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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青含了避水丹,沿着南海宫殿熟悉的回廊走去,一路偶有宫娥经过,对她俱都投来怜悯目光。秦青平静了一下心绪,抬脚踏入了云兮所在的宫殿。
大殿烛火依依,喜庆的红绸已经挂起,长长的红毯尽头,是一袭白衣背对着她的云兮。
明明只不过隔了三月,却仿佛隔了百世千年,云兮遥遥地站在对面,清清淡淡地说:“青儿你来了。”
秦青突然不知该如何作答,半晌道:“小白,玲珑镜的碎片找到了,你说我是不是很棒?”
对面的云兮迟疑了一下,道:“青儿你一直都很棒。”顿了顿又道,“没有我在身边也行。”
秦青慌张地伸出手:“你不随我一起走么?还有一枚碎片未找到。”
云兮的表情掩在烛火的阴影中:“青儿,我要成亲了……”
秦青沉默地看着他,眼中的泪徘徊不落。
“青儿对不起。”云兮走近一步,话说的诚恳。
秦青笑起来:“我是来带你走的,不是来听对不起的。”
“是秦姑娘来了吗?”身后传来好听的声音,如落入玉盘的珍珠,叮咚作响。
是诏兰,手中拿着一个茶托。
“方才才听外面的宫婢提及是秦姑娘来了,诏兰多有怠慢,还请秦姑娘不要介意。”诏兰将茶水放置一旁的案几上,走上前挽住了云兮的胳膊。
秦青目不转睛地盯着云兮的表情,云兮却只是将眼光避开。诏兰歉然地笑了一下:“之前的请帖好像忘了给秦姑娘了,实在是担心秦姑娘对我有些误会,不过应该是诏兰多心了,秦姑娘一定不会介意的对吗?”
“我介意。”秦青突然走上前去,一把握住云兮的手,“小白,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愿和我走?”
一旁的诏兰脸色大变,紧紧拖住云兮不放。
云兮冰凉的手轻轻抽回,他转过身将诏兰揽住,二人相携走下红毯铺就的大殿石阶,走出大殿门口,再未回头。
秦青不甘地追过去,诏兰却挥手在身后设了一道仙障,将秦青阻隔在他二人之后,靠近不得,触碰不得。秦青只觉得胸中心火直冒,情不自禁地一掌劈了过去,如同天雷滚过,四海翻腾,整个南海都晃了一晃,仙障立时被劈开一道裂口。
南海王宫的守卫们听到动静,提着刀枪纷纷聚拢过来,见秦青一身煞气,手持仙剑缓缓从裂开的仙障中走出时,都禁不住胆寒地向后退了退。
秦青目不斜视地向南海宫门外走去,劈开仙障时受伤的手臂不断地滴下鲜红的血,滴在同样鲜红的红毯上,形成斑驳印迹。
在南海宫门外打盹的落离听到动静后被吓了一跳,睁眼一瞧见四周海水奔涌,一向巍峨的宫门似也摇晃了下,心忖着殿内估计干起架来,忙从地上爬起,心里一边埋怨着云兮蓝颜祸水,一边摩拳擦掌地打算进去协秦青一臂之力。谁知还没进得宫门,便见秦青一人黑着脸冲了出来,受伤的胳膊随手一招便招了朵小云自个儿踏上走了。落离惊诧之下连忙追了上去。
好不容易撵上秦青,落离卯足劲跳上那朵小云,未及站稳先发了问:“你的仙术恢复了?”
秦青似大梦初醒,懵懂地望望座下的云,又眼泪汪汪地望望落离。
“唉……”落离叹口气,“看你这副鬼样子,进去后肯定被云兮那臭小子给当面伤了一回,估摸着你是气过头了,把封印给冲开了?”
秦青不答,依旧眼泪汪汪地望着他。
落离注意到她受伤的左臂,惊呼道:“你和云兮打架了?他把你打成这样的?!”
秦青突然“哇”地哭出来,嘴里只反复道:“小白他不要我了,他是真的不要我了。”滂沱的眼泪让座下的小云沉了又沉,落离胆战心惊地坐稳后,慷慨地出借了自己的小肩膀。
一身是血的秦青甫一出现在吴王宫,就惊动了慕容楚。时值深夜,慕容楚只穿了一件中衣便匆匆赶至庭芳阁。秦青却只是自己简单处理了伤口,既不想太医靠近,也不愿意见人。慕容楚顺手捞起琁龟摆弄着肥肥的爪子,落离厌弃地一缩脚,索性变成只圆溜溜的壳装死。
“青儿你怎么出宫去了?还伤成这样?”慕容楚抱着龟关切地问。
秦青不说话,一双眼红肿的像刚结出的桃。
“你哭过了?”慕容楚仔细看着她的脸,吃惊道,“谁欺负你了?寡人定不饶他!”
落离从龟壳里探出脑袋,轻声道:“丫头,我觉得这个人也不错,要不你就跟了他,吃不了亏。”秦青伸出手将他的尾巴一拉一扭,落离“嗷”地一声窜了出去。
慕容楚目瞪口呆:“青儿,你养的宠物好威猛。”
外边突然来报,道是天牢里的宁嫔状况不好,怕是不行了。秦青抬起眼,一言不发地快步走了出去,裙角带住了桌上的凤冠,凤冠跌落地面,上面的东珠滴溜溜滑脱出来,与此同时滑脱的还有一卷小小的泛黄小笺。
慕容楚和秦青凑近一看,脸上同时变了色。小笺是已故太王太妃的笔迹,提及的是一桩王室秘辛,这桩秘辛涉及到了慕容湮……
天牢里的悦宁已目不能视,听见秦青呼唤才稍稍偏了偏头,道:“我只求速死,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我这一生荒芜一片……”
秦青泫然欲泣,凑近她道:“其实郡王爷的仇恨原本就不该有,一切都是误会,原本他可以和你有很多以后,却这般的一再错过。”
“什么?”悦宁的嘴唇轻轻颤抖:“原本不该是这样的?那又该是怎样?”长长的指甲嵌入掌心,“你是说,我与公子他本可以有那么多以后?”
秦青“嗯”了一声,握住悦宁的手:“你想不想一切重新来过?”
悦宁流下泪来:“可以吗?若是可以,我死而无憾。”
秦青深吸一口气,右手结出一个印伽,道:“喜欢他就和他在一起罢,哪怕是幻觉也是美好的,管什么前尘后路。”
进入悦宁的记忆时,正是慕容湮送悦宁进宫的前一晚。
慕容湮正在对悦宁嘱咐:“明日你去宫里,要跳的好一点。要守规矩,别乱走乱说话。”悦宁一一应承下来,脸上犹带着笑容。
慕容湮顿了顿,终于说出让悦宁留在宫中的话来。
悦宁一片茫然,茫然之后便是慌乱,慌乱之中带着悲愤:“公子让我练舞,教我研习医理药理竟是要送我入宫?”
慕容湮默然不答。
悦宁落下泪来:“我的命是公子救的,就算公子让我去死,也无什么不可。”她跑开去,身后落英缤纷。
戴着斗篷蒙着面的秦青见悦宁走远,适时地钻了出来。
慕容湮皱眉看她:“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府上?”
秦青不理他,径直走到他面前将手一摊:“给你看样东西。”
黄色小笺在慕容湮面前摊开,他不过略略看了两眼,嘴角一挑,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我凭什么信你?就凭这张莫名其妙的纸?你是谁派来的你就去回复他,请他不要枉费心机了。”说完慕容湮竟丢下秦青一人自顾自地走了。
秦青望着食古不化的慕容湮远去,只得无奈地蹿去悦宁的房间。
此刻的悦宁枯坐房中,泪水长流。秦青觉得有些不忍,门也未敲便闪了进去。悦宁果真吓了一跳,眼泪也收了回去,指着秦青就要喊,秦青眼疾手快上前就捂嘴,趁着悦宁挣扎的当口把话连珠炮地说了出来:“你不要怕我是来帮你的你要是不想进宫我可以让你不用进宫只要你愿意乱七八糟的事情我都可以帮你摆平你听明白了没听明白了我就松手了你可不要喊。”
秦青一个停顿不加地说完这番话后放开了悦宁,可未等她把喘完了气,便听到悦宁悠悠地回了一句:“我要进宫。”
秦青气急败坏地呆立在那里。
“公子救了我的命,只要是他想让我去做的事情,我都会做。”悦宁垂下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秦青觉得今日的挫败感十分强烈。
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劝说这条路走不通,便只能用粗鄙的手段,所以秦青一个手刀将悦宁直接砍晕了过去。
第二日,从红叶舞坊抬出的,去往吴王宫的轿子中坐着的并非悦宁,而是秦青。
霍三娘撩起轿帘刚刚坐定,便发现身边的这位不太对,霍三娘一个江湖女子,虽然震惊非常,却也不会张惶叫喊,而是直接一拳挥了过来。秦青险险躲过,低声直呼:“是林霄云让我来江宁的。”
霍三娘呆住了。
秦青握着她的手臂,急急道:“你要是不想让林霄云知道你还活着,就不要声张,我办完一件要紧事就走。”
霍三娘恨恨道:“什么林霄云,关我什么事?悦宁呢?你把她弄哪儿去了?”
“放心。”秦青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我找了个地方把她关起来了,没有危险。”
霍三娘鼻子里“哼”了一声:“她是没有危险了,今天的献舞怎么办?她可是领舞,她不在舞演不了,吴王要是怒了,搞不好我们都要砍头的!”
秦青在心中纠结地咬住小手指,若不是悦宁只有一天的时间更改记忆,她是决计不会进宫去找慕容楚帮忙的。
秦青一脸正色地跟霍三娘保证,那个舞由她来领,就算跳砸了也一人领罪与他人无关。
然而霍三娘毕竟行走江湖多年,凡事自要留个后手。于是,“梨花思缘”的领舞当然不会让秦青担当,而秦青甚至连上场的机会也没捞着,她觉得此番被三娘算计得很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