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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楠,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尤利安靠着床头,声音是飘忽的,双眼也不复曾经的光亮。
孩子都是敏感的,从父母兄长日渐皱紧的眉头和发愁的目光,尤利安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他的身体每天都是乏力的,除了睡觉什么也不想做。
“别瞎想,詹姆斯会治好你的,”丝楠摸摸尤利安的脸,这么可爱的孩子为什么要遭如此大的罪。
“我想睡觉,”尤利安眼睛又要闭上了。
“别睡,你妈妈正在给你熬鸡汤,你至少也要喝一碗。”
“等她做好了再叫我吧。”男孩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均匀的呼吸声。
丝楠叹息,把一条毛毯披在尤利安身上。
这样下去不行啊,丝楠真想自己潜进莫博森家里,像武侠小说里的行侠仗义的大侠们那样找出所谓的解药。
幻想就是幻想,可行性为零。
至于尤利安的父母到底怎么得罪了莫博森,之前安妮照料过得那个死掉的莫博森的情妇在不经意的闲聊中全告诉了她。
前年莫博森刚从金边调到暹粒,新官上任三把火,莫博森想大刀阔斧的搞一场农商改革,甘蔗、粮食、橡胶、动物养殖,有许多选项,最后莫博森把重点放在了棉花上。
柬埔寨中北部有一座富良山,它的下沿极适宜棉花种植,湄公河下游最大的支流就从富良山旁穿过,让这个地方土地尤为肥厚,早熟的棉花一年可以种上四五季,莫博森自然看中了这块地。但这么好的地方,还等他?早有有心人注意了。那人自然是北部的总督米歇尔。
尤利安的父亲保罗当时在北部的商人里很有威望,因为他早先就已经开始种植棉花,并取得不小的利益。他听了米歇尔的建议,马上集结了一批商人,准备在富良山周围开垦大片棉花地。
莫博森那边的商人亦是跃跃欲试,于是两拨人就对上了。其实当时形势是有利于莫博森的,因为法国主负责印度支那农业资源的行政官是约瑟夫的人。可他们都没有米歇尔深厚的家族背景,不过欧罗斯家族远在千里之外,插手不到殖民地的事务。双方的势力就这样不相上下,僵持着。这时保罗做了一件事,让莫博森不得不收手,他去觐见了英国驻印度的总督坎宁伯爵。
当时坎宁伯爵正受越南总督的邀请在西贡视察,听保罗讲述这件棘手的事件后,出于和平解决争端的初衷,他作为中间人斡旋调节。偏偏坎宁伯爵与欧罗斯家族有私交,斡旋的结果自然是米歇尔这方取得了胜利。保罗顺利得到了棉花地,一年时间不到,获得利益如滚雪球似的。
保罗为人低调,而且大部分财富又被他重新投进纺织厂,才没有被更多人嫉恨。但经过这件事莫博森盯上他是自然的。不过生意上,有米歇尔的庇护,莫博森无法触动到他的利益。没想到这位会长大人竟然把心思动到保罗的两个儿子身上,是想让他断子绝孙吧。
难怪中国的老话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啊。政治这东西本是你死我活,以前丝楠只是平民百姓接触不到这么高深的东西,现在真的眼见到了,她该说自己以前太单纯了么。
即使明知对方毒害稚子,平时在交际场合,米歇尔还是微笑并且礼貌的对待莫博森,两人亲和的交谈好像朋友。
巴克莫名其妙挨了顿打,大概做贼心虚,莫博森首先怀疑的就是米歇尔派人动的手,但是那晚天色太暗,巴克什么都没看见,又没有目击者,莫博森一无所获。不知道儿子干的好事的米歇尔还说。
“听说你近日召集了暹粒的军警,是出了什么大事?”
“呵,我就是感觉这里的治安没有以前好了。”
米歇尔在心里冷笑,贼喊捉贼也不外乎如此。
“确实,城里似乎是多几个不三不四的人,弄歪门邪道,搞得乌烟瘴气的,”米歇尔意有所指的说。
莫博森是个出色的演员,他笑着点头称是。
“但是军警是附属于殖民政府的,一般得要治安部门的许可才能调派着急,你下次最好注意这一点,以免引起安防官员不满。”
“对对,你说得对,我会记着的,”莫博森脸上的笑变得很假,心里直骂米歇尔。
傍晚,工作完毕的米歇尔从行政楼出来,就看见本该在跑马场练习的普尔曼倚在马车边。
“你今天没去学校?”
普尔曼站直,“我陪路易斯去医院看他弟弟。”
这时其他下班的官员们从楼里鱼贯而出,他们把视线纷纷调给普尔曼,嘴上又是跟米歇尔道别。
普尔曼盯着正与同行者有说有笑的莫博森,眼底冷冽,“路易斯的弟弟就这样被牺牲掉了?”
“注意你的声音,你想要所有人都知道吗?”
“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商会会长是个什么烂东西。”
米歇尔脸一沉,命令他,“上马车,如果你不想在这里捅娄子的话。”
“我以为路易斯的父亲是你最亲信的商人,原来也不过如此,”普尔曼不为所动。他不是善良的人,严格上来讲,他并不关心尤利安的死活,可尤利安是他好朋友的弟弟,情况便不同了。上周他和路易斯把莫博森的私生子暴打一顿,其实还是发泄棒球比赛时怒气居多。
今天普尔曼去医院看尤利安,推门进去的时候,丝楠正坐在尤利安的床边给他读课本,那个小男孩正在熟睡,丝楠却依旧专注的读书,没有发觉他和路易斯的到来。普尔曼听到路易斯说,“你这个妹妹真是心地善良,她天天下午都来陪尤利安说话,鼓励他。尤利安有这样的朋友也是值得了。”普尔曼内心好像有两股不知名的力量在激烈的冲撞,最终一方战胜另一方,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坐视不管了。
“父亲,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普尔曼望着米歇尔说,“你是不是不准备追究莫博森的所作所为。”
“至少要等找到证据以后。”米歇尔很为难,普尔曼说的没错,如果没有证据,米歇尔也无能为力,他已经准备给保罗一大笔补偿了。
“等到猴年马月吧,那时尤利安已经死了,”普尔曼转身走上马车,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轻喃,“既然要证据,那我就用自己的方法来找。”
十二月七号,暹粒的天空尤其的蓝,在这片蓝天下,距离城外一公里的跑马场热闹非凡。一年之中,白人中学生们最隆重的赛事正在这里举行,观众席上坐满了小姐太太和绅士们。
下方的的跑道上,停着十来匹赛马,每匹马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男孩。
裁判立于一旁,方格旗落下,男孩们纷纷骑上马背,“各就各位,第三轮,开始。”哨音一落,马匹飞的冲出去,现场一片紧张的欢腾。这个年代的马术比赛不像现代形成专业的气候,除了比速度,就是比控制马匹的技巧,选手在跑完一圈后还要跃过场中央的障碍物。
在候场的地方,普尔曼正在梳理一只黑灰赛马的马毛,他旁边站着一个美艳的少女,普尔曼走到哪里,那少女便跟到哪里,要是丝楠在,她肯定能认出来这个女孩就是那天晚上和普尔曼在客房鬼搞的那个。
少女双眼痴迷的注视的普尔曼,好像旁若无人。不怪她,因为今天的普尔曼特别帅气,他的脸庞一直都是极精致的,哪怕在他没头发那段时间,只不过那时他整日阴着脸,让人不敢靠近,现在他的头发长出来了,服帖的梳好,香槟的金色,今天的阳光又特别亮堂,照得他的头发发光,而他白皙的脸也看不到一丝瑕疵。普尔曼还穿着黑色的礼服和浅色的绸衬衫,脚踏着牛皮马靴,少女觉得他的身材是全场最好的,而她也有幸见识过不是么,少女越想越入迷,她的目光连普尔曼身上的水赖皮的手套和手握的马鞭都不放过,犹如现代扫描仪。
她不知道普尔曼已经受不了她的眼神,简直是**裸的要把他的衣服剥光,女孩和男孩毕竟有差别,处在幻想期的少女一旦品尝过甜头就停不下来,但普尔曼已经很久没想过她。
“贝蒂,你可以去干点别的,到观众台上陪你父母。”
贝蒂像是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的说,“路易斯怎么没来?”
“他有事,”普尔曼已经有些不耐,他强忍着脾气,今天很重要,他不能前功尽弃。
“你快走吧,别被其他看到。”
“怕什么,学校里谁不知道我们的关系,”贝蒂口中的关系是恋人,其实在其他人眼中,她只是普尔曼的床伴,而且并不是第一个。
贝蒂凑到普尔曼跟前,伸手要挽他的胳臂,被普尔曼闪开了,贝蒂也无所谓,“我能摸摸它吗?”
普尔曼的耐性到了极点,显露出他的本性“我最后说一次,别烦我,立刻给我消失。”
贝蒂的脸皮也厚,被男孩这样吼,一点反应都没有,还说,“待会儿赛完我再来找你。”
贝蒂离开后不久,裁判走过来说,“第四轮的选手准备,你们马上要上场了。”
普尔曼牵着马往跑道上走去,在一众马匹里,普尔曼的马与他的人一样最引人瞩目。米歇尔宠爱儿子,期望给他最好,这匹马是他命人亲自去德国选的,通体灰亮,马头部一小撮黑毛象征着它不俗的血统。不过在温度奇高的殖民地,爱讲究的普尔曼骑马的次数十个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看台上,许多千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普尔曼身上,谁不爱好美好的事物呢,她们中有不少还目睹过那场棒球比赛。
“看到没,我打赌贝蒂刚才绝对去死缠普尔曼,整天想着扒在人家身上不累么。”
“哈哈,至少人家成功了,有人看到普尔曼搂着她回总督府呢,谁让贝蒂长得美,身材也性感,你只能在这儿吃飞醋。”
“去你的,谁吃醋了。”
一群女中学生议论叽叽喳喳的议论,前面的女孩回头斥道。
“住嘴吧,安安静静的看比赛。”
她的话很有威力,其他女孩立马不说话了,只不过各自做怪脸,还有人小声嘀咕,“牛什么牛,真以为自己是公主了。”
“就是公主啊,殖民地的公主,我们可都是女佣。”
话落,女孩们捂嘴偷笑。
这些花一字不漏的落入莉莉娅耳中,她死掐椅把手,把注意力都给场中最耀目的少年,这么多男孩,只有他配得上自己。如果普尔曼拜倒在她的裙下,这些人还敢笑么,哭都来不及吧。
此刻普尔曼正调转马头,金色短发在空气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度,他的嘴角始终保持一种完美的弧度,显得优雅绅士,越是虚伪的东西做出来越简单,普尔曼也被专门训练过,以前他只是不屑这样做罢了。马载着英俊的少年,时而跳过障碍,引起现场的紧张,时而又如闲庭信步,潇洒随意。单看外表,这样的美少年有哪个女孩不喜欢的。
莉莉娅抑制住自己想站起来为普尔曼呐喊助威的冲动,幸好今天她妈妈没有来,要是被她看见自己这副着魔的模样,肯定会教训她吧,谁都知道她父亲与米歇尔总督关系恶劣。她甚至不能告诉任何人,她喜欢普尔曼很久了,每次看见贝蒂和普尔曼走在一起,她的嫉妒心可以吞噬一头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