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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阅春园
三日后,皇太后大摆仪仗从白龙寺回到后宫,
蚕妇将最大最好的蚕茧选出献给皇后,再由皇后献给皇太后。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暖暖接过,并主持一应事务。
皇后与蚕妇织工到织室亲自织丝纺线,并染成朱绿玄黄等颜色,以供绣制祭服使用。可见这蚕丝弥足珍贵,意义非凡。
这一届得了很多丝线,除过制作祭祀礼服又剩下许多。于是,皇后下令将其掺了各色的丝线,打成络子,再配上东陵玉环,准备赏赐众人。
这日,百花盛开,妖娆无格。皇后在阅春园大摆筵席。
江夫人带了江映月前来赴会。
席间,这大殿之中所有的人都不自觉的向江氏母女看去,大家纷纷猜测:长女已经出落得如此楚楚动人,剩下的四个女儿待到成年,还要如何美得不可方物。
皇后早就听说她善歌舞、识音律,遂邀请她表演一番。
江夫人赶紧委婉笑道:“皇后娘娘快别宠坏了她。她那都是自己在家玩的,未免小家子气,难登大雅之堂,免得让人笑话。”
皇后再三催促,江夫人推脱几次。江映月只好去换了衣服前来助兴。
只见她莲步轻移缓缓拜倒,说:“我即兴随心一舞,并无特别准备,没有管弦音乐,大家多多包涵。”
皇后道:“这说的什么话,诺大的皇宫,我岂能连个乐师也没有。”于是看了南橘一眼,她就安排去了。很快,几个小太监搬来了一架屏风,隐隐约约看见屏风后人影晃动,面容虽看不真切,但那人一举一动很是优雅。听到叮叮咚咚试了几个琴后,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江映月会意,作势起舞。
但看她指尖轻盈,衣袖翻飞,体态曼妙,犹如一段月光皎洁温柔;旋转跳跃,婀娜多姿,恍若仙子,举手投足间似柔若无骨;眼波流转,无限深情,恰好一段春光旖旎沉醉。曼妙的舞姿配合着优美的琴声,真是让人赏心悦目。
“乐师”在屏风后抚琴正在兴致中,旁边溜进来两个人,一个少女的稚嫩声音说道:“我算是服了,书上总说什么美若天仙,我今天才算见到。像仙女这样的字眼放在她身上,真是俗不可耐。”
“乐师”轻声嗔道:“出去。”
那个少女一把拉过旁边婢女的手溜走了。
一曲舞毕,皇后大赞,高兴的连连拍手道:“果然名不虚传。”冲旁边使个眼色,南橘端来一大盘物件,金光闪闪,晃人眼睛,有珍珠、宝石、簪子、步摇、耳环、项圈、珊瑚手串等,俱是成双成对的。
江映月愣在那里,江夫人赶紧小声提醒她谢恩领赏。
皇后见她不接东西,笑道:“怎么?不喜欢这些。”
她则跪下道:“皇后娘娘谬赞了,我的舞技实属一般,方才那位乐师才是真的高人,琴技高超,实在是难得。”心中疑惑怎么不赏他,偏偏赏我一人,心里这样想,嘴上却又不敢说。
皇后道:“这点我不如你,我不大懂音律,也听不出什么好坏,他们怎么演奏我就怎么听。全凭他们糊弄我,我也苦恼身边也没个人帮我指点一二。”
江映月道:“皇后娘娘不必烦忧,我看这位皇家乐师就很好,他功力深厚,与寻常市井之徒不可比拟。此人琴技登峰造极,高山流水,实在难得。”
她嘴上不住的夸赞,眼睛却忍不住偷偷看向屏风那边。
皇后随手一指,就有人上来将屏风撤去了。
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只见屏风缓缓撤去,款款走出一位俊美少年。皇后与他微微一笑,众人拜倒,齐呼“太子千岁”。
江映月这才知晓他竟是当今太子殿下,方知失礼,吓得连忙拜倒行礼。就在微微屈膝尚未跪下之时,一双大手将她稳稳扶住。抬头一看,竟是太子。
二人相视一笑,各自回了席位。
皇后笑道:“他整日弹琴,我也不知好坏,听不懂他的琴音,映月你可愿意进宫来,时时为我讲解。”
江映月低头羞红了脸,此时才察觉皇后的意图。
皇后又道:“听说你很会写诗。”
江映月脑中还不住的想方才琴音伴舞之事,恍惚答道:“嗯?哦,我写着玩的,写的不好。”
皇后咯咯笑着,说道:“我看过,你写的很好。不如这样,你与太子到偏殿去,那里安静。由他绘画,由你题诗,然后送给我,算是留个念想。可好?”
江映月起身行礼,余光看见母亲微笑点头,这才答应。
太子起身走到她旁边,做一个请的姿势,她便紧随其后。
二人跟着南橘来到偏殿。这里,南橘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四下无人,安静清雅,桌上备好了笔墨纸砚和各色颜料。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慢慢交谈起来。
正殿这边,皇后与江夫人说道:“那边安静,没人打扰。”
江夫人点头会意,心下自然明白。
皇后又嫌不够热闹,让锦文锦华她们招至一班乐人前来舞蹈。又吩咐锦书锦屏去找十来个青年才俊在园中作诗填词。还特意提醒,要找一位皇上亲口赞赏过的名叫贺之华的士子。
皇后随意游玩,也劝大家不要过于拘束,免得辜负大好春光。
支度库里,南橘与蕙心来唤人,只有姝宁一人而已。南橘道:“她们都去前面看青年才俊作诗去了,你怎么不去?”
姝宁笑笑反问道:“你们两个不也没去吗?”
南橘道:“我们已经看过回来了。”
姝宁显然对这种事也不感兴趣,淡淡说道:“我奉命在这里值守,不得离开。”
南橘问道:“奉谁的命?”
姝宁道:“迟溶大姐姐。”
南橘故意逗她说:“迟溶是一等执事女官,所以你怕她,那我和蕙心也是一等执事女官,你怎么不怕我们两个。”
姝宁道:“这不是怕,是遵守,是份内之职。”
南橘笑道:“怪道大家都笑她死脑筋。”
蕙心这才说道:“没事,这有我呢,你去看热闹去吧,”又压低声音说:“我们不告诉迟溶。”
南橘道:“反正你是第一次来,又没见过,去瞧瞧也好。听说好些世家子弟都来了。”她用手捂着嘴小声说道:“不知哪个胆大的,还偷偷往人脚下扔纸团呢!”
蕙心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种事没人会笑话的,抓住了就是前程,怕什么。”
姝宁无论她们怎么说都不肯去,大家都笑她死板。蕙心与南橘互看一眼,会心一笑说:“那我们去了,你一个人慢慢遵守吧。”
众人作诗填词,或咏春咏物,或讴歌当今盛世,或写景写花写人。
南橘回来在皇后耳边轻声说些什么,她微微侧身倾听,并不作答。然后又正过身来,看着年轻的孩子们蓬勃有朝气,感慨江山后继有人,不由得心生喜悦,夸赞众人文采斐然。
评比一番后,尤其喜欢贺之华和孙以俊的诗。
命人正在诵读时,忽有前朝太监来传旨:江淇之女江映月德才兼备,知书守礼,晋为太子妃。
皇后命人去偏殿请二人回来,顾氏暂领旨谢恩。
皇后高兴,拉过江夫人的手微笑说道:“太子性子怪的很,别看二十六了,跟个孩子一样。这太子妃选了几个都不如他的愿。难得有个人可以知他的心,合他的意。”
皇后娘娘今日得了太子妃,无比高兴要大赏,之前虽赏了些文房四宝之类,此时又嫌礼太轻,命令内银监、支度库再选些礼物送来。
南橘再派锦文去传话。这时,偏殿门开了,太子和江映月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大家都看着他两个笑,众人笑的不怀好意,他两个看的不明所以。
江映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跑回母亲身边,一问才知自己已经是太子妃了。
而太子还愣在那里,呆呆痴痴的看着她,手里高高提着一副未干的画轴。
支度库这边蕙心得了命令,指挥姝宁和兰芷、芸芷、白芷、芳芷她们几个做事。各库房将要赏赐的物件送来,并记录在案。托盘、衬布、宝石戒指,珍珠、玉环、玉如意、金银等物一一摆正,再由太监领路,一众宫女送过去。
今日不同往日,只因听说能见着俊美少年,姑娘们都抢着要去。这样一来,自然轮不着新来的姝宁,她本就不争不抢,到也不在乎走在最后面充数。
到了园中,姝宁也无意看风景,只是站在旁边看她们分发东西,心里则盘算着大哥嘱咐过她的话,提醒自己人多生是非。等做完了事再和大家一道回去。
这一来一去,她自然是一板一眼恪守规矩。殊不知那一众青年里郑垣也在其中。
郑垣看着眼前人影穿梭,来来往往。一众女子梳着一样的发式,穿着一样的衣服,身量形容都差不太多。然而,无需辨认,他一眼望去就发现了她。原本以为是母亲看错了,没想到真的会是她,想不通她为何会进宫,又是怎样进的宫,他们卢家将她安排在皇后身边又有何目的?
一边用余光细细观察,一边思索:果真,两年过去了,她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眼神里再没有了那束光,一种唯独看向他时才会有的光。是爱慕,是心疼,是在乎,是羞涩,或是欣喜。现在,她的眼里只有陌生罢了。
表情虽故作平静,可内心早已汹涌澎湃。他感叹:时光过去许久,我以为我会慢慢忘记你,没想到,再次见面这颗心依然会慌张,如初见你时的仓惶。
看她一步一步走远,隔着树,隔着花,隔着许多不复存在的时光。他感叹着:那束光不见了,错过就是错过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郑垣晚上回去后,进了门什么都顾不上,急忙找见父亲母亲,说道:“见着了,就是她。”
于是将今日阅春园一事相告,郑母并不关心江家的事,急切问道:“那你可看地真切?”
郑垣无比肯定的点点头说:“她当时就站在我旁边,离的不远。散了后我也找人打听过,说是新来的女官,在皇后宫中管支度库的,姓卢。我敢保证就是她,十成十的肯定。”
郑父问道:“不难猜测卢家为什么会送她入宫。”
郑垣道:“我也想过,原以为会送她回汾阳老家的,看来,我失算了。”
郑父笑道:“这就对了,迎难而上,越挫越勇,这才像他们卢家的做派。他们岂是轻易认输的主。”
郑母瞪了郑父一眼,忙问:“那你们可说上话了?”
郑垣说道:“没有。”
郑母道:“那她气色如何?我那天隔得远,没看仔细。你可有看见她犯咳疾?”
郑垣说道:“她气色很好。这隐瞒疾病入宫是重罪,我猜,她是彻底养好了病才进的宫。”
郑父也道:“应该是好了吧。我一直托人打听着了,再没听说她家在药房抓药。”
一家三口又说了会话自去安歇。
临近子时,郑母又来在书房找郑垣,魂不守舍,欲言又止。郑垣再次点上灯问她何事,只说:“你如果能跟她说上话就好了。”
他以为又是什么她们女人之间的私房话,免不得宽慰母亲几句,将她送回清辉阁,劝她不要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