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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第一故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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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梅不知钟君驾临,恕家奴珪蓉多有怠慢。”梅娘娘把头深深埋了下去,幽邃空灵的声音飘在花房里,在烛火上燃尽。

    钟君?是主人吗?

    窦辛感到身体一阵瘫软,便知主人又醒过来了。“告诉她起身吧。”主人的声音幽幽地传了过来,与此同时,窦辛的右手不自觉地抬了起来,嘴里含糊道:“起吧,不妨。”

    梅娘娘的头依然深深埋在膝间,在窦辛看来,她在发抖,像是抽泣一般。

    “小梅,重逢是喜事。我既能回来,便不会再让你们受委屈。”窦辛完整地转述了主人的话,心里的异样又多了几分。不止是梅娘娘,连主人的声音也带着哽咽。久别重逢?这一别可是近千年,这梅娘娘是个妖怪吗,能活这么久?窦辛拗过主人的心力,勉强往后挪了挪,离梅娘娘远了些。

    窗外惊雷之声乍然而起。梅娘娘迅速转头看向了窗外,火光闪动间,窦辛看到梅娘娘脸上划过两道朱红的泪痕。梅娘娘侧着脸用袖子拭了拭泪,才转回头直视着窦辛的眼睛。“钟君,收好你手里的玉石。那是鸿姐姐……唯一的遗物。”

    “她……怎么了……”

    “姐姐离开安亚时,在自己的树上刻了三个遗咒。只要你活下来了,苏醒了,她便已经玉殒了。”梅娘娘脸上的哀痛胜过了重逢的喜悦。

    窦辛听不见主人的声音了,又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样的关系,不知该怎么相劝,只好先想办法打破沉默。“这块玉石是我捡到的,确实在一具女尸手里。”

    “你在哪捡到的?”两个声音,一个从心、一个从耳,急切地灌进窦辛的脑子里。

    “观澜剑所在的山洞里,是师父带我去的。”窦辛答道。

    梅娘娘愣住了,半晌才苦笑一声。“鸿姐姐到底被你师兄逼死了。钟君,姐姐没负你。”

    “她不是和安亚人一起逃了吗?怎么还会被我师兄……我不在的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榕榕的咒,被解了吗?”

    “榕榕坐上了安亚的王位宝座。鸿姐姐做了糊涂事,或者说她的族人做了糊涂事,她为了她那群糊涂的族人,也为了你,与榕榕反目了。钟君,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些都过去了,不重要了。现在你能为她做的只有……”

    “怎么不重要!她不在了!”窦辛语气平平地转述出了这句话,把主人悲恸绝望的吼声隐了去。

    梅娘娘看着窦辛,心里的片刻疑虑堵在了喉口。这个转述生离死别的人,竟能冷静到脸上毫无波澜。“姑娘,你是怎么被苦禅看中的?”

    窦辛瞟了手心一眼,“那个叫鸿的女孩,是不是右手被这块石头烫过?我的右手也被烫过,伤得很重,是师父治好的。”

    “是的。难怪苦禅改了你的掌纹,原来是让你做替死鬼。”梅娘娘终于站起身,拉过窦辛的手,盯着盯着便崩溃地哭出了声,断断续续哽咽道:“鸿姐姐换你活下来……你……得完成她的遗愿……榕榕当年在天澜宫受酷刑的时候许下的是毒咒……不止是这些普通人……连安亚巫人也难逃厄运……榕榕回安亚之后……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个毒咒……除了鸿姐姐……知道这个毒咒的安亚人全部被赶出了安亚……榕榕想让安亚和这里同归于尽……鸿姐姐的遗愿就在阻止她……”

    “承天阁就是你们为了解咒而设立的?祁隅也是安亚人,这间八卦驿馆就是你们为了隐藏踪迹建的?”主人的情绪平复了一些。

    浓烈的硝烟味传进了花房,窦辛听见了庭院里了一呼唤自己的声音,忙站起身要回应,却被自己的右手捂住了嘴,很快全身都没了力气。

    窦辛感觉自己像是躺在一块木板上,在黑漆漆的水面上漂着,木板撞到岸边的一刻,周围才亮了起来。一片结着亮红小果的相思林,两个小姑娘蹦蹦跳跳从坡上跑下来,欢快地呼唤着“钟君”。两个人的脸都是模糊的。

    耳边响起了依山君的声音:“放心,师父。我们会守好天澜宫,不会让任何一个巫人闯进来。师弟,是不是?”

    “师弟,你把那两个巫女藏哪去了!”

    “师弟,对不起。”

    声音渐渐杂乱起来,依山君的声音始终沉重而严厉,夹杂着几声远处的女子尖叫声。窦辛眼前的景象又落到了黑箭雨前,掀起白披风之前,她看见了箭雨后一脸惊怒的依山君。再转头,竟是相思林上那两个欢快的女子,一个换上了一身血色红裙,站在最后;一个穿着洁白长裙裹着墨紫色的小衫,握着一把长剑,手心还滴着血。

    这些场景变得异常清晰,窦辛似乎看到了那一天发生的事情,猜出了其中的缘由。观澜君和这个叫鸿的安亚巫女生情,依山君要斩尽巫女。而那个叫榕榕的巫女与鸿最后还是被依山君抓住,要行万箭穿心之刑。观澜君解救不成,站在了鸿一边,一同赴死。“情种啊。”窦辛不禁长叹一声。窦辛感觉自己举着白披风,箭雨像柔和的风一样吹着自己的衣发,曾经的惊惧早已淡然。

    可是,这件事是近一千年前的事了,为什么会始终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如果说师父是因为自己的右手烫伤而选自己做替死鬼,那做的是谁的替死鬼?为什么自己的名字和那个叫鸿的女子如此相似?还有那块玉石,自己拾起它的时候观澜君尚未清醒,为什么自己会在女尸和玉石上有那样强烈的熟悉感?窦辛惊觉,不是师父把自己拉进这件事里的,自己本来就与这些人和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窦辛掐着自己的手臂,强迫自己醒过来,她要听梅娘娘把事情讲清楚。窦辛清晰地看着两只胳膊被自己掐得青紫,但自己还在箭雨之中,噩梦还没醒。“红豆,快走,不要管他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喊。断剑落在窦辛脚旁,两段残剑上清晰的“观澜”两个字映在了眼中。

    不对!这把剑不是这样的!窦辛猛然抬头,被强光刺了眼睛。

    硝烟味还没有散,花房里的蜡烛燃到了底。窦辛从红木椅上一跃而起,吓到一旁整理残烛的小郡主。

    “娘亲早就出去了,屋子里燃着这么多蜡烛,又不通风,你睡在这里不怕睡死过去吗?”

    “走了,去哪了?我还有事问她呢!”窦辛晃晃悠悠往门外跑,一头栽进门口的雪堆里,爬起来竟看见一旁扫雪的了一。

    “冒冒失失。”了一轻声训了一句。“水还要几个时辰才能送过来,蓉蓉,你带她去歇息一会儿。”

    “榕榕!安亚的大女王!在哪呢?”窦辛倏地爬了起来,四处张望。

    小郡主从花房里走了出来,看窦辛一身脏雪,笑了出来。“我就是‘蓉蓉’啊,娘亲说,以后我可以和你一起出去了。还有,这是我娘亲给你的玉坠,收好了。”小郡主指了指窦辛的脖子,窦辛扯出了一个刻着梅花的羊脂玉坠。

    “有这个玉坠,你可就是那些紫衣仆的主人了。”小郡主嬉笑道。“他们现在连我的话都不用听了。”

    窦辛心里一急:“我要这个做什么!小……不对,梅娘娘呢!”

    了一拍了拍窦辛的肩,温润的面色里夹了几分沉重。“你不用找她了,你想知道的,我会慢慢给你讲。我不知道的部分,你可以问你的主人。现在,你先去歇息。几个时辰之后,还有一场重要的戏要演。”

    “演什么?”窦辛急着追问道。

    “哭丧,哭梅娘娘过世。蓉蓉,你来教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