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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眸睁开的那一瞬,如意看到的是空荡荡的无力,那种散着绝望的灰暗在瞳仁里逐渐散播,渐渐的晕染了全身上下。眼睛里的泪,若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蜿蜒而落。
如意不知道林慕白这是怎么了,突然间会哭得这么厉害,忙不迭去倒了一杯水,“师父你别着急,殿下还没走呢!这会子宫里来人了,说是要宣读圣旨,殿下很快就会回来。”
她端了水回来,勉力将林慕白搀起。
睡了太久太久,林慕白的身上一点气力都没有。惨白的脸色,毫无血色,那双美眸黯淡无光。她靠在床沿处,任凭如意小心的将水,喂进她的嘴里。
几口清水下喉,脑子也跟着清楚起来。
可脸上的泪,却怎么都收不住。
她只是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也不去看如意,茫然的不知该将视线落在何处。
“师父,我去找大夫,你别乱动。”如意欣喜若狂,“师父,我马上回来,你等我!千万别再睡!别睡啊!”音落瞬间,如意已经飞奔出门。
整整七天,她就像醉生梦死了一番。
浑浑噩噩的,不知日夜。
外头,如意在嘶喊着,“师父醒了!师父醒了!”
床头,林慕白的含笑泣泪。晶莹的泪珠,沿着素白的脸,不断的涌出,不断的落下。
他进来的时候,她看见他脸上喷薄而起的焦灼与担虑,那双极是好看的凤眸,漾开灼灼微光,只为她一人倾泻了俗世流光。
她的泪,落得愈发汹涌了一些。
“都给我出去!”容盈低喝一声,愣是将刚踏入房内的容哲修等人,给逼了出去。
殿门合上,他一步一顿的走到了她的面前。
泪流满面的容脸,倒映在他的墨色瞳仁之中,让他的眸也跟着缩了一下,仿佛整颗心都深深揪起。疼痛莫名,刻骨铭心。
坐在床沿,望着靠在床柱上,毫无气力的林慕白。她虚弱的睁着一双眼睛看他,有泪不断的落下,不断的滴在他的手背上,滚烫而灼热。
指腹温柔的抚过她脸上的泪痕,眸光缱绻。他一如既往的笑着,“没事了,我会一直陪着你。容夫人,别怕。”
许是因为哭泣,她的身子莫名颤抖着,干哑的嗓子里,发出孱弱的声音。
她说,“抱抱我。”
他一笑,快速将她揽入怀中,深情紧拥,“抱多久都没问题。”
“一辈子够不够?”她哽咽。
他摇头,“不够。”
她笑着落泪,“真贪心。”
“我只贪你一个。”他难得一本正经。
她笑靥如花,重重的合上双眸。
一辈子,贪一个人,也就够了。人海茫茫中,能遇见这个,让自己足以贪心至此的人,多不容易。遇见了,就别放手。
因为你不会知道,放了手的手,会被谁牵走。
他只是静静的抱着她,不问不说,有时候一个拥抱足以取代所有。人与人之间的最大信任,是永不相问。不管你做什么,我始终坚信不疑,做你的信徒。
大门再次打开的时候,是容盈站在门口,让底下人赶紧把吃的拿来。如意已经领着大夫过来,急急忙忙的为林慕白诊治。
最终结果是,无恙。
所有人都觉得很奇怪,这林侧妃好端端的睡了一觉,竟然会睡上七日之久。
可那又怎样,她醒了才是最关键的。
因为林慕白醒了,容盈自然也放了心,除了如意和蔷薇在旁照顾,谁也不许轻易的打搅林慕白。魏道德还在行宫里,等着接容盈回朝,所以——容盈只能暂时走开。
“师父你慢点,小心烫!”如意将米粥慢慢的喂给林慕白,“师父不知道,殿下已经守了你整整七日,连房门外都没踏出过半步,就守着你,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连皇上的三道金牌,都置之不理。”
林慕白深吸一口气,“三道金牌,可见皇帝很着急。”
“方才那魏公公还说了,皇后娘娘初闻殿下痊愈,激动得差点都晕过去了。”如意吹凉了米粥递上。
林慕白吃上一口米粥,可心思浑然不在这儿。仿佛是在镇定心中的眸中情绪,良久才开口,但及时转了话锋,不想听太多有关于宫里的那些事,“对了,莫青辞找到了吗?”
如意微微一愣,继而重重的点头,“世子爷,找到莫城主。”
“在哪?”林慕白蹙眉。
当日将整个云中城都翻了过来,都没有找到,如今是怎么找到的呢?
如意放下米粥,一声长叹,“说来话长,不过算起来,这莫城主临死前倒真的做了一回痴心人。只可怜了小公子!”
话说那一日林慕白晕厥,迟迟没有醒转,而公主的丧事自然是要及时处理的。莫家如今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老太爷身子又不好,所以没办法主持大局。
可把公主府交给宋明成,容哲修又是不放心的,是故小小年纪,就担起了重任,跑到公主府撑局面。
这不去倒也罢了,一去就出了事。
公主金顶玉葬,可是灵堂起棺的时候,只觉得这棺椁异常沉重。想那公主平素因为身子不好,身量纤纤的,怎么着也不可能那么沉重。四个大汉抬棺椁,还抬得气喘吁吁。
别说明恒和五月,便是容哲修也看出了怪异。
按理说,盖棺之后是不能再开棺的,可容哲修开了口,谁也不敢多说什么。这棺椁一打开,众人皆惊,哗然不止。
难怪这么重!
莫青辞安安静静的躺在里头,衣冠端正。面色已呈青灰色,唇瓣发黑,唇角有少许血渍早已干涸。他侧着身子,安然的抱着容嫣然的尸身,与她同枕而眠。
这下子,可不单单是公主出殡了,而是夫妻同葬。
从此,莫浩便成了孤儿。
没了娘,也不再有爹。
说到这儿,如意难免唏嘘,“师父,你说这到底算什么事呢?公主身前,城主不曾给予真正的关心和爱护,却是死了才能得到。而城主这般不负责任,便是连孩子都不要了,也要随公主一道去,到底是因为爱,还是愧疚居多?”
“也许莫青辞自己都不知道。”林慕白轻叹一声,心绪似乎平复了很多,“不过——临死前,他能照着自己的心意活了一回,对他而言,想来是最痛快的事。他这一生纠葛其中,摇摆不定,最终让两个女人都不得好死,算起来他才是最无情的那个人。”
如意点点头,“只是小公子太可怜了。”
“丁香呢?”林慕白问。
“丁香——”如意垂眸,“丁香的病是好是坏,就在公主出殡的那一日,她突然醒了。蔷薇没看住她,叫她跑了。最后在公主的坟前,我们找到了她。”
林慕白娇眉微蹙。
如意长长吐出一口气,“找到的时候,丁香已经断气了。她一头撞死在公主的墓前,也算是全了她的忠烈。为此,世子爷特许丁香,葬在公主的墓旁。”
只是睡了一觉,便如此人事全非。
“师父,你会不会随殿下入京?”如意问。
林慕白点了头,“会。”她没有犹豫,几乎是斩钉截铁的回答。继而又望着如意,“如意,你必须有心理准备,京城不比云中城,恭亲王府不比寻常百姓家。你我都不过平民百姓,很难有一席立足之地。到时候的生活,虽然会锦衣玉食,但绝对没有足够的自由。如果你不愿跟着我一道去,我不会强留。你懂吗?”
“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意愕然,“师父不要我了吗?”
“并非我不要你,而是到时候的处境,也许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我怕顾不住你。”林慕白眸色微黯,但显然她也做过细致的考量,“那是个火坑,我并不想带着你一起跳下去。如意,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我选择了容盈,那是我的命。但你的选择,得由你自己做主。”
“师父在哪,我就在哪!”如意斩钉截铁,“我绝对不会抛下师父,就算是刀山火海,如意也要跟着师父。大不了就是一死,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火坑!”
林慕白笑了,笑得温和,“真傻。”
“师父,傻人有傻福。”如意如释重负,“能跟着师父,便是如意的福分。”
回京,势在必行,这次怎么都躲不过了。
难得醒了,林慕白也不愿在床榻上躺着,便坐在木轮车上,任由如意推着她出去走走,呼吸新鲜的空气。容盈和容哲修已经开始准备回京事宜,很快就要回到那个水深火热的地方了。
木轮车在回廊里慢慢的行着,却在园子里碰到了一身素衣的苏离。
苏离面色发白,见着林慕白的时候,也只是端正了姿态,双手交叠置于腰腹处。眸色平和,唇角带笑,却是一脸的冷蔑之态。
如意心道,这个时候还尽摆侧妃的架子,真不知道有什么可傲娇的。
“没想到,你还能醒过来。”苏离笑得凉凉的。
林慕白亦报之一笑,“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吗?”
“听说当日你还服了毒!”苏离打量了林慕白一眼。
如意气不打一处来,刚想上前理论,却被林慕白摁住了手腕。
林慕白笑意清浅,言语间好一派云淡风轻之态,“不好意思,让苏侧妃失望了。我这副身子骨曾经因为以毒攻毒,而落下个毛病,一些毒物对我不起作用。很不巧,沈玉莲的那颗药当中所含的毒物,便是这些不起作用之一。所以想杀我可不容易,得好好的斟酌毒方,否则我怕死不了。”
苏离笑了笑,“妹妹如今深得殿下宠爱,谁敢杀你呢?”
“是吗?”林慕白的笑,让苏离的瞳仁陡然一缩,总觉得脊背上有种寒意阵阵的错觉。林慕白清浅的吐出一口气,“旁人不敢,也许——苏侧妃敢呢!”
音落瞬间,别说是秋玲,便是如意也跟着侧目。
师父这是怎么了?
平素,可不会这样开门见山的不饶人。
话里话外,还有着一股阴测测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