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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下邯郸后,刘秀与谢躬分城而治。大家各占一半邯郸,派兵驻守周边郡县。刘秀盘算着早日平定那些流民队伍,可是又恐谢躬黄雀在后,将自己一并吞了,因此左右摇摆不定。
谢躬呢?他是朝廷派来剿灭王朗的使者,任务已经完全,明明就该回长安复命才是。可这家伙却是一封信函去到长安,向刘玄禀告了邯郸的情况,自己仍是留守于此。
对这一切,刘秀心知肚明——若不是朝廷授意,谢躬如何会留下。他在此,必是朝中有人故意让其监视和掣肘自己的。然,他却还得故作不知,与谢躬称兄道弟,以显示自己对朝廷的一片忠心。
刘秀的部下们时刻想着要平流民乱党,他自己当然也是雄心勃勃,然而谢躬在后,他又如何敢放开手脚去做这些?须不知,自己一旦将大军调离邯郸,谢躬岂非不会马上反噬于他。
果然,不到十日,朝廷即派出侍御史黄党北渡黄河,前来面见刘秀和谢躬。一见面,黄党就颁布了刘玄的诏书,大家一同跪下接旨。谢躬那诏书,无非是对其攻克邯郸劳苦功高的褒奖,让其再接再厉好好留下治理邯郸城。而刘秀的诏书,则是天花乱坠的一通溢美之词下,赐封其为萧王。
谢躬没有加封,这一听刘秀给封萧王,登时脸色就沉了下来。而刘秀听到这一封赐,却是心上一紧——朝廷怎会对自己如此有待?
果然,黄党接着道:“萧王接旨之日,即刻携手下将领返回长安复命,将所统兵马全部划归尚书谢躬。钦此——”说完,将那两到诏书,各自递向刘秀和谢躬。
刘秀大惊,脑子有那么瞬间的空白——朝廷太他妈不是东西了!刘玄太他妈缺德了!他才刚刚冒着生死之危,攻克了邯郸,杀死了王朗。好不容易在河北有了点起色,手握几万军队,朝廷马上一道旨意就要将他的一切尽数夺去!想当初他来河北时,手下不过二十几人,可是现在,他是河北叱咤风云的破虏将军兼代大司马,这河北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他才刚刚在革命的道路上看到了一点点初生的希望,那些无耻之徒马上就要来进行掠夺!他们可曾知晓他能有今日之成就,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难,又牺牲了多少在他看来视若生命的东西——他若是甘心回长安过那提心吊胆任人鱼肉徒有虚名的萧王,那他当初又何苦要冲破重重阻力来到这河北?又为什么要牺牲和阴丽华之间“一生一世,一人心”的承诺呢?
他呆呆跪立在地,紧咬牙关,憋着即将要因为愤怒和委屈而流出的眼泪。
谢躬已经笑眯眯的接过了自己的诏书,他没有不开心的理由——朝廷给了刘秀虚名,却将刘秀手中的兵权划分给了他。他早就垂涎刘秀手中那实力雄厚的几万大军了,特别是让人闻风丧胆名噪天下的幽州突骑。
刘秀此刻的反应,谢躬看在眼里乐在心头。于是连讥带讽地捅了捅刘秀,笑道:“萧王这可是乐坏了,还不快快接圣旨才是。”
刘秀这才回神,他此刻心头火冒三丈,恨不得立时就将谢躬和黄党杀之而后快!可是在谢躬说完这句调侃后,他却是抹了一把眼睛,顺着他的话道:“是啊,想我今日竟能成萧王,陛下对我的恩情,刘秀感怀于心!”
看他还真做出一副感动状,谢躬心中冷笑:“装,接着装!看你明日回了长安,可真能心怀感激?哼!”
刘秀也不再和他啰嗦,当下设宴好生招待黄党。
到了第二天,刘秀也没有表示要动身回长安,同样也没有要将兵权交给谢躬的意思。
黄党和谢躬都不急——刘秀带了这么久的兵,当然是有感情的了,临到要交出兵权,回长安做一个闲王,自然是会有不舍的。不过他们也不急——堂堂皇上都下旨了,你刘秀再拖,又能拖几日?
谢躬在自己管辖的那一半城池中等着收编刘秀的精兵,黄党干脆在刘秀的温明殿里好生吃喝。刘秀封了萧王,似乎心情很好,在温明殿中大摆筵席,犒赏三军。
然,都过了几日,刘秀却还是没有要回长安的意思。黄党于是找到刘秀,试探着问起其何时回长安。刘秀笑曰:“回,一定回!其实我出来河北数月,早想着家中的美娇娘了。只是这手下这几万弟兄跟随我刘秀征战河北,若不给他们安排好后路,刘秀怎能忍心独自一人回长安享那荣华富贵。”
这话说得在理,黄党也不好反驳,只得道:“那萧王就快点安排吧,实在安排不了,交付于谢尚书也是一样。大家都是同朝为官,他也必会好好厚待萧王之下属的。”
可是刘秀已经不再搭理他,他讨了个没趣,也只得退下。而后找到谢躬,两人一同将刘秀不肯立刻奉召回长安的事情,添油加醋一封书信上报至了长安。刘玄等自是大怒,不过刘秀并没有说不回,而且现在长安也给赤眉逼得紧,实在是没有功夫和精力来收拾刘秀。于是刘玄召集李松、赵萌,又几道诏书至长安而来——刘秀,你不回,老子也不让你拥兵自重,自有法子瓦解你的势力!
于是,不到三日,更始便着苗曾为幽州牧,韦顺为上谷太守,蔡充为渔阳太守。并将幽州其他郡县涿郡、广阳、代郡、辽西、辽东、玄菟、乐浪郡太守也全部撤换成自己人,即日起持皇帝诏书至到河北上任。将刘秀在河北支持者,原上谷太守耿况。渔阳太守彭宠等通通卸职,让他们赶到邯郸,随刘秀一同回长安面圣。
同时,令谢躬收编王朗在邯郸的遗部,扩大兵力。与驻守洛阳的朱鮪、李铁一同形成对刘秀的钳制。
刘秀如何不明白朝廷此举用意,可是他现在也没有把握该怎样做?他现在河北的确是有支持者,可是面对朝廷的淫威,他们对自己的忠心到底几何,刘秀也不敢确定。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抛下了邯郸的事物,蒙头躲进了邯郸的温明殿中,对外称病一切军情让大家自己看着办。
果然,他来这一手,底下那帮人就坐不住了——自邯郸大胜以来,朝廷接连重拳出击,将刘秀手下那一众势力土崩瓦解。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朝廷哪里是要封赏刘秀,明明是要将其召回长安软禁!而他们这些人就算是跟了去,因为是刘秀的部下,以刘玄和他手下那些小人的心胸,跟本不可能再得重用。现在只要刘秀回长安,那么他们这些人在河北的付出也就通通付诸流水。这其中不乏豁出身家性命提着脑干和刘秀干革命的,他们又岂能甘心?
刘秀不明朗的态度,大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又不能明着商议干脆反朝廷的事情。于是每一派势力间私下相商,该如何派出人员,悄悄向刘秀表明忠心,试探其真实用心。首先按捺不住的就是朱佑,他和刘秀为同窗,更是经历了刘演之死,明白刘秀能在洛阳出逃是何等的不易。若是他再回长安,哪知不是死路一条。经过河北的崛起,刘玄他们怕早看出了他有匡扶社稷的才能,哪里还能再容下他?
然而朱佑和刘秀的感情之深,让他实在不忍见刘秀走错一步,于是第一个找到了他的寝宫中。
其时刘秀正在看书,朱佑上前乐呵呵道:“都当萧王了,还是这样勤奋,想我们在太学时,你都没有这等用功过。”
刘秀也呵呵一笑,放下简牍,道:“那是整个太学中唯有你和仲华最是用功,我在那儿不过混混日子罢了。”
朱佑又道:“公可还记得一人?”
刘秀道:“何人?”
朱佑便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华强——华半仙。”
刘秀也逼视着他——华强当初在太学时,每日想的就是寻找一本叫《赤伏符》的书,并且一天到晚逢人就叫嚣他刘秀有帝王之相。此刻朱佑提起他,莫不是想意喻什么?
朱佑也看出刘秀明白自己想说什么,干脆不再兜弯子,直言道:“从前我总以为华强疯疯癫癫,说话语无伦次。但是在明公身边经历了这么多后,我忽然发现他其时是一个颇有先见之明的人!”
这话用意够明显了——刘秀还是故意装做不知,淡淡道:“他有何先见之明?我怎不觉得。”仿佛真不明所以。
朱佑急了,道:“那就是他说的明公有帝王之相啊!我和几个将领们都瞧着明公日角之相,是将但大任者。”
自古有头显日角之相将为帝王一说,朱佑这理由似乎找得挺合理。他还在继续:“而今天下大乱,长安不稳,正是公应正谶言,趁势崛起的大好时机......”他还想再说下去,刘秀脸一沉,喝道:“住口!我对陛下忠心一片,再敢妄言,便让刺奸将军来将你拿下!”说完,准备还真准备让人去叫蔡遵。
朱佑本仗着和他是同窗,才敢第一个来进言。现在见他来真的了,吓得一哆嗦,急忙告退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