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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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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州刺史府宅灯火通明,后花园高朋满座,前几天还卧病在床的王嵩,红光满面,意气奋发,举杯道:“多亏齐大人和李大人两位鼎力相助,才平息了叛乱,保我柳州安宁,我们敬两位大人一杯!”

    齐睿微微皱眉,神情立刻冷了起来。

    从前看着王嵩是个有些志向的,没想到才几年不见早不是当初那个心存志向的年轻人。

    李广荣看了齐睿一眼跟着举杯,笑呵呵的道:“王大人太客气了!”

    王嵩想着这一次成了这样大的一件事情,虽然有齐睿和李广荣帮忙,但如齐睿这般位高权重的人物未必看得上这些蝇头小利,最终受益的还是他自己,这样想着,笑的越发的真诚,亲自给齐睿倒酒,态度谦卑谄媚。

    齐睿却越发的凛然。

    外头却有下属进来,惊慌道:“大人,不好了,江面上有贼寇!”

    齐睿脑海里那个璀璨的眼眸一闪而过,陡然站了起来!

    苏幼仪只能跑,因为除过这些她别无她法,她第一次深深的感觉到这纷乱的世道给了她们这些平凡的女子怎样的困境,怎样的无力。

    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苏幼仪一下子跌到在了地上,她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只见着旁边的贼寇狞笑着扑了上来,她的心一下凉了半截。

    真要这样死了么?

    她以为她可以改变命运,却强不过天命?!

    谁知道旁边飞扑出个身影一把抱住了她:“苏幼仪!”

    苏幼仪一惊,转头去看,火光里单薄的林若嬛却像个义无反顾的勇士一般扑了过来,身后跟着义无反顾的廖清雅和鑫哥儿。

    她一下子闭上了眼,眼泪顺着眼角无声的滑落。

    她也不知道是难过还是高兴,只是下意识的就落了泪,他们几个人就在这样末日一般的火光里哭着抱在了一起,没有任何言语,却比任何时候都觉得震撼。

    情感的羁绊有时候胜过了对生的渴望。

    并没有人注意到追赶过来的贼寇的神情,也没有注意到悄无声息去了别处的贼寇,自然更不能知道千重宫的江湖令。

    等待中的灾难没有降临,有人高喊道:“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令勇站在船头看了一眼,瞧见了立在船头的身影,忽然朝着地上啐了一口,高喊道:“撤!”

    犹如汹涌的浪潮一般退的时候也悄无声息,只是原本精致华贵的船,早已经破败不堪,船上尸横遍野。

    接下来的事情,顺利的有些出乎意料,贼寇退了官府的人上岸清理了船上的死人又查看了各处,苏幼仪廖清雅还有林若嬛鑫哥儿相互扶持着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劫后余生,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就好像是生命的希望。

    鑫哥儿到底年纪小,在廖清雅的怀里睡了过去,廖清雅揽着林若嬛和苏幼仪。

    齐睿站在高处正在跟手下的将领说话,余光扫到了角落里的苏幼仪,白净细腻的脸庞上不知道哪里擦了黑色的污迹,但却越发显得那一双眼沉静安宁,仿佛劫后余生开在悬崖的兰花。

    看样子并没有受伤,一切安好。

    他不由得微松了一口气。

    李广荣到底是奉旨来接林若嬛,所以很快就为林若嬛安置了一处歇息的地方,又叫琳琅给林若嬛回了话:“书本安然无恙,李大人叫姑娘放心。”

    苏幼仪是所有人中最早回过神来的,除过担心如意一些,已经叫李福家的去找了,其余的都还好,见大家都精神不振,抿嘴笑着挽着林若嬛的胳膊道:“李大人真懂林姐姐。”

    林若嬛笑着拧了一把苏幼仪,眼里也有了神采,故意去拉廖清雅的手:“嫂子,你也不管管她!”

    廖清雅脸上终于有了笑样,站起来道:“叫丫头打了水,到底先洗把脸,整理整理才是,既然齐大人和李大人都上了船,一会必定会有安排的。”

    大家仿佛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一样,都松了一口气,有了几分平时的神态。

    廖成贤也找了过来,进门看了一眼廖清雅就去打量苏幼仪,丫头说苏幼仪为了引开贼寇自己跑了出去,他听到的时候都觉得心惊胆战,真不知道这样的人儿哪里来的那样大的勇气。

    粉白的褙子虽然破了几处还有一处明显烧伤的痕迹,然而那一双清亮宁静的眼却仿佛开在废墟上的一朵艳羡的花,动人心魄,廖成贤有些呆了。

    还是廖清雅开了口:“辛亏大家都没事。”

    廖成贤慌张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想起他跟苏幼仪辈分的差距,一时间又黯然了起来,勉强打起了精神:“谁也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亏得齐大人及时回来,那些人一瞧见齐大人早吓的魂飞魄散,刀口下活下了好几个人。”

    苏幼仪听得意外,齐睿的名声竟然这样的大?

    才要开口说话,如意却从外头跑了进来,没了往日的安静寡言,满脸的惊恐,像是受了巨大的惊吓,语无伦次:“姑娘,姑娘,钱太太!出大事了!”

    苏幼仪的心顿时跌倒了谷底。

    苏幼仪想到了所有可能,却没有想到短短的几个时辰,会发生这样巨大的难以预料的变故。

    钱太太的屋子完好无损,在跳跃的晨曦里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像苏幼仪到来的每个早晨一般安宁,然而屋子里却停着钱大人和钱珍儿的尸首,白布将两个人严严实实的盖着,森然又恐怖,眼神空洞的钱太太跌坐在地上发髻凌乱,一言不发,好像只剩下了一个躯壳。

    苏幼仪忍着眼泪上去抱住了钱太太,低低道:“伯母!伯母,你哭出来,哭出来能好一些。”

    然而钱太太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那个温和慈祥却又骨子里透着自己骄傲和自信的钱太太秦明月仿佛在什么时候就死了一般。

    苏幼仪心里悲痛难耐,转身去找,钱家的下人没剩下几个,也不见钱云海。

    廖清雅和林若嬛两个人上来和苏幼仪一起将钱太太扶了起来,廖清雅强忍着眼泪道:“扶着伯母进去,好歹梳洗一番,别叫外人看了笑话。”

    刚进了内室,就听得外头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苏幼仪安顿好钱太太就见廖成贤扶着脸色灰白的钱云海走了进来,钱云海噗通一声跪在了钱太太的床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母亲!”

    苏幼仪仔细一看,见钱云海的右手位置包着厚厚的纱布,纱布上渗出殷红的血迹,分明是右手被人砍了去!

    苏幼仪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会这样,昨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是廖成贤将钱云海扶了起来,低低道:“云海兄,你别这样!”

    苏幼仪忙给钱云海端了凳子叫他坐下,林若嬛递了一杯冷茶,钱云海满目悲愤,咬牙道:“我与这些贼寇,势不两立!”

    廖清雅擦着眼泪道:“好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变成了这样?”

    钱云海想起昨日的情景,顿时觉得气血翻涌,本就虚弱的身体一时更是头晕眼花,半响只咬牙切齿道:“贼人害我!”

    钱云海不愿意提起伤心事,苏幼仪几人也不便多问,一众人忙着安抚照顾钱太太,又要照看受伤的钱云海,又要帮着装裹钱大人和钱珍儿,想着前几日还跟钱珍儿置气,今日却是阴阳相隔,难免又跟着落泪。

    到了夜里安顿着呆傻的钱太太睡下,苏幼仪才有了些空闲时间,叫人把如意叫了过来,休息了一天的如意终于恢复了些精气神,苏幼仪叫她坐下,低低道:“昨夜到底出了什么事?”

    如意一想到那凄厉的叫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握紧了手中温热的茶杯,半响才道:“姑娘叫我去报信,我还没到钱太太这里,贼人就捷足先登,我也不敢进去,只能找了外头的地方躲起来,却听见…..”如意想着,忍不住咽了咽唾沫:“钱姑娘的惨叫声……”

    齐睿两道浓烈的眉毛微微攒起,让他仿佛是凛然的冬日,一双眼越发的幽深,仿佛是千年的寒潭,他又看了坐在一旁吃着芙蓉糕的李广荣道:“属实?”

    李广荣微微一顿:“虽然人死了,可钱云海到底顾忌自己妹妹的名声没有说出来,但昨晚的事情钱家两个幸存的仆人确是知道的,他们那里先进了贼,进去就直奔钱珍儿,钱太太扑上去救女儿被打晕了过去,钱大人抵死相拼就被杀了,钱云海听到动静赶过去,见那人正,正凌辱自己的妹妹,也是不管不顾,就被人削掉了一只手,也晕了过去,钱珍儿…..”

    李广荣即便不是什么内宅妇人,可钱珍儿的事情实在是太惨烈了一些,才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就遇到了这样的事,他一时也有些说不下去。

    齐睿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自然就有了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当先进了他们那里?”

    李广荣望着齐睿点头。

    齐睿顿了顿,吩咐身边的破石:“你去查查,看看那里进的贼人有何不同?”破石应是退了出去,李广荣微愣:“大哥是怀疑…..”

    齐睿微微颔首。

    帮着装裹了钱珍儿的孙妈妈回来,坐在苏幼仪身边一面说话一面还是有些哆嗦:“姑娘还是别细问了,钱姑娘身上,一点好处都没有….”她说着话就落了泪,那么漂亮的小姑娘被糟蹋的不成样子,这世上怎么会有那样的禽兽,孙妈妈垂头喃喃道:“指甲缝里全是皮肉……”

    苏幼仪即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这样一句话还是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

    漂亮的仿佛是早朝的朝露的钱珍儿即便有着叫人不喜的脾气,可是那样娇生惯养的如同娇嫩的花瓣一样的孩子,未来还有着无限的可能,就这样以这种惨烈的方式,陨落在了漆黑的夜晚,天底下怎么会有那样恶毒的人?!

    如意听到的那样惨烈绝望的声音。

    苏幼仪忍不住端起热茶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下肚,但很快却被心底的凉意浸透。

    她只知道世道不太平,却是第一次以这样的姿态知道,国将不国,民何以安的道理。

    这样的大背景下,即便一个在温馨美满的家庭,顷刻之间就能被撕的粉碎。

    苏幼仪出了一会神,林若嬛从外头进来握住了她的手:“柳州知府和刺史都上了船正在安抚众人,说了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她虽然这样说着,大抵是自己也觉得不可信,便又沉默了下去。

    半响忍不住抱了抱苏幼仪,低低的道:“若是男儿身,我定要保家卫国……”

    官府要是有本事,柳州地界也不会这样乱,既然这样乱,说明他们无可奈何。

    所谓的交代,也不过是句空头话。

    可是日子总要过下去,活着的人还要向前看。

    苏幼仪再一次打起了精神道:“我去照看钱太太。”

    齐睿还是那样坐在黑漆的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个官窑的青花瓷茶盏,沉静如水的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是额头上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破石看了一眼忙垂下了眸,接着道:“据几个仆人所言,进来了大概有六七个拿着刀的人,穿戴的是青色的三梭布,都用布蒙了面,为首的一个身上还有一阵香气,并没有动钱家的钱财。”

    破石虽然已经觉察到了异样,但他说话向来只客观的陈述事实,并不会夹杂自己的个人判断和情绪。

    李广荣猛的跳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齐睿垂眸,仿佛是在忍耐什么:“令勇此人,从前也打过交道,虽然用的都是不义之财,但却从来不会做出欺男霸女的为人不齿的下流事情来,有人浑水摸鱼。”

    李广荣气的在原地转了一圈,忙又看向齐睿道:“那接下来怎么做?”

    齐睿缓缓收紧了拳头,淡淡道:“去告诉王嵩,叫他去查。”

    李广荣不解的应了一声,待要转身出去,终于注意到了齐睿的异样,轻呼了一声道:“大哥,你可是旧疾发作了?”

    破石这才敢说话,面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好巧不巧,万太医昨天夜里受了伤,这下子可怎么办?”

    李广荣虽然也着急,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咕噜噜的转了一圈,却有了主意,拍着胸脯道:“你们放心,我有法子!”

    说着话已经转身跑了出去。

    齐睿抬眸,眼底里的光华一闪而过。

    翠珠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做针线,半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床上酣然大睡的叶敬琦,想着半夜回来时候叶敬琦的装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衣衫不整,身上还有几处不好形容的伤痕,她不敢问不敢说,所有的话都只能憋在心里……

    苏幼仪刚跟孙妈妈给钱太太换了衣裳,安顿了钱太太睡下。

    钱云海自己也伤势严重,若是处理不及时,还不知能不能活下来,是廖成贤在跟前照看,原本官府的意思是要叫众人下去养伤,但是大家对柳州地界实在是觉得惊骇,最终还是决定在船上。

    苏幼仪抽空又叫如意去看了看廖清雅和鑫哥儿,如意回来在外间向苏幼仪回话:“大奶奶带着哥儿刚刚用了晚饭,叫姑娘不要操心,他们一切都好,只管照看钱太太就是。”

    苏幼仪微微颔首,孙妈妈却从外头进来道:“李大人过来,要见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