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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忙搁下筷子和汤匙,把碗筷移开。
桌子另一端的宫女,把画夹拿过来,放在锦璃面前,又把里面的三幅画,整齐排成一排。
六位宫女,不约而同,眸光齐盯在画上。
三幅画,画工精湛,线条匀细而利落,显然出自于同一人之手。
而画上的女子,巧笑倩兮,眉目清雅,长裙水花般流泻于地,纱袍轻盈,丝袍流光,每一张都飘逸惊艳。
六人并未发现什么异样,方才交换神色,不约而同地从桌旁略退一步斛。
锦璃一眼认出,这是康恒所画,他最擅长的,是勾心斗角,当然没有设计衣袍的本事,这三幅画,都是她曾经在宁安王府瑶云阁时穿过的郡主夏袍,这些宫女,自是不曾见过的。
可是,康恒到底要告诉她什么呢?
锦璃看过几遍,才发现每一页的裙袍边角处,都有两个犹如花纹的小字。
“死而”,“生花”,“果茶”。
锦璃疑惑颦眉,在心底将三个词默默念了两遍,恍然大悟。
这六个字该是,“死而生,花果茶!”
她看向身侧,始终关注自己动静的宫女,略点了点头,示意她收起画纸。
宫女微笑整理好,拿过去给候命的小太监。
“皇后娘娘很满意,请玖画师放心,不必再做修改。”
*
用膳结束,锦璃坐在桌旁未动,宫女问她是否要出去走走,她摇头,只看着桌面。
饭后,喝点花果茶,是她的习惯。
果然,一盅花果茶,并没有让她等太久就送进来。
经过再三查验之后,花果茶方才端到她面前。
宫女舀起一勺,喂到她唇边,她毫不犹豫地吃下去。
酸甜的果粒,丝丝滑滑,橙色,粉色,乳白色,浸开在水里的花瓣,看不出异样,也尝不出古怪。
宫女见她喜欢,忍不住笑道,“听送膳来的内监说,皇上听说娘娘胃口好转,特别命御膳房准备了多种口味的花果茶,眼见着天热,喝一点还可以祛暑。一会儿,奴婢再去给您端一盅来。”
锦璃莞尔,点了点头,格外深深看了眼宫女,对她感激一笑。
*
康恒带宫人搜寻皇宫无果,不放心地返回凤宫看锦璃。
宫女无声掀开纱帘,无一遗漏地,细细禀告过锦璃的举动。
“皇后喝了三盅花果茶?!”
“是,御膳房的内监说,皇上知道娘娘胃口好,特别多备的,娘娘心情好,就喝了不少。”
康恒脸色骤变,因为,他只顾忙着寻找,那个与他长相相同、自称也叫康恒的狼人,并
不曾吩咐御膳房准备花果茶。
穿过重重流光闪烁的纱帘,见美人榻上金凤红袍的女子睡得安稳,他悬着的心才放松下来。
那人,与他有着相同的容貌,却是狼人,那所谓的来生里,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他会变成狼人,来与他争抢她?
他颓然在美人榻前坐下来,静赏她娇慵的睡容,一身疲惫缓缓散开,心也莫名静下来。
如此安然睡着的她,没有恨,没有痛,没有怒,唇角微弯,似娇带憨,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
梦里仿佛有欢乐溢满,纵然睡着,眉眼也微有笑意,令人看着甜蜜。
若花果茶真的能令她开心,他早该多命人备些。是御膳房里的人想立功,为她的膳食花了心思么?
他忍不住倾身上前,一吻,温柔印在她的唇瓣上,却……没有感觉到她如兰的气息。
他惊得僵怔,不可置信地细看她的眉眼。
没错,纵然睡着她还是笑着的。
可……她为何没有呼吸?
白皙的手按在她的脖颈上,又仓惶摸她的心口,的确,没有脉搏,也没有心跳。
“璃儿……璃儿……”
他恐慌地摇她,大声地唤她,大力拍她的脸儿,她感觉不到疼,也听不到他,没有任何反应。
“不——璃儿——你不要吓朕!”
他抱紧她,悲恸地哭嚷,“来人,传御医,传御医……宣召两个品尝花果茶试毒的宫人,和御膳房的所有宫人!马上!”
宫女大惊失色,慌忙奔了出去,却忍不住想起皇后品尝花果茶时,那别有深意的感激微笑。
*
雄伟恢弘的大殿前,另一个康恒一身龙袍不动声色地到了门前,两个护卫忙为他推开门,他进去,转身便命他们将殿门关上。
皇宫浩大,确实有个好处,便是东边日出西边雨,各不相干。
金碧辉煌,遍布纯金腾龙浮雕的殿内,空寂,冰冷,一呼一吸,一个脚步,都透出清冷的回音。
俊秀的身躯,壮伟凛然,缓缓拾阶而上,转身端坐龙椅上。
一身黑色金纹龙袍,贵雅冷傲,威严慑人,金珠垂旈下,绝美的俊颜,自嘲含笑,却又痛不欲生。
夺取王氏金库,夺取锦煜和苏世韬的兵权,骗取锦璃的心,杀了所有的亲人,甚至愚蠢地宠幸苏静琪,害死自己的亲骨肉,就换取这样一座冷冰冰的金雕宝殿,还有一把漂亮的椅子?!
龙权王位,江山社稷,心心爱着的美人……他得到了一切,为何却反而觉得这样悲凉?这样讽刺?
“康恒,你心满意足了吗?”
他温雅而不失威严的声音,在殿内响起钝重的回音,仿佛是扪心自问,这声音响彻了灵魂。
“你这样孤独,这样痛苦,不如就此了结,与母妃团聚。”
他叹了口气,起身,从袖中取出一个暗器盒,布置在龙椅靠背的镂空花纹后,把启动机关的细绳布在金龙坐垫下。
确定龙椅看不出任何痕迹,他才走下丹陛,开门,迈出高高的门槛。
不着痕迹呼出胸膛里沉闷的浊气,他才威严吩咐廊下的护卫。
“备马,朕要出宫。”
“是。”
膘肥体壮的宝马,狂奔冲出巍峨的宫门……
守门的吸血鬼护卫,嗅出狼人的气息,惊得大嚷,“那不是皇上,是那个狼人!”
一队吸血鬼护卫迅疾冲出宫门,却只在京城街道上,看到了被丢弃的马匹。
马匹周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龙涎香,混淆了狼人的气息。
大街上,熙来攘往,有狼人,有吸血鬼,也有人类,那个影子如同落入海里的水滴,再也寻不到任何踪迹。
*
康恒奔到玉鳞江边,却发现,那艘龙首大船不见了踪迹。
似有一道晴天霹雳打下来,打得他脑海一片空白,面无人色。
“不……船呢?”
他冲到龙首大船停放的位置,热锅上的蚂蚁般,四处环看,来回徘徊,寻不到踪迹。
“只差最后一步!”
他担心地从袖中取出伏瀛给他的魔球,烈阳之下,里面身着金凤红袍的女子,正蜷卧着沉睡。
他只剩下一刻的时间,若回不去,便只能永远留在这里,而锦璃也会永远留在魔球里。
有守城护卫沿着江边奔来,拉着过往的男子便查看。
他忙走向江畔的渔船,迅速从怀中取出易容面具贴在脸上,又随手拿了渔夫丢在江边的草帽戴在头上,转身便沿着江边快步前行。
见有位老妇人在江边整理渔网,他忙上前打探。他记得,来时的那个晚上,这里也挂了渔网架子,这老妇人定然每天在这里的。
“婆婆,您知道皇上前几日命人打捞出的大船去了何处么?”
“已经修好,推进江里去了。听说,皇上命人暂且试航,等到皇后娘娘康复,要一起游览美景呢!”
“试航?”
康恒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江面上,大小船只往来不绝,哪有那艘船的影子?
“婆婆,您可知那艘船去了哪个方向?”
老妇人抬手遮住阳光,放眼看向江面,精准的伸手一指,“那不就是么?刚刚回来呢!”
康恒朝着她手指的方向转头看去,正见断情崖下,一艘华丽崭新的蓝色龙首大船驶来。
“谢天谢地!”
他随手从头上取下草帽,丢在江面上,足尖踏上去,以内力和轻功,驱动草帽,飞快地朝着那艘大船飞去……
江边上的人,皆是被他俊雅的轻功吸引,有人拍手叫绝。
巡城护卫看去,只见一个背影忽闪而过,并未看清那人的容貌。
而龙首大船上试航的宫人,见他跃身上来,瞬间掀了脸上的易容面具,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皇上万岁万万岁!”
没有人让他们免礼,因为,他们的皇上……
闪进凭空出现的一道光影里,不见了踪迹。
不过转瞬,康恒就摔在了一片滂沱大雨中——是龙首大船的甲板。
隔了前世今生,却是另一番天地,狂风突袭,暴雨倾盆,船身摇晃不稳,他跌跌撞撞,惊魂未定,所幸南宫恪很快冲出来扶住他,把他拖进舱室内。
*
血族皇宫。
轰然一道闪电,划破了宫苑的天空,千年橡树的浓密树冠,在风里乌云般诡谲摇摆不迭……
溟王寝殿内,躺在床榻上的女子倒抽一口冷气,猛然睁开凤眸,诈尸似地坐起身来。
“啊——”
床边一身雪白锦袍的小丫头尖叫着,手上的汤药碗摔在了地上。
趴在床沿沉睡的御蓝斯,歪躺在床内侧睡着的南宫谨和无殇,都被吵得清醒过来。
御蓝斯猛然惊醒,随手抽了床边矮几上的灯罩,殿内赫然亮如白昼……
南宫谨咕哝好吵,无殇则翻个身
,继续呼呼大睡。
御雪儿恐惧地忙跪在地上,“七哥,我是看你太累,一睡不醒,才给七嫂喂汤药的,我……我不是故意的,电闪雷鸣诈尸是常有的事,你不要……不要生气……”
锦璃瞧着这一幕,不禁失笑,“雪儿,起来吧。”
所有人等,齐刷刷看向“诈尸”的女子。
虽然这声音低哑,但是……的确是她在说话。
她脸色青灰,双眸却在灯光里,清亮澄澈,唇角还有虚弱清浅的笑——她不是诈尸,是复活了,尸体不会说话。
御蓝斯捧住她的脸儿仔细看过,狠狠在她脸颊上唇上亲吻两下,猛然将她扯进怀里,失而复得地狂喜冲击,他几近癫狂,又哭又笑,却不敢太用力抱她。
南宫谨和无殇、御雪儿都惊笑着扑过来,一家子搂抱成一团,又哭又笑又闹。
锦璃亲亲这个,摸摸那个,亦是惊喜不已。
可,无人知晓,她经历了怎样的痛。
她也不敢对御蓝斯言说半句。
真切感觉到腹中两个女儿的胎动,她不禁感激穿越前世,救她回来的康恒。
“苏锦璃,你差点害死本王!你差点害死我们的孩子!下次你再开这样的玩笑,本王死也不会放过你!”
御蓝斯狂喜嗔怒着,近乎咆哮。
锦璃沉醉于他深沉的爱恋中,亦是喜极而泣。
“御蓝斯……多谢你没有放弃我,并放让康恒去救我。”
她知道康恒掌握着御庸的所有罪证,康恒离开,便意味着,他和南宫恪将可能被斩首。
“都过去了,大家都等着你一起去狩猎呢!”
他安慰说着,拥紧她,清楚地感觉到,康恒也安然无恙。只是,他欣慰俊美的笑,不禁又透出些许复杂,无奈和古怪。
“康恒也回来了。”锦璃忍不住说。
“本王知道。”
“哦?”他和康恒之间,应该没有什么感应吧,他怎知道的?
“为了让他去救你,我喂他……喝了我的血。”
她震惊地推开他,顿时竖起柳眉,“御蓝斯,也就是说,我的前夫因为服用了你的吸血鬼之血,和你可能……萌生断袖之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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