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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白素贞相比,许安绮并没有什么信心。原本听到许宣提亲的消息,还不至于太难过,毕竟少女的心中,也是有着属于自己的自信在的。同许宣相处了一段时间,一起经历过不少事。至少,许家的衰落和陡然的华丽转身,二人都是参与其间的。这样的过程中建立起来的默契,让她觉得很安心。
若是其他人家闺女,哪怕是某个达官贵人之后,许安绮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信心去争一争。虽然在这个方面,女子太过主动,终究有些说不过去,但是人这一辈子,有些事情,需要去努力的。但是在知道对方的身份之后,这样的信心和勇气就渐渐泄掉了。
那个被眼下岩镇传为神医的女子,虽然并没有特别的关注,但是每日街头巷尾很多的议论,她在很多日子以前就已经知道了。昨夜白素贞急急的赶来许家,所为的是关于临仙楼的事情,当时她一心牵挂着许宣的安危,也就忽略了其他的方面。
白素贞同许宣是认识的,并且对许宣颇多牵挂……当时她被人追赶,可以说冒着生命危险来做这些事情。到得此时,一个在房间里,从后往前看的时候,就能很清晰的感受到其中的不同寻常。
今天白素贞过来看望许宣,怕也是绕了很远的路,却说是顺道。
在眼下的时代,评判女人的价值标准,终究还是会落在相貌、贤惠、以及是否能持家之上。原本对于这些,许安绮或许自信,但是同白素贞相较起来,这种自信就显得有些苍白了。救死扶伤的医者,得人敬重,即便在最令自己引以为傲的长相之上,对方也丝毫不逊色。并且那种从容的风致,气质之类的还要在她之上。而自己……只是一个生意人。
不守妇道的……
正这般想着,门外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许安锦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
“听说你心情不好,过来看看你……门为何关起来了?”
沉默了半晌,里面才传来了带着几许哽咽的声音:“姐姐……没事。”
“安绮,开门好么?”
……
除夕这一天,岩镇许家发生了一件事情。其实也算不得大事,不过是家中的两姐妹因为一些事情发生了争吵,这过程中到底所谓何事倒是不甚清楚,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作为姐姐的许安锦离家出走了。
日头剥落的光辉到得傍晚时分,在西边的天空慢慢隐去。夜幕铺过来,整个大明朝进入了最为热闹的时辰。在一些来自文人墨客的文章和诗篇里,便是普天同庆的说法。
家家户户经过了年夜饭前必要的准备,祭过祖先,在地上洒了酒水。随后便欢欢喜喜的进入到一年之中最令人兴奋的场景。灯笼被一齐点亮,若是自高处俯瞰,整个城市隐隐绰绰的,流光溢彩,仿若画中的景象。
想象中的热闹在许家却不曾出现,外间“霹雳剥落”的鞭炮声传过来,将此处衬得极为冷清。餐桌之上,饭菜倒是摆得满满的。
许安绮坐在桌前,目光怔怔地望着屋外,过得片刻,黛儿小跑着进来。
少女回过神来,口中问了一句:“还是没有找到么?”、
灯火照在对面小丫头身上,脸色写满了委屈。
许安绮轻轻地叹了口气:“白日里,不该说那些话的……”
黛儿抬头看了许安绮一眼,随后鼓起勇气问道:“小姐,你的锦小姐到底说了什么啊?”声音里充满好奇。
许家虽然是商贾家庭,但是传家有方。原本许惜福就是温文尔雅的模样,一双女儿更是知书达理,温润大方,从来不曾出现过争吵的情况。但是这一次,却闹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许安绮静静地望着眼前衣着的饭菜,鸡、鱼、肉、圆,时令蔬菜,都是用最好的手法烹饪的,满满的都是家的味道,但是这个家眼下却清冷的可怕。一些长工和下人们临时回家过节了,剩余一些就是卖身许家无处可去的人,但是这些人并不多。因此一个偌大的宅院,登时就冷了下来。这个时候,许安锦出走,更多的人去找寻。几进几出的大宅院里,就余下主仆二人。
灯火微微摇曳,许安绮回过神来,精致的面容带上了几分苦意……
“我说她……不守妇道。”少女说着,有些痛苦地揉揉额头,这样的动作之中,充满了悔憾的意味:“怎么能那么说呢……唉。”
白日里,许安锦是准备劝慰她的,作为姐姐的关心,说到底也是应该。但是少女心情并不好,草草地敷衍了几句之后,便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边许安锦近来也沉受了巨大的压力,心中的愤懑或者委屈,也已经到了不得不发泄的地步,于是说了几句重话。
总之,争吵就发生了。
……
许宣从县衙出来,对于李贤的事情,刘守义不大愿意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日子谈起,因此原本的目的便没有实现。不过好在也不急,稍稍摆一摆也是可以的。
随后不曾想到的是,居然能够同县尊大人一道过节,这个当然是荣幸了,不过他也没有太过受宠若惊。随后喝酒、划拳……多是许宣和老九在做。至于刘守义,便是行酒令了,读书人,不论什么时候都放不下所谓的风雅。但刘守义也算放下了架子,同许宣颇为亲近了一番。
想着刘守义先前行酒令输了之后耍赖的样子,倒也……蛮淫荡的。
这时候,许宣在县衙的檐下笑了起来。不过……终究还是是被自己放倒了。
随后他提了一坛酒在街道上走着,这个时候,街道已经完全冷清下来。热闹暂时全部都在家家户户的厅堂里酝酿着,随着时间过去,待到某一刻,将会迎来最大的**。冷风吹过来,他稍稍清醒了一些,灯笼从身边一直绵延到视线的远方,到处都是通透的光泽。
这个时候,就觉得有些孤单……毕竟是自己一个人,也热闹不起来。清净的街道,璀璨的灯火,冷风时时吹过来,倒觉得爽快。这样一个除夕……感觉也蛮惬意。
身为异乡人的感受变得越发明显了。终究是历史中的过客,待到一切繁华暂时歇场,总会觉得同自己无关。
但即便如此,心情却并没有放松下来,很多事情、接下来的安排和打算都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明天就是万历三年了,他期待新一年的改变,但新的一年会面临着什么,具体的也没有预料的可能。
或许造成困扰的,还有白日里的一幕。
素雅的背影、落寞的背影……两个女子的身影在脑海中盘亘着,弄得脑袋昏沉沉的。但是所能确定的是……
没有喝醉。
然后他在石桥上停住脚步,水从底下流淌过去。有月的夜晚,照着水面波光滟冶。家家户户的食物飘香,以及喧嚣满堂。
除夕,其实也就这样了……
最后,他在栏杆上坐下来,酒坛子对着月亮举了举,紧接着被摆在一边。这座据说经历了百年风雨的石桥之上,只有他孤零零的坐着。下一刻,目光注意到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河边的岸堤上,有人在走动着。裙摆被风出起来,能够判断是女子的身影,只是隔得远了,长相倒是看不清晰。女子来来回回地走,某一刻也会稍稍驻足停下来,望着水面犹豫一下。月光之下,这些都被清晰的映在许宣的眼中。
女子走了片刻,转过身,目光朝着身后的城市看过去,在某一个方向久久停留。
坛子被举到嘴边,想了想,许宣又一次放下去了,随后偏了偏头,低声说了一句:“这是要死了……”
并非是骂人的话,那边女子的举动,已经表明了她要做的事情。如果要轻生……投河算是不错的方式。
眼下时代,并没有后世林立的高楼。岩镇已经算是繁华的了,但是最高的隔楼也不过三层,更多的是一二层的屋舍,铺着黛瓦,掩映着马头墙。因此若要通过跳楼的方式寻死的话,大概很难保证效果。
悬梁自尽虽然也可以,但是这样的做法是很不吉利的,所以如非有巨大的冤屈,大抵也不会选择。特别是在眼下的除夕做起来,那么身后的亲人们或许会面临整整一年的厄运。
更何况,跳楼可能摔地支离破碎;上吊的话,舌头会拉得很长。这个太难看了,因此,跳河是最好的方式了。溺水而亡么……痛苦的时间也不会太久。
除夕这一天,人们将自己浸泡在无处不在的热闹里,很少会有闲人注意到河边的一幕,因此若不出意外,那么肯定是能死成的。
河水在女子身后从容地流过去,良久之后,她默默的转过身,再一次望着水面上的月光。
恰好自己就很闲。许宣扔下酒坛子,从石桥上下来,还没有跑到岸边,“噗通”一声,重物入水,再一次应证了他的猜想。失足女人什么的……最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