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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恒被管家客客气气请出了王府,锦璃也未能被他接走。
锦璃挽留弥里,让他用过午膳再离开。
苏锦煜以一句,“府中刚发生不测,需要休整”为由,命护卫将弥里“请”了出去。
锦璃本要送弥里到门口,管家却奉命关上大门。
见状,她只得在院子里驻足。
“璃儿?蹂”
她一转身,就见哥哥站在正堂门廊下。
一身月色锦袍,艳若仙,暖若阳,温文尔雅的男子,被连番事故打击,眉宇染了几分萧索的冰寒,那么负手一站,拒人千里,惊慑人心。
她和哥哥吵过,斗过,打过,从未见哥哥如此。
他在家里,也从不端着将军、王爷的架子,训斥管束她。
锦璃小心翼翼地上前来,颦眉不解,“哥?你刚才怎么了?你和康恒不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吗?”
澄澈的凤眸幽幽关切,却无法看透这陪伴她长大的兄长。
他星眸深沉凝视着锦璃,光芒复杂而沉痛。
康晴死,顾梓苏不择手段,也终是难逃噩运。
跟在他身边的人,来来去去,都难逃一个死字。
昨晚,亲见她被父王的人射中,他憎恶自己无能为力。
他曾保家,卫国,若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保护不了,还当什么将军?
一早醒来时,他绝望地只想杀了自己。
他惧怕见到锦璃蒙头罩脸,獠牙嗜血的鬼样子。
看到她好端端的被送回来,他开心,惊喜,更胜过康恒,然而,如此看着她,却仍是难以宽慰自己。
辞官,带她逃离眼前的困局,他清楚地知道,不管逃到哪儿,都是死路一条。
他只能学她的决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就算仇敌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也必须反击。
“璃儿,我有礼物给你,你跟我来。”
锦璃跟着他进了书房,就发现,整个书房换了布置。
从前是顾梓苏亲手为他整理的,四处盆景鲜花,靓丽清爽。
物是人非,难免触景伤情,早就应该换掉那些。
可,这样层层叠叠的紫檀色,的确华贵典雅,却清冷压抑,叫人透不上气。
苏锦煜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雕花翘首桌案前,拿了一封密旨给她。
“打开看看。”
锦璃大惑不解,打开来,却见上面只有一行字。
康邕以“不睦”为由,赐她和康恒和离。
她拿着密旨坐下来,翻来覆去,细瞧几遍,俏颜上神色凝重,满是戒备与谨慎。
这东西并没有给她惊喜,从前被他和康恒算计过一次,她难再相信他。
但是,他也没有道理给她一封假密旨。看不出丝毫破绽,锦璃才凝重问,“哥,这是真的?”
苏锦煜在案前坐下来,自嘲摇头一笑,“经过上次我和康恒合谋骗你,你连我也不肯相信了?”
“是,我的确不敢信你。”
锦璃淡漠看他一眼,没有从前般玩笑,也笑不出来。
被生父暗杀,被兄长欺骗,她生生被困锁在康恒身边,皇上之所以给她这封密旨,恐怕……是并非真的要她离开康恒。
皇族的颜面,岂容有失?
“眼下康恒的册封大典在即,皇上怎会莫名其妙地答应我和康恒和离?”
“皇上早就知道你是被骗婚的,我交了一份证据给皇上,皇上便应了。”
“什么证据?哥可以告诉我吗?”
“御之煌遗落在康恒密室内曾穿过的衣物,还有被他玩过的几个宫女。那几个宫女因为被多次催眠,记忆已然模糊,却还是清楚地记得,御之煌对她们做了些什么。”
原来,御之煌一直在康恒身边?!
最危险的地方,果然,是最安全的。
不过,凭几件衣服,和几个被催眠的宫女,康邕又岂会相信?
锦璃不经意地看他一眼,视线掠过了桌面,这才发现,他桌案上……少了几样东西。
颖王玉印,将军虎符,还有……军务奏折。
书房内,静默片刻,气氛有些僵。
苏锦煜想对她道歉,话到嘴边,见她静冷淡漠,不同于从前般说说笑笑,顿觉尴尬无奈。
“璃儿,那个弥里……是怎么回事?”
“弥里是我的转变者,他对我很好,并非哥哥所猜测的那种关系。”
“你没有变成吸血鬼,他算什么转变者?以后不要再和这种人见面。”
锦璃不禁烦躁于他的说教,“哥,我要回宫,我去看看母妃。”
昨晚被射杀,她和哥哥失踪太久,不知母妃在宫内是否安好。虽然她身边有康邕的护卫保护,她还是不放心。
锦煜狐疑探看她的神情,见她眉眼中尽是抵触,顿感无力。
“璃儿,弥里是血族先帝御尊身边的护法,他对先帝愚忠至极。我不希望将来有一天,你在毫无防备的境况下,被弥里一剑斩杀。”
锦璃定定看向他,笃信不疑。
“弥里不会伤害我。”
“他曾杀过他心爱的女人,有第一次,必有第二次。”
这件事,锦璃不知知道,还知道地甚是详尽。在梦里,她陪弥里从一个襁褓婴儿,一起成长,看进悲欢离合,她的心,也似被那种沧桑洗礼。再也开心不起来。
“他心爱的女人,曾经想过当皇妃,勾*引御尊。”
“你怎知道?”
这件事,他是从血族野史秘闻中看到的,里面讲述并不详细。“你们这就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哥,你多保重。”
锦璃拿着密旨起身,回房便命孙嬷嬷收拾衣物,搬回皇宫。
她已然猜到,这和离密旨,恐怕……是哥哥用手上的军队和王爷头衔换来的。
*
四爪金龙华车,到了街角,霸道地横在路上,拦住了策马而行的弥里。
弥里挑眉,按住了腰间的佩剑。他早知康恒有话要说,才故意不紧不慢。却没想到,他竟如此无礼。
车夫忙帮康恒掀开车帘,他端坐在车内,眸光狐疑地打量着弥里的衣装和长剑。
此人像一个单纯的剑客,气质却阴冷,显然,是吸血鬼,诡异的是,大白天,他竟披风也不罩,就这样堂而皇之走在阳光下,这……说不通。
“你也是御蓝斯的亲兄弟?”
弥里拉着马缰绳,目视前方,“我只是比一般的吸血鬼活得久了点。”
康恒深吸一口气,眸光杀气暗隐。一个御蓝斯,已叫他恼恨不已,竟又杀出个万年妖魔?!
久得能恣意在阳光下行走,他的年龄,力量,听力,感知,恐怕远远超出他的估量。
他转动着拇指上的玉龙扳指问道,“你和锦璃……是什么关系?”
“别多想,不是情*人。”
“你喜欢锦璃?”
“是蛮喜欢的。”
“离她远一点。”康恒冷声警告,“我不管你是谁,什么身份,你最好看清楚,锦璃是我的妻,我不准任何人僭越她!”
弥里不以为然,直接问,“昨晚来颖王府的刺客……是什么人?”
“苏世韬派来的杀手。”
“苏世韬?她和苏锦煜的亲生父亲?”
“昨晚射杀锦璃的,也是苏世韬派出的,大齐军营内最拔尖的弓箭手。”康恒心里一番暗忖,仰头挑衅,“你既如此关心锦璃,不为她讨个公道么?”
弥里冷眸微眯,始终不曾看康恒,他长剑一挥,策马疾驰而去。
康恒摇了摇头,催促车夫起行,马匹迈开脚步,却轰——整个马车突然散了架。
贵雅绝伦,天下无双的太子殿下,就这样……被狼狈掩埋在了一堆木屑中。
护卫们忙大嚷着护驾,冲上前来。
康恒一身狼狈,怒火滔天,“可恶!”
他头上身上,挂满了细碎的木屑和车厢布片,仿佛是闯进了碎木里的恶兽,暴跳如雷。
“玄武,去把弥里给本太子抓回来!杀无赦!”
玄武单膝跪在地上,“殿下……”
他抖落袍子上的木屑,双眸狠利地俯视着玄武,“怎么?你不敢?”
玄武俯首说道,“他是血族先帝御尊的人,此人力量更远在御蓝斯之上,属下就算得一支军队,也不是他的对手。”
玄武抬头偷觑他一眼,又道,“属下一直不敢承禀殿下,御之煌一去杳无音讯,便是被此人抓走的。”
“你说什么?”康恒不可置信。
若如此,他要除掉御蓝斯的期望,便又落空!
狂烈的怒火和妒火,从胸膛里爆发,那俊美的容颜,不由狰狞。
他踢出一脚,却不偏不倚,正踢在车辕尖利的断木上,锦靴被刺穿,脚背被划伤,痛得他啊啊大叫,再站不稳。
玄武忙起身扶住他,命令护卫,“快给殿下牵马来。”
一辆粉缎华车正行来,听到车外康恒恼怒暴躁地怒斥,素手伸出车窗,掀开窗帘,看到地上一堆木屑,不禁狐疑。
锦璃忙让车夫停车,“康恒,你这是……怎么了?马车怎么塌成这个样子?”
“是弥……”玄武开口。
“闭嘴!”康恒忍痛走向她的马车……
锦璃已然明白,恐怕他刚才挑衅过弥里。
弥里连御蓝斯都不放在眼里,岂是好惹的?
见他一瘸一拐走过来,倨傲不羁,不肯让玄武搀扶,她忍不住摇头笑了笑,忙下来马车,扶住他的手
臂。
“你吃了别人的气,对玄武发什么火?亏得玄武平日对你尽心尽力。”
“都怪他护驾不力!”他手臂环过她的肩,被她如此一番嗔怒关切,怒火便散了。“璃儿,我……想你。回来了,就不要再离开我,好不好?”
锦璃被他拥紧,身子微僵,正不知该如何回应,恰听得有急促的大叫,“公主,不好了!”
锦璃转头看去,正策马行来的,是“锦璃丝缎”的伙计小五。
她忙让玄武扶住康恒,快步迎过去。
小五下马,来不及喘息,跪在地上便道,“公主,有士兵包围绸缎庄,说店里私藏军营大牢逃犯,要查封,这会儿正在搜查呢。”
锦璃惊怒,上前扯了小五的坐骑的缰绳过来,行云流水般,纵身上马,调转马头,一声清脆地“驾——”绝尘而去。
她飞快的动作,全然不像人类,更像……吸血鬼。
小五惊怔,转头看康恒……
康恒与周围的护卫皆是一脸愕然。
康恒来不及多想,忙让玄武取血给自己疗伤,忙带护卫赶去。
*
东郊军营,弓箭手所居的凌云楼。
楼阁上下,血渍斑驳,残尸断臂,四散各处,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腥之气。
弓箭手统领歪在地上,毛骨悚然地虎目圆睁,黝黑的脸上,冷汗如豆,他按着血流不止的断臂处,因为过度惊惧与剧痛,瑟瑟颤抖不止,吃力地向后挪移,像是要躲避猛兽的追击。
然而,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在躲避什么。
一道黑影突袭凌云楼,无人看清那黑影是人是鬼,顷刻间,便鬼哭狼嚎,残尸一地……
一双黑色革靴无声逼近,统领终于看清那人,是一位剑眉,细眼,异常俊美的男子。
他手持镶嵌着红宝石的纯银长剑,突然……劈下。
统领没有感觉到胸口有丝毫疼痛,他不可置信地向自己的身躯看去,才发现,自己竟被揽腰斩断,可悲的是,身已残死,人……还喘息不停。
他发出一声杀猪般,凄厉的惨叫,惊动了整个军营,倏然,那惨叫归于一片死寂。
那黑衣男子,瞬间,不见踪影。
*
锦璃赶到“锦璃丝缎”楼阁,下马,快步进入楼阁内。
她只觉自己是用寻常的走路方式,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行动快如风,静如松,衣袂于身后,回风舞雪般惊艳。
待站住脚步,室内纱飘帘舞,众人的衣袍,发丝,皆被她行动之间,带起的冷风扬起。
苏世韬正坐在大堂内喝着茶,感觉到一股煞气逼面而来,他顿生警惕。
本以为进来的是一只吸血鬼,抬眸,见是锦璃,不禁满眼怀疑。
这静,这速度,都像极了吸血鬼。
她一身粉荷锦袍,清雅脱俗,就那么端立着,不言不语,对他怒目而视。
她不是吸血鬼,分明吐息如兰,气质明媚如往昔。
看到亲生女儿在眼前,苏世韬眸光顿时有些复杂。
锦璃低垂眼帘,就看到她心爱的伙计丫鬟掌柜,黑压压地跪了一地,个个噤若寒蝉,丫鬟们正嘤嘤啜泣。
锦璃直接走到众人前面,弯腰,扶起领首跪在的掌柜,“安叔,你先带他们退下。”
安叔忙低声解释,“公主,我们没有私藏逃犯,那人不知怎么,就从后院柴房里被搜了出来……说什么是南疆的叛军统领。”
锦璃握了下他的手腕,示意他不必再多言。
安叔担心地一脸焦灼,只得带人退下。
大堂内,只剩了父女二人。
货架上,一排排丝缎,流光莹亮,光芒华贵清冷。
锦璃一扫四周,发现并没有什么缺失之处,方才对宁安王开口。
“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世韬冷眸微抬,威严冷盯着她,“锦璃,你不是很聪明么?为父要干什么,你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对。”
锦璃紧握双拳,咬牙切齿地低沉怒嚷,“我就算把那些银子全部散尽,也不会让你捞到分毫。”
苏世韬挑眉,无怒无惊,漠然起身,“好,既然如此,你就去军营大牢内呆着吧。”
康恒冲进来,忙把锦璃挡在身后,“宁安王,你疯了?锦璃是你的亲生女儿!”
“四殿下,这丝缎楼阁内窝藏军营大牢要犯,身为大齐元帅,本王军政严明,有必要以大齐律法严惩锦璃。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王的亲生女儿,也不能袒护。”
苏世韬一番理直气壮地陈词,沉声下令,“来人,把念伊公主押入大牢,严审!”
“谁敢动她,本太子杀谁!”
外面一群士兵冲进来,将夫妻两人和刚刚赶到的护卫团团围住,而楼格外,亦是重兵防卫,水泄不通。
双方剑拔弩张,锦璃环顾四周,也看到了窗口外的大批士兵。
若真的打起来,她和康恒势必会被乱刀砍死。
康恒一手愤然抽剑,一手握住锦璃的手,将她护在身边……
锦璃忙拉住他的手臂,“殿下,你先回宫,若得皇上特赦圣旨,我会没事的。”
“皇上不会给你特赦圣旨。”
苏世韬随手从袖中取出一张圣旨,丢在地上。
金黄的圣旨的卷轴,辘辘滚到两边,上面以“不睦”为由,赐她和康恒和离,还写了,“苏锦璃若拒捕,可就地斩杀!”
“不可能,父皇不会写这样的圣旨!”康恒愤然将圣旨踢开,“苏世韬,你假造圣旨,罪无可恕,本太子有权杀你!”
苏世韬冷笑,“圣旨是皇上御笔所写,本王身为宁安王,大齐元帅,怎敢造假?”
康恒怒不可遏,挥剑就要刺过去。
锦璃忙扯住他的胸襟,仓惶拉住他,以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恐怕皇上是被威胁,才写了圣旨。你马上回宫,看皇上和母妃是否安好。”
康恒大惊失色,一脸矛盾,“璃儿,我不能把你丢下。”
“他想要金库,断然不会轻易杀我。”
“可……”
“若皇上和母妃安好,你尽快去找哥哥想办法。”
苏世韬不耐烦地摆手,锦璃被两个护卫押出楼阁,锁入囚车里。
康恒不敢耽搁,忙策马回宫……
苏世韬押着锦璃即将抵达军营时,却听得身后军队中央,突然传来砰——一声爆响,他震惊转头,就见锦璃被一个紫袍身影拥着飞上了路旁的房顶。
锦璃不可置信地抬眸看着眼前的俊颜,“你……你没有被你的皇祖父押走么?”
御蓝斯冷睨她一眼,随手将她丢在房顶上,像是多抱她一下,就会脏了自己的手一般。
锦璃差点从陡斜的琉璃瓦上滑下去,她忙坐正身姿,仰头瞧他一眼,这吸血鬼是在吃醋么?
艳若倾世昙花的脸上,怒火肃冷。“送你回来的弥里呢?亏你为他挡剑,他就这样把你送到囚车里去了?”
“你这么着急找他?是要……杀他吗?”
“本王不只要杀他,还要将他碎尸万段。”和他御蓝斯抢女人,管他弥里是什么护法护六的,杀无赦!
她眸光狡黠微闪,隐忍笑意,揶揄一句,“哎?御蓝斯,你自称本王,比自称本宫悦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