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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蓝斯亲自护送康恒出了灵邺城,让伏瀛国师与南宫恪一路随行保护,前往大齐京城,赶往那艘直通锦璃前世的大船。
康恒始终一头雾水,要问御蓝斯是否找错了人救锦璃,却不得机会。
“御蓝斯,我是戴罪之身,对锦璃犯下的错,更是不可饶恕,而且,我是刚变身的狼人,力量薄弱,尚不及锦煜,你是不是……”
“伏瀛,把该让他知道的,全部告诉他。餐”
御蓝斯不放心锦璃,忙带着南宫谨返回寝宫。至于康恒,他若不依照他的意愿救锦璃回来,便只能依靠锦璃自己。
*
寝宫内外,护卫密布,早已安排妥当。
无殇哭嚷得倦极,小家伙却执拗地不肯去睡斛。
娇小的身体,蜷缩在娘亲的尸体身边,小手拉着已然凉透的素手,按在自己的小胸膛上暖着,努力地想用自己的体温,把娘亲暖热。
御蔷木然坐在床下的地毯上,悲恸望着母子俩,哭干了泪,绝望地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无殇,跟姑母去睡吧,姑母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小家伙不为所动,片刻不愿离开娘亲。
御蓝斯进来,正看到姑侄俩一个劝,一个犟,御蔷竟是对那小娃儿,束手无策。
御蓝斯瞧着床榻上的母子俩,心突然痛得无以复加。
前几日,母子俩还欢声笑语的。
锦璃抱着无殇在车内的窗口赏景,隔着纱帘,他在外室一直忙。
他察觉到她的视线,也知她一路上闷坏了,想与他聊一聊……
她那般善解人意,怕耽搁他的政务,也察觉得到威胁,甚至与儿子说话也是轻声细语。
想起那几日行程对她不理不睬,他顿时懊悔得心如刀绞。
若锦璃一去不返,他不敢想象,两个儿子会变成什么样。
南宫谨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不吭一声,不落一滴泪,跟在他身侧,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小冰雕,从眼神,到一呼一吸,都冷得直透人心骨。
而无殇……话都说不利索的娃儿,竟这样闹脾气。瞧这样子,恐怕晚膳也没吃。
平时,锦璃总妒忌他,说他打个喷嚏,两个儿子都当成响雷,奉他如神,尊他为天,以他为傲。
可是现在,他……无奈叹了口气,亦如御蔷,束手无策。
“蔷儿……”
听到御蓝斯的声音,御蔷忙站起身来,狼狈地擦掉眼泪,不让他看到自己悲恸过度的样子。
“父皇和皇祖母刚刚来过,已把冰魄聚魂丹,给她放在口中。七哥,胎儿恐怕坚持不了太久。御医说,最多五日,还需得血液不断补给。”
痛楚暗隐的鹰眸,俯视着妹妹憔悴不堪、妆容花糊的俏颜,眼眶微红。
“她会回来的,我相信她,她一定会回来的。”他艰涩扬起唇角。
“嗯……”御蔷唇又开始抖,难过地说不出话,眼睛凹在眼窝里,只一径点头。
御蓝斯瞧着她这样子,心底的痛,才开始蔓延到四肢百骸。
原来,冥冥之中,他至亲的家人,早已被锦璃撼动,她的笑,她的泪,她的善良,她的真诚,润物无声,就连御之煌那个混蛋,今晚也有点古怪反常。
而从前,御之煌和御蔷,皆是凶残狠毒,素来只当人类是盘中餐的。
御蓝斯把御蔷揽在怀中,轻拍了拍她的背。
“谨儿,和你皇姑母去东配殿歇着吧,别让她一个人回去寝宫。”
“是。”南宫谨依旧冷静地不同寻常。
他扶着御蔷的手臂出来,见她不住地擦眼泪,超脱年龄地叹了口气。
“我相信,娘亲丢不下我们,也丢不下御蓝斯,这里还有外公,外婆,还有舅舅,有她所有最亲最爱的人。而那一世里,她除了后位,除了痛苦的回忆,什么都没有,所以……”
御蔷欣慰叹了口气,怜爱摸了摸他的头,“谨儿,你长大了!”
他从娘胎里,就经历父亲的欺骗与背叛,后来,母亲死在父亲怀里,他浸沐仇恨,是一步一步被逼着长大的。
御蔷睡不着,躺在床上拥着南宫谨,见他睡得安稳,便兀自穿衣走出来。
正殿,灯已灭。
御蓝斯的呼吸平稳,无殇也似睡着,她便在廊下的长凳上坐下。
凌一正在院子里巡逻,四周围护卫又增派不少。
见御蔷怅然坐在廊下,他忍不住走过来。
“殿下和两位小世子都看得开呢,公主有什么好难过的?”
“我娘亲被西门冰玉害死时,我和无殇一般大。我和七哥,都是被皇祖母扶养长大的。在我的记忆中,七哥从没有开心过,只有苏锦璃……能给他幸福。”
“……”
凌一俯视着她,眸光淡漠无波。
皇宫里,每个人背后都有辛酸。
他也听多了感慨,早已麻木不仁。
她眼泪却又落下来,“真羡慕苏锦璃,她离开了,还有这么多人爱着她。”
“……一个人死去,不管好与坏,总会被人想起。她的确天下无双,倾国倾城,那又如何?终究会被人遗忘。千百年后,你的七哥将会爱上别的女子,甚至妻妾成群,谨世子与无殇世子,也会成婚,渐渐淡忘了他们的娘亲。”
“凌一,你总是这样铁石心肠吗?千年来,我没有忘记我娘亲,七哥和南宫恪也没有忘记他们的母仇,谨儿和无殇也断然不会如你说得这样。”
“我只是想告诉你,时间是抚平伤痕的灵药,有些无法痊愈的痛,只有时间能帮你祛除。”
“呵……原来你是在安慰本公主呢?”
“……不客气。”
“我没说感谢你!”
她无心再与他争辩,眼泪却越擦越多。
“千百年后,七哥或许会变坏,但他绝对不会再爱上别人。正如父皇不曾忘记过康悦蓉,他们都痴情至此。”
“……”
她拿手帕按在眼睛上,突然就那么哭着自嘲地一笑。
“唉!忽然,很想,很想,很想……学苏锦璃,去好好爱一个人,生一群孩子,这样轰轰烈烈,踏踏实实。”
廊下的灯昏黄,笼罩她一身火红锦袍。
她抱腿蜷缩在长凳上,身姿纤瘦玲珑,疲倦憔悴。
这养尊处优,飞扬跋扈,心狠手毒的尊贵公主,突然像是被丢弃的弃儿,楚楚可怜。
凌一两手环胸,俯视她无声落泪,没有再冒然开口。
她忍不住问,“凌一,你有过妻儿吗?”
“没有。”
“有过心爱的女子吗?”
“没有。”
“你是不是也不曾和任何女子……”她起身来,试探靠近他,一个吻试探落在他冰冷的唇瓣上,“这样过?”
吻过了,她才猛然惊觉,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眼前这男子,看似俊美无害,却力量深不可测,不容侵犯。
静冷的眸光陡然变得幽深,脑海中,是那一日他破窗闯入她寝宫的一幕,旖旎的身子,躺在凌乱的丝缎上,旖旎动人,惊艳动魄。
在御蔷恐慌地正要退开时,后颈突然被他箍住。
她惊得想求饶道歉,唇被牢牢吻住……
御蓝斯立在窗内,将廊下的一幕看在眼里。
御蔷不知,旧时的护法,使命特殊,为帝王永生效忠,是不能娶妻,不能有子嗣的。
如此违逆宫规,是死罪。
御蓝斯却并没有出去阻止,他转身坐回床沿,和衣躺下来,把妻儿一并揽入怀里,莞尔扬起唇角。
若锦璃醒着,看到那一幕,也定然不会阻止。
她是心向美好的女子,一直期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凌一的那句话的确说错了。
吸血鬼虽能永生,心底的伤,却无法与身体的创伤那般,容易痊愈。
若锦璃不归,他必然寻回她,不管用什么法子,他都要把她找回来。
*
大齐皇宫,富丽恢弘,却不同于锦璃前世记忆中的情景。
阳光晴好地该是令人心醉的,她坐在金纱笼罩的肩辇上,被康恒拥在怀里,却手脚冰冷。
她知道自己,已死。
可她该坠入有御蓝斯等待的玉鳞江才对,怎会来了这里?
崭新的凤宫,没有曾经痛苦的回忆,富丽奢华。
殿内挂满夜明珠点缀的纱帘,重重叠叠,溢彩流光。
每一道光影,都讽刺着她无法逆转的悲惨境遇。
宫女为她沐浴,她看到了脖颈下,有深重的勒伤,才惊悟——这不是她的身体!
所以,她的灵魂才会游离于身体之外,无法与这驱壳相融?!
还是,这身体死去太久,手脚血脉重损,一时间难以完全恢复?!
已经醒来两日了,为何她的手脚该是能恢复自由活动,却仍是动弹不得?
一日三餐,她需要人服侍,就连如厕,亦是宫女抬着搀着,无异于废人!
直到晚膳时,她注意到,康恒端给她水杯时,发现他指尖湿亮,她才恍悟……
原来,他在防着她自伤,给她下了毒!
*
一早,她在康恒怀里醒来,顿时惊得张口结舌。
想说话,想斥责,想怒骂,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吃力挪动腰身躲避,移到床榻最里侧,满床艳红的锦被凌乱,红光如火,反映得纱袍粉艳的她,愈加美艳惊心。
金绡床帐,被她激烈地动作,弄得飘摇欲坠……
他无视她的异样,欺近
过去,以修长的指,描画着她惊艳秀美的五官,贪恋地爱不释手。
“璃儿,朕知道,因为那个孩子的死,你无法原谅朕。我们还年轻,我们还会有孩子……”
澄澈的凤眸恐惧圆睁,俏颜顿时苍白无血。
“我们将来子嗣成群,然后,选一个最美最好看且文武双绝的孩子,让他继承朕的江山与皇位。”
她慌乱摇头,盯着他在光氲里温柔含笑的俊颜,如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他无奈轻声一叹,不忍嗔怪她的憎恶,手指轻柔抚过她的唇瓣,冲动暗生,再不愿放任她这样躲避,强硬而霸道地把她拥入怀中,深沉渴望地吻住她,逗引诱惑她甜软的唇舌……
她震惊地僵了身子,所有的愤怒,憎恶,痛苦,氤氲眼底。
他却不与她对视,越是变本加厉,手邪肆探入她衣袍内,恣意享用她温暖的娇躯……
*
肩辇颤颤,一路从凤宫抵达大殿,整座皇宫幽静空旷。
这是只属于她的后宫,宁静奢华,没有妃嫔争斗。
康恒日理万机,却无时无刻,不将她带在身边。
可是,这里没有哥哥,没有母妃,没有父皇,没有外公,没有御蓝斯,没有儿子……她想回家,不知该如何回,她想大哭,想嘶吼,想咆哮,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想再死一次,哪怕回不去谨儿和无殇身边,去邂逅玉鳞江上,苦守船头的栗发吸血鬼也好……一切重头来过,一家人总会回到分别的一刻。
可她死不了,她的饭菜,康恒全部悉心品尝之后,才喂给她。
四周宫女护卫环绕,更是严防她磕碰。
康恒实现了自己独霸天下的愿望,以最血腥凌厉的手段,固守江山。
早朝,百官队列整齐地入了巍峨的宝殿。
她歪靠在康恒怀里,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只呼吸到康恒簇新龙袍的气息。
如果他是要赎罪,她明白了,她懂了,也接受,但请放她离开。
这里虽然曾是她的前世,却没有她认识的人,满朝文武,有狼人,有吸血鬼,有人类,都是陌生的。
丹陛之下,百官齐行跪礼,高呼皇上万岁,皇后千岁……
每个臣子仰望着娇柔病弱,国色天香的她,双眸溢满惊艳的赞叹,由衷的怜悯与尊崇。
康恒一手拥着她,一手优雅微抬,“众卿平身。”
温雅威严的声音里,漫溢坐拥天下与美人的餍足与骄傲。
丹陛之下,有位悍猛的武将站出臣列。
“启奏陛下,玉鳞江对岸的血州,已然恢复太平,御氏余孽,却尚未完全清杀。今早臣收到战报,又缉拿三名,他们竟是藏匿于从前的血族皇陵内的黑棺内,臣恳请加派兵力,炸毁血族皇陵,永绝后患。”
“准!”康恒说完,察觉怀中的娇躯惊颤了一下,他拥在她肩头的手轻拍了拍。
右侧,一袭暗金袍服的丞相站出来。
“启奏陛下,昨日,有位与陛下长相十分相似的狼人男子,擅闯宫闱,寡不敌众,被护卫押入刑部大牢。不过两个时辰,他却又越狱逃逸。”
锦璃静静听着,心跳不禁急促起来。
她望着丹陛之下的丞相,凤眸熠熠,闪动着灿亮的光……
是康恒来救她了?定是御蓝斯让他来的。
这一世里,御蓝斯,轩辕颐早亡,南宫恪随着她的死去,辗转来生。
是,恐怕也只有康恒才能穿越来此。
丞相继续说道,“可,奇怪的是,此人并没有逃离,反而闯入了臣家中。因他自称是皇上的来生,坚持恳求要见皇上与皇后娘娘,臣只能将他带入皇宫。”
康恒震惊,犹豫,狐疑不决。
怀里羸弱不堪的女子,却突然向前倾身,摔下龙椅。
她挪动着,口齿不清地拼尽全力大嚷,“宣……宣……”
龙椅上的康恒俯视着她,皱紧眉心,痛不欲生。
他没有马上搀扶她,因为,只有这样,他才真切看清,她多么恨着他,多么想离开他,多么厌恶他。
她这样挣扎的姿势,不用手脚地翘首匍匐,似要钻出驱壳的美人蛇,狠毒地毫不留情地刺伤他。
她不知,为了让她回来,他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也不知为了让她不触景生情,他平压民怨,重建皇宫,花费了多少心血!
他怒,狂烈的火在胸膛里肆虐爆燃,冲天裂地。
然而,想到那一日苏静琪害死她的情景,深深一个呼吸,他又压住怒火。
她曾经的温柔,沉静,爱恋,付出,牢牢地盘踞在心头,无人可取代,他不能这样放弃她。
丹陛之下,善于察言观色的百官胆战心惊,低下头,惶恐跪地。
恢弘的大殿,霎时死寂,落针可闻。
锦
璃趴在地毯上,恍然惊悟。自己这皇后,不过只是赏心悦目的陪衬,纵用尽所有气力说出那个字,分量亦是轻如絮毛。
她吃力地挣扎着,拧过身躯,抬头仰望龙椅上的男子。
康恒这才起身,蹲下来。
“皇后若想见他,只给朕一个眼神即可,不必如此。你这个样子,让朕……很难过!”
是难过么?她在他眼中看到的,只有失望。
他以为,他救回她,犯过的错就能抹平么?
她一直都恐惧,与御蓝斯那场美好的爱恋,是一场绮丽幻梦。
如今拜他所赐,竟真的是了。
他强留她在这里,等同于再杀她一次!
因此,她只会比从前更恨他,更憎恶他。
他把她抱回龙椅上,还是拥她在坏,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只冷淡地命令,“退朝!”
然后,他在她耳畔低语,“朕亲自见他。确定他不会伤害你,你再见他也不迟。”
锦璃欲哭无泪,被他抱起来,放去了内殿的美人榻上。
然而,他坐回龙椅上之后,丞相却惶恐地回来请罪。
“陛下,不好了,那人……不在臣的马车里。”
“爱卿的意思是,他用这种诡计,藏入了深宫?”
“……”
“来人,把丞相拖下去,杖责三十。若那人胆敢伤害皇后,你等着满门抄斩吧!”
康恒说完,阴沉起身,走出大殿,即刻命护卫严密搜索。
丞相被两个护卫拖了出去。
*
晌午,尚宫局的画堂内,一位位身着蓝袍的秀雅男子走出来,三五成群地商讨着皇后娘娘的夏装该如何设计描画。
最后离开画堂的一位画师,突然被人自后捂住了口鼻,后颈上猛然一击,他身体顿时瘫下去。
康恒一身纯银锁链,因多时厮杀打斗,他衣袍上血污,汗污,泥土,混成一团,肮脏不堪。
一想到终能见到锦璃,他顿时精神抖擞,迅速脱了画师的衣袍,冲进画堂内室的恭房,挣开锁链,拿水匆匆冲洗了身体,换上画师衣袍,又从脏袍子里取出南宫恪给他的易容面具,略一修剪贴在脸上。
午膳,摆上桌案,难得康恒没有坐在一旁,却是六位宫女环绕桌案。
锦璃听到宫廊下护卫来回的奔跑声,猜测是出了事,只静默吃下宫女喂到唇边的饭菜。
门外,一个小太监拿着一个画夹进来。
“娘娘,尚服局的玖画师在外求见。不过,皇上有令,不得任何男子靠近皇后娘娘,所以,他恳请奴才呈递给娘娘看一看他亲手画的夏装,若娘娘有不满意之处,他会马上修改。”
玖画师?锦璃心口微动,忙抬头看喂膳的宫女,示意她拿过画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