就是这个万儿在丫头里头议论,说她是个吃干饭,比不上宋佩蓉大度,是个爱计较小心眼的。
这一世却又是这个丫头,当着众人的面急切的奉承侍候她。
苏幼仪依着栏板笑着道:“好丫头,可是累着你了,我到底不是正经主子。”
万儿连连道:“姑娘哪里的话,姑娘这样好性儿的人别说本就是主子,便不是主子,奴婢们也愿意跟着侍候着。”
苏幼仪故意瞧了边上的宋佩蓉一眼道:“我可比不得宋姐姐大度知礼。”
万儿忙道:“姑娘说的哪里话,据奴婢的糊涂想头,到底还是姑娘更体贴人一些。”
所以说这世上的钱财好,她之前身无分文又得大太太的厌恶,这些人便时时处处的说她的坏话,如今她不过用了几个小钱,所有的人都上赶着奉承夸赞她。
苏幼仪掩嘴轻笑了起来。
宋佩蓉大抵是听到了,气的红了眼圈。
她千思万虑的要诋毁苏幼仪,绞尽脑汁,如今还一样都没有成,可苏幼仪却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坐在那里笑盈盈的看着,下头的这些人便都上赶着巴结苏幼仪而贬低她!
人世间事情怎么就这样的不公平?!
宋佩蓉往常总是大度端庄的一张脸,此刻竟然也扭曲了起来。
可见所谓的好涵养也不过是因事而异的。
宋佩蓉又看了一眼叶永珍,想着彼此的谋划,一时却又笑了起来,明媚的阳光下却是森森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