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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贵人许久没进养心殿了,一跨过门槛就深吸了一口气:这久违的龙涎香,从前也是经常出现在她的屋里的……顿时一阵心酸。
“一大早儿的,朕刚下朝,水都没喝上一口,你到底有什么要紧事非要急着见朕?”皇帝的语气中隐隐透着不耐烦。
丽贵人壮了壮胆道:“皇上,上回臣妾说仪贵人的龙胎有疑点,皇后娘娘偏不信,现在臣妾找到了证据,可直接呈给皇后娘娘的话,怕会遭娘娘报复。所以臣妾害怕……请皇上为臣妾做主!”说着,丽贵人作出娇滴滴的姿态一福身。
皇帝刚拿起苏培盛奉上的茶水,闻言立刻又闷闷地砸回桌上:“真是吃饱了闲的!大清早的你不去给皇后请安已是不守规矩,更别说是为了来朕面前搬弄皇后的是非,看来从前余氏之事真是罚轻你了!”
没料到皇帝会旧事重提,丽贵人顿时委屈得眼里含了泪,可这回她实实在在把几个人的把柄都握在手里,于是不甘心地抬起头道:“皇上纵是要罚臣妾,也请听臣妾把话说完呀!从前,从前在旧邸时对臣妾也是耐心的,入了宫有了新人后皇上就把臣妾忘在脑后了……”
皇帝对这个妃妾本就没什么真感情,从前也不过是图个年轻新鲜罢了,这种旧情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但此事关系皇后,他不得不听她说完,否则闹起来影响中宫地位对前朝也不好。于是他冷冷地让丽贵人先继续把话说完。
“皇上,臣妾以为,仪贵人的龙胎要保不住了,而且,此事与皇后有关,就连当年的富察氏,也差点着了皇后的道。只是眼下不知富察氏是真心帮的仪贵人,还是与皇后同流合污。”
“大胆!”皇帝重重地一拍桌子:“你可知污蔑皇后罪当如何!”
丽贵人吓得赶紧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臣妾不敢,臣妾不敢……还请皇上先过目此物。”她颤颤巍巍地从袖口里拿出一张纸,苏培盛接过来呈给了皇帝。
皇帝接过来一看,脸色顷刻变得黑沉:这张方子怎么又出现了?难道,当初真的是富察氏想害世兰,知道她求子心切所以故意漏出这张方子出来?
“这是什么?”
皇帝本不通医理,问出这个问题也是意料中事。丽贵人觉得只要问了,就是他心中动摇了。
“回皇上,臣妾悄悄找了人看,这方子虽能助女子怀孕,却对母体损害非常大,怀孕之时比寻常人要辛苦许多,所怀的孩子要么生不下来,要么出生后体质虚弱不治。这样阴毒的手法,富察氏竟然用在自己的堂妹上,而仪贵人自知身体不适也故意欺瞒皇上,借腹中之子邀宠,皇上可不能轻纵了她们啊。”
皇帝的脸色此时已经如一潭乌漆嘛黑的死水,眼底冷如冰窖:“仪贵人的东西,你是怎么拿到的?再说,这与皇后又有何关系?”
感受到上者散发的压迫气息,丽贵人忐忑地咽了咽口水,声音也不如方才洪亮:“那个,那个,那个方子是仪贵人身边的宫女秋萍给臣妾的,她担心自己小主的安危,所以,所以来投靠臣妾……”
“胡说八道!”皇帝大喝一声。
“臣妾没有胡说,臣妾所说句句都是实话!” 箭已在弦上,不发不得,丽贵人此时只能硬着头发把话说完:“而且这张方子是从前富察氏小产后皇后给她的,帮她重获皇上您的宠爱用的。”
此时养心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里。
丽贵人噼里啪啦把皇后抖了出来,方才生气的皇帝却没有吭声,没有追问也不呵斥她。现在养心殿里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她也不敢贸贸然抬头,幸亏苏培盛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静:“皇上,要不要奴才去储秀宫提那宫女秋萍过来问话?”
皇帝微微抿着嘴,脑里回忆着年世兰怀孕前后的点点滴滴,整件事情越来越清晰,眼里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暴。突然被苏培盛打断了思路,他慢慢地转过头,声音里满是愠怒:“仪贵人和冷宫的富察氏也要一并带来。”
苏培盛郑重地躬身:“是,奴才领命。”
皇帝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把年嫔也请过来,仪贵人和富察氏带来这儿,年嫔就让她先在西配殿等着。记住,不必惊动皇后。”
“奴才明白。” 说完,苏培盛就弓着身子退出去办事了。
听见皇帝把年嫔也宣了过来,丽贵人知道从前的事瞒不过去了。
“待会人来了,如果让朕发现你说了半句虚话,朕绝对不会放过你。”
言毕,皇帝懒得再听丽贵人说话,也没理她,空隙间自顾自拿起了几本折子批了起来,一句话也没再同她说,也没有让她起身,就这么继续让她跪在硬邦邦的地面上。丽贵人一下子瘫软在地:本想这次应该能扳倒几个人,但没想到把自己也扳倒了。
苏培盛亲自办的事,总是静悄悄又漂亮,不一会儿人就都齐了。
仪贵人见富察氏也来了,又看到还跪在地上的丽贵人,心里已明白了几分。这个丽贵人,还是没放过自己。她脚一软,差点儿跌落在地,身边的宫女赶紧扶着。
“仪贵人身子不适,就先坐下吧。” 皇帝的语气没有任何温度,全然没了之前对她龙胎的温柔态度。
苏培盛给仪贵人搬来一把紫檀木嵌竹丝梅花式凳,仪贵人由宫女扶着慢慢坐下,身子还在微微颤抖,小脸煞白。
这些日子有了仪贵人光明正大的关照,富察氏也少了几分之前的狼狈模样,头发整齐地挽在脑后,没有半点珠饰,虽然一身素色棉布的衣服,不见半点儿刺绣,却能看得出来布料质地不错,像是内务府每月给妃嫔配的细棉布匹,只是人已经不复从前的娇嫩了,脸上也平添了些皱纹,明明才二十刚出头,却像个三四十的妇人。
“富察氏,仪贵人怀孕的方子是不是你给的?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皇帝神色冷峻地盯着她。
“回皇上,是,这个方子是罪妇给仪贵人的。当年罪妇小产,皇后娘娘说怕罪妇思子成疾、惹您厌恶,所以给了罪妇这个助孕的方子。” 富察氏伏在地上,缓缓道。
虽然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原貌,但听富察氏亲口说了出来,皇帝还是失望至极,闭了闭眼:“这方子,除了给仪贵人,你还给过谁?”
富察氏微微抬起头,瞥了一眼跪在身旁的丽贵人,快速又低下头淡淡道:“仪贵人入宫后颇为照拂罪妇,又同是富察氏的女儿,除了仪贵人,罪妇再没给过第二人了。”
丽贵人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但立刻又想起正在西偏殿里的年世兰,心头又重新笼上了一层绝望。
“只是,” 富察氏突然犹豫道:“罪妇记得,当日皇后身边的剪秋姑姑送来这方子时,她前脚刚走,丽贵人后脚就来了。当时罪妇的宫女赶忙把这方子塞到了梳妆匣底,想来,丽贵人应该是没看见的。”
丽贵人感受到头顶冰凉似箭的目光,仿佛跪在针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