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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幼仪的屋子就在旁边,跟廖清雅的是一样的格局,孙妈妈领着丫头们也都收拾好了,都是寻常苏幼仪用惯了的东西,再不是从前那样凄凄惨惨的什么都没带,用着船上脏兮兮的东西。
苏幼仪急切的将丫头都放了出去,叫守在外头,拉着林若嬛两个人歪在床上,低低的说了自己的事情。
船家特意在屋子里挂着驱虫的草药,屋子里飘散着淡淡的药草味,少女的声音柔软缥缈,仿佛将人带到了一个神奇的去处。
“人生若梦,前些日子我大梦初醒,仿佛是看到了我一生的故事,我原本以为不过是假的,结果都一一应验…….”
有些话只能说给至交好友听。
林若嬛听得又喜又悲又惊又叹。
听到苏幼仪结局的时候忍不住一起落了泪,将苏幼仪紧紧抱在了怀里:“好妹妹,你别怕,既然上苍叫你有此梦境,肯定是盼你往后顺遂如意,你只要万事小心,从前的事情一定不会发生的!”
苏幼仪就知道这样的话只有说给饱读诗书的林若嬛她才能明白才能理解。
苏幼仪红着眼眶靠着林若嬛道:“我到不怕自己如何,只是不想再叫嫂子和侄儿受委屈了。”
林若嬛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你既然告诉了我,那往后我也帮你分担一份,咱们两个一起操心,嫂子和鑫哥儿肯定不会有事的!”
有个好朋友在身边真好。
苏幼仪破涕为笑,又难免想起林若嬛的结局,起身在官窑仕女图的茶盏里倒了半盏热茶递给了林若嬛,转而问道:“那姐姐呢?往后是什么打算?”
说起自己的事情,林若嬛眼里充满了光芒:“你是知道我的,我祖父教导的我,从小到大我眼里只有书,别的什么东西都入不了我的眼,我心中只有一件事情,这辈子一定要完成祖父的遗愿,将《大周纪年》编纂出来,其余万事皆无所求。”
林姐姐是说到做到的,跟着翰林院用了两年时间将《大周纪年》编纂好,皇上高兴赏赐了她灵慧郡主的头衔,结果转身就被派去和亲。
她虽然知道的不多,但也明白肯定和林姐姐寄居的远房姨母家,也就是本朝的南安王府是有一定的关联的。
可恨的是她自顾不暇,对林姐姐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多,并不能确定,既不能劝着林姐姐不去编书,也不能决定林姐姐的去向,只能提醒道:“姐姐编书这事,我自然知道正是姐姐所愿,但此去京城人心险恶,何况皇家更是大染缸,前一秒赏赐后一秒就会翻脸无情,我记得姐姐被派去不毛之地和亲了。”
林若嬛一愣,到是没料到她是这样的结局,瞧着苏幼仪眼中的担心和关切,反而豪爽大气的一笑:“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我向来是无为而治,这些身外之事,我并不关心,和亲又如何?死又如何?小事而已!”
苏幼仪是真的又敬佩又担心!
一个心存志向的女子总是叫人敬佩的,但如林姐姐这般的嗜书如命连生死都看的淡漠起来的叫身边亲人又如何能不担心?
且因为彼此了解,苏幼仪更知道劝说是无用的,瞧着她身上素色简单的衣裳,到笑了:“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了,终归是往后的事情,或许姐姐的事情不准也未可知,只是姐姐多少留心一些,别被为人拿捏欺骗了就是。”
林若嬛拍了拍苏幼仪的手道:“你的好意我明白,咱们彼此都小心一些!”
苏幼仪笑着站了起来,拉着林若嬛的手道:“走,姐姐跟我一起去看看鑫哥儿,帮我瞧瞧他这几日可长进了,往后怎么做学问才好?”
林若嬛便跟着苏幼仪一起起了身:“鑫哥儿都开始做学问啦?那可要好好考问考问一番。”
琳琅瞧着自家姑娘出来,面上是少有的笑容,一下子对苏幼仪生出了感激之情,姑娘清高,唯独苏姑娘能跟姑娘说上话,老太爷去世,姑娘忧愁了好久,今日见上了苏姑娘,立刻就变得鲜活了起来!
自从上了船,苏幼仪每日大部分时间都是跟廖清雅和鑫哥儿一起的,林若嬛虽跟苏幼仪交好,但生性清冷不喜热闹又嗜书如命,每日里若空闲了才跟苏幼仪说回话,闲散一会。
苏幼仪因怕当初的事情重演,日日紧盯着鑫哥儿和廖清雅,但见廖清雅心智清明,尚算愉悦,鑫哥儿身边的人也都个个得力十分用心,想着毕竟她重生做了布局,上一世的事情应该是不会重演。
又因这边女眷跟男子的住处正好隔开,虽然听得每日里总有太太带着女儿上船走动,惦记的正是那边的齐睿和李广荣两位,她却仿佛根本不认识一般,到叫李广荣哀叹了许久。
这日恰巧苏幼仪从廖清雅那里一起往仓库去清点了东西回来,林若嬛过来找她,两个人正在屋子里头捧着林若嬛新得的一本《广元杂技》的书仔细品鉴,正在得劲的时候,外头听得廖成贤道:“苏姑娘!”
苏幼仪微微皱眉,叫如意出去开了门,廖成贤涨红了面颊站在门口激动道:“王喆,是王喆!”
苏幼仪和林若嬛两个人猛的站了起来,提起裙角出去,惊诧道:“王喆?!王喆先生在哪里?”
廖成贤就知道这两个如此爱书,自然是崇拜当世大儒王喆先生的,所以特地过来叫苏幼仪,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刚刚在甲板上吹风,见下头一叶扁舟靠了过来,这边齐大人亲自接了上来,我听得齐大人道‘清修兄’,王喆先生字清修,旁边有人认识,议论道,这就是王喆先生,一首‘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更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样的当世警句,我一听,必定就是王喆先生无疑了!”
齐睿跟王喆先生称兄道弟,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
苏幼仪和林若嬛还有廖成贤三个人站在齐睿的门口,又没有什么借口进去,只能站在外头不远不近的瞧着,大门口站着的两个精壮的卫士淡漠了瞥过大概是第十几位慕名而来的年轻人,又把目光投向了远处。
苏幼仪从半开的窗户看进去正好能瞧见侧坐着的两人的身影,一个是齐睿,另外一个必定就是王喆先生,竟然并不是头发花白瘦弱斯文的老者,只是中年模样,微微有些发福,对着齐睿的时候面上带着亲切的笑容,并且还有几分敬重在里头,可见是十分熟稔的。
苏幼仪微微有些出神,林若嬛却握紧了帕子涨红了面颊道:“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王喆先生!一会若先生出来了我该做什么?不知道王喆先生是否愿意为我题字?”
廖成贤原地不停的走动道:“只要能听上先生的只言片语,往后余生,死而无憾!”
这两个都算是少年老成了,平常多平淡沉稳,没想到也有这样激动到不能自已的时候。
齐睿习武早觉察到了外头的动静,一面向王喆道:“此次途径湖州,没想到竟然能碰见先生,如今天下大事,实在叫人心中惆怅,未知先生有何高见?”
王喆抿了一口清茶,微微眯眼笑道:“齐兄侠肝义胆,义薄云天,更是一心为民,鞠躬尽瘁,大周天下能有齐兄这般人才,并不愁未来,因听说齐兄路过此地,某特来拜会,王氏一族上次多亏了齐兄仗义出手。”
三个人站在外头激动难耐,不觉就等了小半天时间,齐睿的屋门终于开了,见齐睿送着王喆先生出来,也不知哪里等着的好些个年轻人都追了出来,苏幼仪和林若嬛还有廖成贤瞬间被淹没在了人群中,说什么请王喆先生题字留言都是痴人说梦话。
大家卖力的喊着“清修居士”!
王喆大抵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微微笑着向众人招手,鼓励道:“诸位都是大周将来的人才,往后定要戒骄戒躁,勤恳上进,将来为家国贡献力量!”
一句话说的所有人心潮澎湃热泪盈眶,叫喊的越发卖力!
林若嬛还跟着落了泪。
苏幼仪却有些失望,觉得眼前的这位还是装腔作势了些,跟心目中那个出尘的清修居士并不相符,拉了拉林若嬛正要离开,却正好王喆先生要下船,众人都往前挤,苏幼仪身边的丫头一个没护住,不知道谁推了一把,苏幼仪猛的往前扑了过去。
他们本就已经站的靠边了,这样子扑上去一个没抓稳,怕是要掉下船去了。
聊成贤和林若嬛回过神来吓的面色发白,廖成贤反应快些往前扑去,想抓住苏幼仪,然而到底慢了一步。
眼见着苏幼仪要冲出去了,人群都跟着一静,千钧一发,只见齐睿眉头一皱,身上气势骤然一冷,纵身一跃到苏幼仪跟前,一把将苏幼仪抓了回来。
二月春风微醺,不远处山花烂漫,将那阵阵的香气都卷到了湖面上,阳光正好湖面折射上来似乎正好落进了小姑娘的眼底,虽则惊慌却璀璨夺目,见之忘俗。
孩童手更是柔软而细腻,仿佛是上等的绸缎,但更多了一种鲜活的温暖,触之十分不同,齐睿眼眸一深,却眨眼将手收了回来,在苏幼仪身边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苏幼仪道:“可要紧?”
苏幼仪那一下这会子还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在齐睿身边站定,只觉得齐睿无边的高大雄伟,那紫色袍子上的山岚夺目耀眼,让她的眼都有些睁不开。
林若嬛和廖成贤忙赶了上来行礼:“多谢齐大人出手相救!”
齐睿却已经往前走去,送了王喆下船道:“先生慢走,日后有缘相见!”
大家都目送着王喆先生架着一叶扁舟飘然远处,唯独李广荣还在震惊中。
齐睿拉了苏幼仪那一下太快,又因为避嫌,外人未必看得明白,他那一眼却是格外不同,慢而细,叫他看的真切的再不能真切。
二哥是拉着了小姑娘的手的,真真切切的拉在一起,真真切切的有了接触!
二哥现在行动自若,没有任何不适,没有任何不适?!
一个可以接近齐睿的小丫头意味着什么?
对于外人而言也不过是一句话一个微不足道的表情,但对于和齐睿一起长大的李广荣来说,苏幼仪对齐睿而言将是一个完整人生的重要一部分!
那些小时候的画面纷至沓来,一下子充斥在李广荣的脑海里,让他甚至红了眼眶。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转身又是满脸的笑容,阔步向里走去!
齐睿从外头进来见李广荣正坐在书案前,冷声道:“你趁早别看书了,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头去了!”
李广荣知道齐睿看见了他推苏幼仪,但是不推一把苏幼仪,他如何验证这个事情?!
他嘿嘿一笑道:“我也本来不喜欢看书的。”说着话身子往前倾了倾道:“二哥,不难受吧?”
齐睿捡了一本书,坐在了黑漆太师椅上翻开看,淡淡道:“不。”
光将他的面容雕刻的越发的棱角分明,更多了几分不可言喻的气势和成熟稳重,李广荣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二哥被小六抓了一把,夜里发了烧,小六叫皇上拉出去打了板子,直接给打死了,二哥醒来一言不发,过来许久跟我说‘我是不是个怪物?要是有个人能抱抱我,我情愿现在就死了’,我那会还小,但是瞧见二哥那样子,我坐在旁边不知不觉的哭了好久,我从小就想,总有一个人,对二哥来说是不同的,即便所有人都要远离二哥,但总有一个是不一样,我一定会替二哥找到这个人!”
李广荣被晒的发黑发亮的面容昭示的是一种蓬勃积极的生命,这样健硕的身体里似乎总是蕴藏着无限的能量和动力,他清亮坚毅的眼在说起这些的时候满满的哀伤和心疼。
齐睿低低叹息了一声,合上书道:“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我并不记得了。”
李广荣却仿佛没有听见,又陡然兴奋了起来:“现在我找见了!真的有这样一个人!二哥,真的有!”
齐睿一顿,垂眸看向了书,淡然道:“不过是些小事,你不用放在心上,今日王喆过来说起了湖州的事情,为的朝廷赋税沉重,不少农户弃田逃跑,官员又兼并田地,如今乡下十室九空,长此以往下去,这天下令人堪忧,你去叫了中荣过来,咱们商议拟个折子子出来,待得回京叫子恒看过,就递上去吧。”
一说起自己的事情,齐睿总是这个样子,李广荣又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能道:“听说宁王在皇上跟前弹劾了你,这才是头等大事!”
齐睿冷笑了一声:“不必理会!”
苏幼仪因刚才那一下扭了脚,躺在床上哼唧着由着廖清雅心疼的上了药,又拉着廖清雅的手道:“好嫂子,我没事!”
廖清雅心疼,又不好说苏幼仪,安顿好苏幼仪躺下,出去指着站在外头等着的廖成贤道:“你好歹也不小了,怎么就带着两个姑娘去那些地方凑热闹,既带出去了,就照看好,又叫阿幼出了事,她若有个三长两短,可真是要了我的命!”
廖成贤自责又羞愧:“姑姑教训的是,是侄儿思虑不周,叫姑姑担心了!”
廖清雅也不好多说,便又问:“又是齐大人出手救了阿幼。”
廖成贤点头。
廖清雅思索半响道:“既这样,我收拾两件东西出来,你一会同我过去道个谢,咱们不攀附人家,可是既然得了人家的恩惠,也不能不理不睬,这样又寒了好人的心。”
若是寻常人家遇上这样的事情,只怕上赶着带着姑娘去道谢攀附,偏偏苏家的人总有些躲着的意思,这到叫廖成贤肃然起敬了。
林若嬛听着转身指了指苏幼仪,苏幼仪抿嘴笑,向着林若嬛道:“好姐姐,你也回去歇着吧,我已经无碍了。”
林若嬛不是那种客套的人,真心实意待苏幼仪,见苏幼仪确实没有大事,自己还有事情要做,便也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