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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让淡淡地看着朱温在众人面前慷慨陈词,冷笑道:“朱将军,我曾听人说起过,那掘开灞河的掌剑门与长安城内大理寺卿刘驽之间有莫大关系,而那刘驽与你是师兄弟关系,你说是要去追剿那帮人,莫不是和他们是一伙儿的吧?”
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事实上却堪比一把杀人剑。貌似不经意间,便将朱温和唐军拉上了关系,只差扣上一顶背叛义军的大帽子。
朱温心里明白,若是继续任由尚让把持话语,他必将死无葬身之地。他的才学不及尚让,辩才更是不及,为今之计只有胡搅蛮缠,令大王等人觉得他是个粗人,不会将他的小心思放在眼里。
想到这,他腾地从地下站了起来,直冲过来揪住了尚让的脖子。他敢当着大王的面,作此鲁莽行径,着实令在座义军诸将大吃了一惊。
朱温吼道:“尚让,你个卑鄙小人。刘驽若真的认我作师兄,早该开了长安城门,何必一直打到现在。你哥哥尚君长是我杀的不错,你喜欢我家娘子,却当缩头乌龟不敢露面,让尚君长帮你从我这里横刀夺爱,老子怎能饶了他。你若是再敢陷害我,老子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
黄巢不知心中想着何事,只是冷眼看着朱温、尚让二人对峙,却也不出言阻止。
王道之端坐在一旁,像极了入定的菩萨,似乎对眼前不堪的这一幕漠不关心。
倒是王仙芝看得津津有味,笑道:“你二人要是想打架,出去打去,莫要在这里脏了大王的场子。”
尚让气得浑身哆嗦,他本身体孱弱,论起体格哪里是身大力亏的朱温的对手,颤声道:“朱温,大王就在这里,你敢在这里动手,莫不是要造反么?”
朱温呵呵冷笑,“你这个病夫,整日里只会算计我。我为了大王的江山,成年累月征战不休。你耍个嘴皮子,便要给我扣下造反的屎盆子,简直是痴心妄想!”
朱温当然不敢在大王面前对尚让动武,他松开尚让的衣领,膝行至黄巢案前,解开胸口衣裳,同时掏出一把护身匕首来。
黄巢见状连忙往后一闪,坐在他旁边的王道之同时暗自运气,以备不测。
王仙芝一直乐悠悠地在一旁看笑话,口中直道:“朱将军莫要鲁莽!”手中却毫无要阻拦的样子。
只见朱温一咬牙,用尖刀划破自己胸口的肉皮,殷红的鲜血汩汩涌出,很快浸湿了衣襟。
他大声道:“大王,卑将的血是红的,心也是红的,此心此血皆属大王,还请大王明见!”
他说着将刀尖对准了血迹斑斑的胸口,那态势好似只要大王一声令下,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取出自己的心脏来给大王看。
在场众将多是些粗糙汉子,朱温此行一出,瞬即赢得了他们的信任。众将望着那坐在席间、脸色忽红忽白的尚让,心里不免有了些怪罪之辞。
他们只道尚让懦弱,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敢去争取,不仅害死了自己兄长,还依仗自己是大王手底下的红人,区区数句刻薄言语便将一位忠心耿耿的大将逼得要以自杀来证明清白。
王仙芝连忙从座上走出,将鲜血淋漓的朱温扶了起来,向大王黄巢道:“朱将军本就是粗鲁之人,不懂得宴席间的许多规矩。他前次杀了尚君长,被官降三等,已然受到了惩罚。今日尚将军的一番话未免太过,朱将军实无罪矣!”
他早就看不惯尚让高傲清高的那一套,此人好似除了大王和军师外,全然未将他这个大将军放在眼里。今日他这么做,一来要趁机收拢朱温的人心,二来要趁便压一压尚让的锐气。
军师王道之将这一切都落在了眼中,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到大王黄巢耳语了几句,便离席而去。他似乎对眼前这些喜爱争名夺利的人十分心烦,哪怕多看一息时间都是折磨,直至走出帐篷时,他仍是紧锁眉头。
“都坐回去吧!”黄巢淡淡地说道,语气间不怒自威,“军师说你们这些人整日里只会争权夺势,心中毫无为天下万民考虑的想法。依我看,军师这般说算是轻的了,依孤看来,你们简直是乱了套了,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王!”
他砰地一掌拍在案上,震得酒樽跳动,酒水撒了满桌皆是,“传我谕令,尚让降职一等,仍领前军攻城。至于朱温,暂时返回河间府去,一年内不得沾染任何军务!”
黄巢此令一出,军中哗然。
王仙芝扶着朱温,忍不住劝道:“大王,朱将军能征善战,眼下正值我军踏平长安城的紧要关头,放弃大将不用,岂不是可惜?”
黄巢看向王仙芝,正色道:“军纪若要严明,首先便是上下一心。”他伸出指头点了点朱温和尚让,“如今这两人窝里斗,让孤很是不放心,所以还是放其中一人回去罢!”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即便王仙芝还想说几句,却无论如何难以搭得上话茬来。
王仙芝盯着黄巢因发怒而微红的脸庞看了片刻,心中暗道:“此人还未当上皇帝,便以将我的话不当数。等他真正当了皇帝,只怕我连这个大将军的位子都坐不稳了,日后还需小心才是。”
想到这里,他换上了一副亲热的面孔,“既然大王心意已决,我等又怎能不遵从!”
王仙芝将朱温一把推开,对着其屁股假装要踢一脚,“你小子,还不快滚回河间府去,若是再让我看见,非摘下你的脑袋不可。”骂着的同时向朱温悄悄地使了个眼色。
朱温是个聪明人,连忙懂了王仙芝的意思,跌跌撞撞地往帐外跑去,一边跑一边不忘回头指着尚让骂道:“等义军打下了长安,我非要回来找你算账不可!”
帐中诸将听后哈哈大笑,朱温此言像极了打架输掉的孩童,一言不合便要威胁对方一定要等着,将来必报复等等,其实不过是落败者气不过时说出的言语罢了,并无丝毫用处。
尚让眼见朱温离开,内心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他虽然未能借机诛杀朱温,但好歹做到了将此人从眼下最为关键的长安决战中驱除,使其失去了立功的机会,也算是为了死去的兄长报了个小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