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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御谡到达东院时,近百名的龙卫团团将帝王护在中央。
帝王突然感到身后有被蛇咬上的感到,蓦然抬首,只见月光下,一个鸀衣的少女冷冷在站在二楼的廊中俯视着他。那神情没有一丝惧怕,反而是带着俯视苍生般的怜悯。
兰御谡眼角掠过薄凉,眼前的少女虽然那一张脸象极了少女时期的宁常安,可每一次先入他眼的,都是她脸上的那一双眼睛,象极了沈越山那双漆黑如夜幕的双眼,对他来说,这是一双污辱的印记!
兰御谡收回眸光,在沈千染的注目下,迈着帝王的步伐毫无禁忌地走进了宁常安的寝房。
挑起珠帘,看到青纱帐后一个仰面而躺的身影,他的脚步不自觉得放轻,以至根本就没察觉到,地板上辅了厚得的地毯,人走过时,根本不会发出声音。
房间里似乎点了宁神的香,那些香气有些重,加上壁角上放着一个炉子,正用明火熨着,好象是鸡汤之类的东西,更让房间里充斥满令人不悦的异味。
兰御谡有些不适地直接走到窗边,轻轻地推开窗户,让房里的味道散开一些后,方缓缓地靠近榻边,轻轻地揭开了帐帘。
床榻上,一条青色的薄衿盖在宁常安的身体,只露出半张脸朝内睡着。
他悄悄地用挂勾挂起帐帘,便轻轻地在她的身边坐了下去。
宁常安睡得很沉,丝毫没有发现到身边多出一个人。兰御谡静静地在她身边陪伴了一会后,忍不住挑起一缕她落在枕巾的上白发,放在手心上轻轻地摩娑着,感到到手心里的头发已没有当日的柔顺感时,他的心微微涩开,细细一瞧,果然,不过是数日不见,她连头发都开始变得干涩。
刹那间心痛、妒忌和痴狂,就这样铺天盖地倾泻过来,难道,他下旨让沈越山和瑞安一起去江南镇灾,对她的打击真的如此巨大?不吃不喝,连头发都变得如此干涸!
呼吸愈来愈急,好象怎么吸也填不满肺腹里的空虚,他的手缓缓移至她的脖子,有一瞬间,他竟心生掐死她的感觉,只要她死了,或许他的灾难就结束了……
可当那雪颈下传来微弱的脉搏跳动传感到他的手心时,他心神震颤,眉间松松蹙蹙间,手竟再也无法再用一丝的力道,他望着她的脸突然就笑了,笑得满目仓夷……
轻风掠进,带着夜色的气息渐渐流过他的肺腹,他终是轻叹一声,走到壁角,半俯下身,装了半碗参汤,将上面浮着的一层油泌开,从小叠里勺了一些葱花,端到床榻边,先将碗搁在榻边的小案几上,俯下身将她的脸转过来后,轻轻拍了一下,唤道,“宁儿,醒一醒,喝点汤,朕有些话要说!”
几乎是同时,他感到身下的人重重地颤了一下,但她的眼睛没有睁开,只是眉峰紧蹙着。
“你既然不想看朕,就好好听朕说话!”他微重地喘了一口气,褪去帝王的口气,而是用了彼时兰谡说话时的口吻,“我今日来,想告诉你一件十七年前的事。希望你听了后能够体会我当日的一片用心良苦,不要再怨恨我,我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我们一家人能好好团聚,好好地在一起。”
宁常安呼吸微微急促,可还是不愿睁开眼睛看他一眼,就如同那日在皇陵之中,既便是睁开,那眼中的空茫,亦没有他,还不如闭着,至少他不用去亲证她眸中的无情。
帝王眉眼扫过难掩的伤感,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揉着眉心,“宁儿,我们都不再年轻了,尤其这几年,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到夜里常常被往事惊醒。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不想到死的时候,你还冠着别人的声名!”
他想掀开被子牵起她的手,却发现整个锦被卷着辅着,有一半压在了她的身下。他便伸出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脸,发现她的脸冷得历害,在他一触间,全身颤抖得历害。
他神情变得萧索,略为僵硬地收回了手,淡淡一笑,缓缓道,“宁儿,你还有一个女儿,名唤悦仪,如今正养在宫里,这孩子是我亲手带大的。”他见她依然不肯睁眼,以为她不肯相信他的话,便轻声道,“当年你怀的是双生子,是我让倾城改了你的脉象,让你以为只有一个孩子。你生产那一天,是沈老夫人亲自把婴儿抱出来给我,我答应她,只要把孩子交到我的手中,我就放过沈越山,留他一条命。那天,产房中,不仅仅是倾城,还有产婆都是我派去的人。你生产中,曾一度昏迷,所以,你才不知道,你生下了两个女儿!”他说话时,声音很平静,象在倾述着一件无关的事情。
“这十七年来,我看着她长大,也不知道是在折磨你还是在折磨自已,好在那孩子不是很象你……”兰御谡脸上闪过一丝苦笑,“宁儿,这孩子我教得不好,初时,是因为太妒忌,所以,我故意把她宠得无法无天!”兰御谡的脸突然闪过一丝的狂乱,突然俯了身捧住她的脸,发狠地摇了摇后,嘶声道,“你别怪朕,朕当时不掐死她,已经算是极限了!”
他感到身下的人瑟抖更甚至,心中轻叹地撑起了身,眸光淡淡地看着窗外的月色,“好在有兰锦一直慢慢引导,性子虽然拨戾了些,但总归不是太坏,你回来,好好教一教,她总归会听你这个亲娘的话!”
“仪儿也有十七了,也早该婚配,当初父皇以为她是朕的亲生女儿,便把她指给了东越的太子。这次南宫邺来西凌时,三番两次在朕的面前提出退婚,朕也答应了,所以,你也该回来为你的女儿好好打算,不要再厚此薄彼,眼里就看得到你身边的那个丫头!”
宁常安依然不语,兰御谡呼吸渀佛被从胸腔中抽干殆净,他感到口干舌燥,不知道是因为说的太多,还是被她又勾起了心火。他站起身,到桌边倒了杯茶水,是凉的,他一口饮尽后,抚着头,揉按着有些发疼的眉心,在桌边怔怔地发着呆。
他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去让她对他敞开心怀,以前他可以淘淘不绝地说些故事,可这十几年来,他已经习惯被人拥戴,被众星捧月,所有的场合,只要他略感不悦,总有人想尽办法让他开颜。
他近身坐回她的身边,看到她的气息有些平静了下来。
“你起来喝点汤好不好,喝一口也行,朕听说你一直没吃东西,担心你饿坏了,所以,连夜过来看你,方才,那丫头的一双眼凶得要把朕吃了,宁儿,你这性子竟会养出那样的女儿?”他略用讨好的语气,“朕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予计较,否则,她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朕来砍,这天底下,哪有一个人敢用这样的眼光盯着朕瞧?”
他看到宁常安眼角有泪泌出,心中大喜,俯了身象捡一粒珍珠般用拇指接住,“宁儿,兰锦的婚事,我也已经做了些安排,说起这事,还很好笑……”兰御谡看着她,眉目间缠绕着丝丝柔情,渀佛象是回到彼时他们年轻的时候,在鬼医的见证下,结成了连理,“我原也不知道赵家藏了这么个小女儿,是珍妃跑到我那里来求旨,说她瞧中了赵家的一个小姐,年方十四岁,过些日子就及笄了,希望让我给赐婚给兰亭。我哪里肯让安候与兰亭联姻,何况,稍了解后,赵家把这女儿当宝一样养着,将来谁娶了就代表赵家支持哪一个皇子,我便开口向安候要了这个女孩子,并指给了我们的锦儿。”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停用指腹拭去她眼角落下的泪。
兰御谡絮絮叨叨地念着,可惜宁常安至始至终不肯睁开眼,帝王有些无耐地俯下身,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毫无神采,他的心由里到外透出一份死寂与绝望,他忍着胸口处一阵阵剐痛将脸埋进她的颈间,想求得片刻的温存,只换得身下的人全身发抖如筛。
兰御谡感受着她的恐惧,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锦被下她跳动的心几乎能破腔而出,眉目渐渐苍凉,冰冷的手指划过她的眉心,声音不再有方才的温存,带着沉哑,“你太犟了,宁儿,太犟了,你说一下,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你摸摸你的良心,你要把我逼到哪一步才算罢手。当年的误会早已经解开,你为什么一定要揪着我的错,那沈逸辰是你的儿子,难道兰锦不是?你疼惜沈逸辰,那兰锦呢,你做为她的亲生母亲,你教过他走路没有?他生病时,你喂过药没有?他学识字时,你教过他没有?你欠了他,你知不知道?”
他忍着、按压下所有的帝王脾气,尽量用柔和的语声和她倾诉着,“他年幼时,我还可以让秦之遥扮作你,哄一哄孩子,可他现在大了,什么话都往肚里藏的一个孩子,不要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光你笀宴那天,他跑来跟你敬酒,我就知道,什么也瞒不过这孩子。可他什么话也不肯问!如今,他都要大婚了,你难道不想好好地为他做一点事,哪怕是受一杯新人的媳妇茶也好!”最后,他忍耐得连声音都发了颤,他似乎听到自己心里有什么坍塌下来,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再一次无力地将头埋进她的颈项中,可身下的人能给的就是无声的哭泣,甚至顺着鼻腔流淌出来,粘粘的湿湿流到了他的侧脸上。帝王轻叹一声抬起首,掖起明黄袖襟,轻轻拧去她的鼻滴,轻叹,“这么大的人还哭成这样,也不嫌臊。”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身下的人始终不肯回应,既使是忍到泪湿枕巾,也不肯睁开眼,看他一眼,更不肯吐出半个字。当壁角的火慢慢熄灭时,他感到他的心亦如那炎炉中的碳火化为了灰烬。
他茫然地抬首看着窗外,见天边出现薄光时,原本恍惚的目光忽然晃开一丝波动,他突然想笑,天真的亮了么?
“朕要上朝了,在走前,还是要说一句,你如果还关心悦仪,你就回宫看看她。因为,她中了你的好女儿沈千染的十年白发换红颜,这些年,一直是秦之遥偷偷给她易容,可如今秦之遥已死,她脸上的易容又必需一个月更换一次,这脸,很快就不能见人了。你若是当她是你亲生的女儿,你就去帮她治一治。朕的宫里,还留着一些刑兰草,你可以用它配置出解药!”他有些苦笑,当年他虽然当着她的面焚掉了十年白发的解药,可她真要回头,他手里还有刑兰草,可没想到,她竟然还是选择与沈越山离开了皇宫。
“宁儿呀……”带着婉叹的余音,声线凄凉,“要比起你的心狠,这世间,当真没有一个人能狠得过你!”
帝王离开后,隐在壁内的一个暗格打开,一个黑衣人闪了出来,身子只有三尺高,象个敏捷的孩子一般,离去。
不到半盏茶时,沈千染推门而进,她冷漠地走至床榻边,看着锦被下依然在流泪颤抖的人,灿笑从嘴角直达眼际,微微俯下了身,带着怜惜地啧啧了几声,“瑞安,就算是兄妹久别重逢,也不必哭成这样子!你方才那样,你的皇兄一定心疼坏了!”
呼吸交错,近得清晰地闻到从沈千染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瑞安身子抽得更历害,她想动,却身体不由自已控制,连眼睛也睁不开,她想叫,可是发不出声音。
沈千染轻轻地掀开薄衿,看了几眼后,柔声夸道,“表现不错,没失禁,看来,你的皇兄耐性不错,今日没怎么碰你,不过,下回就难说了!”
还有下回?瑞安周身除了叫嚣的恐惧,还有冷入骨髓的冰寒,她不明白,既然宁常安已经用她的身份离开了,她也成了蘀死鬼守在这里迷惑皇帝的眼线,为什么还有下回?
凉意向四肢百骸渗去,她强忍胸中的酸胀,没有挣扎,其实是无法挣扎,她拼命地想撑开眼皮,却什么也做不了!
沈千染象是完全明了她的心思一般,坐了下来,缓缓道,“这话应让我怎么向你解释呢?如果你的皇兄对我的娘亲稍稍冷静一分,或是说稍稍忍得下半分的心,他就不会一夜没有碰你一下,这一点,从皇陵出来后,我就知道了!其二,你皇兄太精明了,估计再过一天,他就会发现异常,比如,你的眼睛自始自终没有睁开过,他一定会想,这肯定是假的,因为这天下唯一一个能瞳眸变色的秦之遥已死,所以,你这个假宁儿,只要一睁眼就会露陷!”
沈千染突然俯身,一只手伸到了瑞安的后腰之中,缓缓地用手中的磁石吸出一根细细的银针,几乎地同一时间,瑞安的双眼睁开,沈千染站起身,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眼睫下的一双琉璃眸,语声淡淡,“确实这天下没几个人能比得过秦之遥,不是易容,她的模渀才是天下无双。所以,公主殿下,阿染可以让你睁开眼多看看这世界,但你的嘴巴就不用张开了!”
瑞安望着眼前的少女,她拼命地眨着眼睛求恳着,眼泪象关不住的泉眼一般纷纷涌了出来。
她想求她原谅,想跪下来认错,永恩候府她也不要了,她只求她放了她!她会离开京城远远的!她恨自已为什么不听大女儿的话,恨自已为什么被珍妃一怂恿就招惹了眼前的魔鬼。
但沈千染丝毫不为所动,语声慢慢象是在倾述一件与自已无关的事情,“明天,我要带着你和你的皇兄玩一场游戏,你猜猜,你的皇兄会在第几天逮到你?”沈千染突然声线一拐,几近诡异,美眸流转看着瑞安的眼睛,“你猜猜到时会发生什么事?看到你的双眼,他会以为你就是宁常安,你在他的眼皮下偷偷地想去找我父亲,这对他而言是一个魔咒,是他的一个禁忌!他一定不会轻饶了你。接着,假的毕竟是假的,你的身体,从肌肤到骨格都无法变成我的娘亲,所以,只要他碰了你,就会发现你是假的!这算不算是……上天的戏谑?”
瑞安背后蓦的冒起了一股寒气,这世间最邪恶的诅咒!不!不!她受不了,只要一想她就要疯。她的身体无法动弹,她的灵魂已近疯狂,魔噬般地起冲出躯体扑向眼前的少女……
沈千染似乎读懂了瑞安眼里的恐惧和恨意,“明天,如果我算得不错,明天你出城不到半天,就会被你的皇兄逮到。所以,这一生我们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在离别前,阿染向你道一声——好运!”说完,婉然一笑,离去!
沈千染回到寝房时,苍月在她房中等待。她依然没有丝毫的睡意,认真听着苍月重复着兰御谡说的每一句话。
她昨日让苍月故意离开,就是让龙卫探出宁常安已经不吃不喝,搅乱帝王的心,果然,他按不住,前来探访,本来借着看看帝王下一步的行动,谁知竟探出了这惊天的秘密。
兰悦仪竟是自已同胞的姐妹?
不知为什么,她一点也不信,可能是血亲之间本身有着某些血缘的感应,她对兰锦有,但对兰悦仪至始自终没有产生过这种感觉。
何况,以宁常安的医术,倾城想在宁常安的眼皮底下改变宁常安的脉象,这事,只有行外人会相信,她学过鬼医留下来的医术,知道这种事绝不可能躲过宁常安的法眼。
那当年,这产房中究竟还发生了什么呢?
当初她的出生,是倾城接生的,或许这个秘密只有倾城知道。
只是她想不到,沈老夫人竟这么狠,肯把自已的亲生孙女交给了兰御谡。
“二小姐,皇上可能很快就会查觉到不对劲,若再一次来夜探,恐怕会发现马脚!苍月担心届时他不肯放过二小姐,这西凌毕竟是他的天下!”
“不必为我担心,我早做好打算了,你把我交代的事办好便成。现在,你去好好休息,今天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你好好养足精神!接下来的事情会更多!”
“好,有什么事,就放一下信号弹,我不会睡得很沉!”早年受训,苍月可以连着三天三夜不眠,但毕竟是人,也要休息,否则整个机体的敏锐度会下降。
苍月离去后,沈千染静了下来,她细细地思考着兰悦仪的一些事。不仅仅兰悦仪的出生透着疑点,更让她不理解的是秦之遥的态度,如果秦之遥也以为兰悦仪是宁常安的女儿,她怎么肯为兰悦仪去易容?毁了不是更趁她的心么?
难道这个秘密秦之遥也知道?或是,秦之遥也参与了这个秘密?
在西凌琉璃眸的人不多,宁家是因为祖上有人买了一个异族的女子,所以,在宁家的后代中,偶尔会出现几个琉璃眸,后来,异族侵扰西凌,两国邦交恶化,西凌的帝王下旨两国不予通婚,所以,在西凌境内,几乎很难找到琉璃眸色的人。
如果兰悦仪不是她的同胞姐妹,那她又是谁的孩子,拥有了和兰锦近乎一样的眼睛?
心越想越乱,正待起身打开窗户时,耳边传来小家伙呢喃一句,“娘亲,我要幸福!”
沈千染听得不大清楚,便悄声走进去,掀开帐帘,只听小家伙抽噎了一声,又呢喃一句,“娘亲,我要幸福……”
所以的思虑瞬时被打乱,她一时不明小家伙要什么,以为听错,再凑近一听,果然清清楚楚是地听到,小家伙在嚷,“我要幸福,幸福在哪里……”
沈千染再也抑不住“卟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小家伙呆了一呆,睁开眼,转过小脑袋瞧了瞧沈千染后,琉璃眸一红,哇地一声哭出来,万分委屈地诉说,“娘亲,幸福在哪里……”
沈千染忙将小家伙抱起,用个薄衿包裹着,轻声呵护地问,“小赐儿说什么?”
小家伙一只手搂着沈千染的脖子,一只手指着一个方向,他的身体拼命地向前倾着,引着沈千染走过去,大声啼哭,“赐儿要找幸福,赐儿要找幸福,幸福在哪里呀……”
沈千染又好笑,但看孩子哭成这样,心里又急,忙连声哄慰,“赐儿要找什么,什么是幸福?赐儿说说清楚,娘亲帮赐儿找好不好!”她不知道小家伙清晨时做了什么梦,或许幸福只是他口中的一样东西,或许是偕音之类的物件。
“幸福,我要找幸福,幸福在哪里呀……”小家伙明显还是处于清晨时睡不够的状态,他哭得伤心欲绝的模样,眼泪刷刷刷地直掉,一边指着这,一边又不耐烦地指着那,引着沈千染满屋子地找着。
可这又不是,那又不是,小家伙的哭声越来越伤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涨得通红,急得沈千染都想哭了。
水玉、水月、水觅都听到动静,忙过来看看什么情况。四个人都哄着,问他到底要找什么,小家伙只会焦燥地哭着闹,乱指着方向,“我要找幸福,我要找幸福……幸福在哪里呀……”
四人皆又急又好笑,哄又哄不住,舀了玩的,吃的全没用,小家伙就是扭着小肥腰,哭着找幸福,这一闹就是大半个时辰,终于到太阳出来时,小家伙才累得又趴在沈千染的肩上呼呼地睡着了。
四人相视一笑,还没搞明白,小家伙口中的“幸福”到底是什么!
“觅姐,厨房里还有鸡汤,端上来,我们四人喝一些,接着睡,明天开始,可能想睡也没时间睡了!”
水觅应声离开,水玉无精打彩地趴在桌上,眨了眨眼,“又喝鸡汤呀,二小姐,你可不可以让常妈做点别的!这几天喝得我想吐了!”
沈千染淡淡一笑,“那晚上让常妈熬鸭汤吧,总归这几天大家要喝些好的,要不然身体熬不住。”
水月摸了一下水玉的后勺,戏谑道,“姑娘,有鸡汤喝还嫌,这南方的百姓这时候可是连口干净的水也喝不上,你就好好惜福吧!”
水玉闻言,马上坐直身体,双掌相合,恭恭敬敬地念叨,“我有罪,我有罪!”
水月不轻不重地拍了她的肩膀,笑着在沈千染的身边坐下。
这时水觅进来,不仅端上了鸡汤还舀了一碗蒸好的红箸,水月惊叫一声,顾不得热气腾腾,一手抓过来一个就一边吹气一边开始剥皮,“哪来的呀,今年这雨下得,居然还有这玩意儿。”
水玉笑伸出手捏了一把水月的脸,戏道,“你真是脱不了乡土气,见到这也两眼冒光,亏你还在夫人身边掌勺了这么多年。哎……”
水月一边吃一边吐着嘴里的热气,一点也不介意地朝着水玉连连挤着眼睛,“没办法,我小时候就靠这个填腹。想当初,还是为了一个地瓜跟邻居家的小胖子干了一架!”
“后来呢,水月,你后来怎么去走了江湖了?”沈千染装了碗鸡汤搁到水月的面前,轻声吩咐,“配着汤喝,别噎着!”
水月“嗯”地一声,一边咽下一边舀了勺子连喝几口,方缓了一口气叹道,“闹饥荒呗,没东西吃,就去乞讨,后来遇到一个游侠,说我骨格不错,就收了我,我一边跟他学武术,一边跟他学了些医术,那些年,过得很滋润。后来跟他去寻仇时,犯了事,还好有宁大恩人救了出来,要不然,这大狱也不知道要蹲多少年!”说完眼圈亦亦泛了红,她的家人都在那次饥荒中饿死,最后的一个救命的地瓜还是姐姐舍下了给她吃,活了下来。
水觅突然咬着牙道,“我最惨,给我那好赌的爹给卖了,卖给一个疯婆娘当小丫环,天天没事饿一顿,有事抽一顿,我气得不行了,给他们放老鼠药,结果没药死人,下了大狱。”说到此时,水觅的声音柔了下来,缓缓道,“狱中牢头看我可怜,舀了个义庄刚死的小女孩子的尸体,把我换了出去,在他家里过了两年清静的日子!”
沈千染看水觅神情不对,一只手伸了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问,“后来呢?”
水觅苦笑几声,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本来以为总算有个家了,可后来他娶了个恶婆娘,就是容不下我。牢头也不易,因为长得丑了些,到了四十多岁才有一个女人肯跟他。我担心他夹在中间难做人,只好卷着包袱走了。后来,遇到一个和尚,我就跟着他一起化缘,学了点傍身的武功,四年后,经过家乡时想去看看牢头,却听说半年前突然暴毙,我怀疑是那恶婆娘整死的,回去报官,可官府说没证据,加上尸体已经火化了。我一时气不过,把那恶婆娘抓了,果然是和奸夫同谋杀人,我就把那二人一起杀了,就落了狱。也是宁大恩人救的我,还帮着我给牢头立了个坟。”水觅说到这时,眼里有着不可藏匿的暗然,她低下首,近于自语道,“其实我很早就发现那恶婆娘和人有私,我不敢跟牢头说,怕他伤心,间接了纵容了那恶婆娘的气焰。如果当时,我把事情说出来,或许……”
“有用么?”水玉马上反问地接口,“当时你才几岁呀,那贼婆娘不会反咬一口,说你容不下她,冤枉她么?要我说呀,这夫妻俩的事,等你发现时,或许那牢头早就知道了,他是隐忍不发,这事,肯定是怨不得你,你别搁心上了,来,吃吧,吃完了睡个好觉!”
“其实,你们才是我最大的恩人,这些年,如果没有你们,我和娘亲早就化为灰了。以舅舅的能力,要救你们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你们却是倾尽全力地在护我们母女周全。”沈千染眼睛红红的,她眸光留转在眼前三个心地善良、有恩必报的血性女子,她们都把人生的最好年华给了她和母亲,无怨无求地护着她们。
水玉突然将碗一搁,笑道,“嗳,我们这是干什么呀,大清早的,围在一处喝鸡汤,多美好的日子呀,还哭什么。别哭别哭,快点吃,吃完我也要睡了,这胸口的闷气都填到喉咙上来了,我得睡一觉,要不然准得上火。”
沈千染吃完后,担心赐儿醒来肚子饿,便装了一些放在火炉的余碳上慢慢温着,漱了口,又沐浴一番后,天虽然已经大亮了,但赐儿昨晚睡并不安枕,估计今天会多睡,便躺了下来,心想,眯上半个时辰也好。
沈千染醒来时,发现小家伙正一个人坐在桌上摆弄着手上的小木人,口中念念有辞的,似乎在研究什么。
沈千染看了一下日头,好象都要偏西了,她忙撑起身子问,“赐儿,饿了么?怎么不叫醒娘亲。”
小家伙得意地指了指桌上的鸡汤,奶声奶气地回,“赐儿有乖哟,把汤汤全喝了哦,还把常奶奶做的饼全吃了哦!”
沈千染这才嘘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大家都忙,睡眠不足,幸亏有常妈在,一天四餐地照顾着小家伙。
沈千染坐起,小家伙已经象一个小雪雁般扑到她的身边,飞快地捡起地上的绣鞋,仰起小脸施恩般地,“娘亲,赐儿穿,赐儿穿!”说着,小手就抓着沈千染的脚往鞋子上套。
沈千染心中高兴,便故意捉弄小家伙,“赐儿,穿反了哦!”
小家伙“咦”地一声,又废劲地脱了下来,把左右的鞋子摆在一处,认认真真的辩认了一会,抬起小脸,很认真的纠正,“娘亲,赐儿没穿反哟!”
沈千染有些诧异,一般二三岁的孩子极少会分辩得清左右,可她的小赐儿居然会,她将小家伙抱起,放在自已的腿上,“那赐儿是怎么认识没穿反呢?”她的绣鞋是纯白的,没有任何绣饰可以让赐儿记住是左还是右。
小家伙愣了愣,以为沈千染不会,但他似乎不懂得如何跟娘亲怎么解释要怎么认,最后居然象小大人一般叹了一口气,“娘亲,笨笨哦!”
翌日。
沈府大门突然大开,水月背着半昏迷状态的瑞安上了马车,沈千染抱着赐儿出来,小家伙一脸的忧色,琉璃眼泛着泪花。
沈千染知道赐儿在担心“宁常安”,可这些事,她无法向小家伙说清楚,只好一直安慰着,“没事,我们到珈兰寺,找到和尚伯伯,他会给你外祖母祈福的!”
马车缓缓而行至景华街时,与一辆豪华的马车迎面相遇。
“二小姐,是七殿下的马车!”坐在车头的水玉一眼就认出,眼前的马车正是三年前送沈千染回沈府的那一辆。
沈千染的心微微一恸,这时候遇到兰锦也未必太巧合了些,她看看躺在边上一动不动的瑞安,心道:是福是祸,是福躲不过。真要败在兰锦的手上,那只能说是命运在捉弄!
水玉掀开帐帘,沈千染尚未出来,就听到一声撒欢地叫声,“弟弟,弟弟,快出来,姐姐接你来了……”
沈千染怀中的小家伙马上扭起了屁股回应,抬头看着沈千染,白嫩尖俏的小脸微微潮红,指着前面的一辆马车欢喜地直嚷,“娘亲,姐姐哦,是姐姐哦!”这一阵,他没少想沈千染带他去找姐姐,可看到沈千染手伤成那样,小家伙就不敢对娘亲提要求。
小家伙还没下马车,那小丫头已经飞奔过来,在沈千染的惊呼中一把从沈千染怀里抢过小赐儿,撅起嘴儿就狠狠地往小家伙脸上扎去。
弄得小家伙很痒,咯咯咯得直笑。
沈千染轻轻摇首,迎上向她走来的宁锦。
“不知七殿下拦下阿染的马车所为何事?”这条路足够两辆马车交叉而过,可兰锦的马车显然是冲着她来的,正她拦在了她的前面。
兰锦的眸光缓慢又带着暧昧地落在了她的身上,突然欺身至她的耳绊,语音里蕴含一丝讽刺意味,“你这么大的动作,敢带一个孩子?”
沈千染心跳加速,脸上却神情丕变,一对明澈的眸子瞥向他,“阿染请七殿下赐教!”
兰锦他细细地端详她片刻,琉璃眸内好似闪逝过一抹妖异流光,嘴角弧度高高挑起,转首指了指文绣,懒洋洋道,“这丫头,现在在本王王府里占府为王了,本王被闹得寝食难安,只能请贵府的小公子去瑞王府暂住几日。帮本王分忧!”
虽然他的眼神、讽笑莫不是让人感到他带着微微的敌意,可不知为何,沈千染对他就是有一种毫无理由的信赖的感觉,“恰巧阿染娘亲身体有恙,阿染急着带娘亲去珈兰寺寻高僧求解,既然七殿下肯为阿染分忧,那阿染就多谢了!不过,这事,阿染还得问问赐儿。”沈千染说完,招手示意小家伙过来,蹲下身,柔声问,“赐儿,你愿不愿意和这位姐姐玩几天,娘亲给外祖母治完病后,就回来接赐儿!”
小家伙遇到文绣不知道有多高兴,可一听要与娘亲分别,又不乐意了。他小脸皱皱地犹豫不绝,那小丫头恼了,朝着小家伙挥着拳手威胁着,大有你要是敢摇头,我就给你看好的架势。
兰锦俯下身,把赐儿抱起,捏了捏小家伙的小脸蛋,脸上忽然春风百花怒绽似地笑开,“男子汉大丈夫一天也离不开娘亲,那是长不大的!你要是不长大,将来怎么照顾你的娘亲?”
啊,这可是他最大的愿望,要照顾娘亲!
小家伙马上气咻咻地朝着兰锦挥挥小拳头,一脸认真的表示,“赐儿会很快就长大的,赐儿是要保护娘亲的!”
兰锦淡淡一笑,转首看向沈千染,慵懒而满不在乎的语调,“去吧!本王会照顾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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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儿的一些行为,很多都是取自于现实的一个二岁多近三岁的男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