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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这日上午,归拾儿巡行回来,刚至自己营中换下盔甲准备休息,营舍外忽然有人大声叫道:“老归,快出来。-..-”
归拾儿出去一瞧,却是自己的领头上司校尉李冲。大楚军队的基本编制为伍、什、队。一伍五人,两伍为一什,五什为一队,五队为一校,校尉已经算是军中的下层将官了。
这个李冲出身官宦家庭,为人十分豪爽,在他直属领导下的五个队长当中,跟归拾儿的关系相当之好,言必称兄道弟。李冲也十分佩服归拾儿的武功及御下的能力,常 常说自己不过是沾了家里的光,这个校尉其实应该由归拾儿来担任才对,曾好几次递‘交’报告上去,要求提升归拾儿为自己的副手,只是上面一直不曾回复。
“老归,喜事,喜事来了啊。”李冲满脸喜‘色’地嚷嚷着,见到归拾儿出来,一把就扯起他的胳膊:“快走快走,军部来人叫你去,肯定是你的任命文书下来了。”
果 不其然,军部正是下达了委任归拾儿为副校尉的任命书,表达着他有一只脚踏入了大楚的将官行列。接待他们的将官何远图是全营的三个副指挥使之一,属于文职武 官,照例勉励了归拾儿一番之后,笑眯眯地道:“归校尉,军中将士升迁后,按惯例若无战事都有几天特别许可的假期,驻地甚是荒凉,也没什么可供庆贺的好去 处。正好我今日要回京去兵部办差,归校尉可以顺便与我一道入京,好好地消遣放松一下。”
看见何远图眼中神‘色’似乎别有他意,归拾儿心中一动,抱拳道:“多谢何将军好意,卑职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冲高兴地嚷道:“何将军,老归的欢庆酒我是一定得去喝的,你可别扔下我不管。”他父亲亦是大楚的官员,单论品佚还高出何远图两三个等级,加之他脾‘性’粗豪。说话就没几分上下级之间的顾忌。
何远图笑得更为亲切,道:“李校尉与归校尉‘交’情莫逆,此次又是归校尉的荐举人,自当要同去痛饮一番才对。要不是怕妨碍到你们的兴致。连我都想去叨扰几杯啊,哈哈。”
归拾儿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立即道:“卑职能今日得‘蒙’上恩,也离不开何将军平时的教导提携,请允许卑职作东备下几杯薄酒,稍表卑职对何将军照顾的感谢之情。”
他以前仅是一个队长。何远图身为全军的副指挥使,对他这样的小士官那是难得去正眼瞧上一瞧的,何曾谈得上什么照顾提携?何远图却也笑呵呵地泰然受了,道:“好,好,既然归校尉有心,我也就却之不恭了。”
归拾儿和李冲回营稍作收拾,安排好一些事宜后,再叫上平素‘交’好的一个队长孙庆刚,这才与何远图会合启程前往上京城。
其实在李冲这一校禁军中。归拾儿与绝大多数的军官‘交’情都不错,闻说他升了副校尉,纷纷起哄叫他请客。只是碍于大家如果都擅离职守,这一校禁军无人带领,只怕万一发生什么状况就不妙了,所以只好留待以后分别宴请。
军营中自有脚力强健的战马代步,从皇陵一路奔驰至上京城,天‘色’刚刚擦黑,恰是晚饭时分。
到了城中繁华地段,归拾儿正要引众人进去一间装修还过得去的酒店时。何远图却笑道:“归校尉,哦,错了错了,大家现在不在营中。又是出来玩乐,这样称呼就不太方便了,还是随意一点的好……归老弟,今天虽是由你作东,不过这个地点得由我来定,你看可好?”
归拾儿一愣。忙道:“听凭何大人作主。”
一行人再往前走得片刻,来到一座灯火灿烂辉煌的青楼前,归拾儿更是一呆,这岂不是自己熟得不能再熟的飘香院么?心中登时转起了无数个念头。
李冲也是一呆,皱起了眉头道:“何大人,这种地方恐怕有些不妥吧?”
大 楚律法并无哪条规定禁止军中将领入勾栏狎妓,李冲却是在为归拾儿的荷包考虑。这飘香院在上京城不算顶级青楼,但也算得中等偏上了,里面的开销‘花’费绝非归拾 儿这样的小军官能负担得起。何远图还带了两名亲兵,一行共有六人,若是进去‘花’天酒地**一夜,就算按最低规格,恐怕到时归拾儿当了‘裤’子也付不起帐单。
同来的队长孙庆刚大感愤慨,暗道敲诈下属也不是这般敲诈法,这何远图笑里藏刀未免太过厚颜心黑。但他职位卑微,敢怒而不敢言,心想说不得,只好与李冲一起凑出银子,来帮归拾儿解这个难了。
何远图只笑道:“归老弟是主人,妥不妥得听他的。”
归拾儿心中迅速转念,不顾李冲在旁拼命地使眼‘色’,微笑道:“何大人既然发了话,我怎能败了何大人的兴头?请。”
何远图哈哈笑道:“好,归老弟果然豪气,不过我何远图岂是这等不知进退之人?归老弟你进军营时日尚浅,能有几许积蓄?今天的东主就由我来做,大家不用客气,只管尽兴。”
众人闻言不禁极是惊异,归拾儿忙道:“这如何使得?”
“使 得,这又如何使不得?”何远图大气十足地拍拍归拾儿的肩膀,说道:“归老弟,你我现在已属同僚,今后打‘交’道的地方多得是,老弟你少年英雄,步步高升之期指 日可待,还怕没有机会还我这个人情吗?哈哈,说句不中听的话,老弟日后必是我大楚的股肱栋梁,今天我跟老弟套‘交’情,心里就是盼着老弟你将来能拉我一把,哈 哈哈哈,老弟就千万不要再推辞了。”
话说到这份上,推无可推,归拾儿道:“何大人盛情厚意,归拾儿日后不敢或忘。”
“归老弟言重了,哈哈。”何远图愉快地笑起来:“走,咱们进去,定当不醉无归。”
一 名体态丰满‘诱’人的‘艳’‘妇’迎上来,恰巧便是那凤姑,正待殷情招呼。却见归拾儿赫然在这群客人中,面上媚意盈盈的笑容不禁就滞了一滞,正想着要不要装作不认识, 归拾儿早已抢前一步。拉住她的手笑道:“凤姑,好些天没见,你怎地又年青漂亮了许多?从前看着是我姐姐,现在见着可只能做我的妹子了。”
凤姑不清楚他与同伴之间的关系,公式化地媚笑道:“公子爷又来取笑奴家了。”暗捏了一把归拾儿的手臂。投去询问的眼‘色’。
见归拾儿与老鸨显得十分熟络,李冲跳出来叫道:“好你个老归,原来是这儿的熟客,真是不够义道,这么好的去处,也不早叫大伙儿来逍遥逍遥。”
归拾儿笑笑道:“老李你别误会,这地方我虽然熟悉,不过,并不是所想的那样,几年之前。我还在这里打杂,后来被赶了出去。”亲热地抱紧凤姑的香肩,续道:“如果不是靠着凤姐儿的救济,我当初说不定就会饿死在街头。”
凤姑心下感动,眼角微润,轻声埋怨道:“拾儿你也是,以前过去就过去了,你现在身份不同了,何必再提?平白地叫人看轻你。”
归拾儿洒脱地一笑,道:“我归拾儿青楼是小厮出身又怎样。难道就没脸出来见人了么?更何况,在好朋友好兄弟面前又有什么好隐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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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入禁军后,以往的经历还从未在人前提起过。李冲和孙庆刚面面相觑,好半响均道:“英雄不论出处,将相王候也不全部是天生的贵种,老归,你日后必定大有作为,不要把出身放在心上。”
归 拾儿摇摇头。淡淡地笑道:“说实话,我以前的确有过自暴自弃的心思,原本这一生只打算就此苟活了,但我非常幸运地遇上了我的大哥。虽是偶然相逢,大哥却与 我一见如故,对我这种小人物非但不存丝毫鄙夷轻贱,更发自内心将我当作兄弟。他说,一个人的出身地位可能比别人低下,但不代表他永远要卑贱地活着,首先是 他自己轻鄙作践自己,别人才会跟着轻鄙作践他……”
其实陈浩然前面还有一段话,说每个人生来就是平等的,不应该存在高低贵贱之分,即使是皇帝老儿也不例外。这番话太过惊世骇俗,归拾儿可不敢原话照搬,只能有选择地说出来。
“大哥,没有你,归拾儿怎会有今日将来?”
陈浩然爽朗真诚的笑脸在眼前浮现,归拾儿‘胸’中涌出无比的温暖,收拾起心情道:“从此,我不再自轻自贱浑浑噩噩地度日,决意奋发图强,开始崭新的生活。”
李冲听得大为‘激’动,叫道:“老归,你这位大哥竟然让你这样的崇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高人?赶快带我去拜见,让我也耳提面命受教一番。”
何远图亦道:“归老弟,你大哥这般‘胸’怀宽广见识高超,想必是位不世出的奇人异士,不知道我是否有幸得见?”暗自思忖果然不出所料,这归拾儿身后确有高人教导,否则短短时日内,一个不入流的街头小‘混’‘混’便会出现脱胎换骨的变化。
‘胸’怀宽广见识高超的不世出的奇人异士?想起陈浩然嘻嘻哈哈鲁莽冲动的德‘性’,归拾儿神‘色’古怪,心道他们若真见了大哥,只怕眼珠子会跌落一地。摇头道:“不是我不愿为大家引见,只是我大哥现今并不在京城,就算我也无法见到他,只能留待以后再说了。”
李冲十分懊丧,只不依不饶道:“说定了啊,老归你以后一定得带我去见你大哥,否则休怪我不讲兄弟情面给你穿小鞋。”
凤姑适时格格娇笑道:“各位贵客来了飘香院,怎么就干站在‘门’外说闲话?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是我凤姑冷落了各位爷。来来来,都请进来,让奴家为各位爷安排几位温 柔体贴的姑娘陪着,再喝喝酒说说话岂不是更好?”将众人引入院内,路上问明了大家的姓名,闻听是为庆祝归拾儿升官而来,凤姑登即发自内心地喜得眉开眼‘花’, 言笑晏晏令众人如沐‘春’风。
途中,正巧又撞上飘香院的管事于老大带着几个护院打手在巡视,见到归拾儿这般进来,都不禁愕然。一个不开眼的护院叫道:“嘿,这不是归拾儿那小子么?今天敢情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这样大摇大摆到飘香院来。于老大,今天没什么乐子,正巧消遣消遣这小子……唉哟。”
于 老大狠狠地一个爆栗将这厮的话打回肚里,上前就躬身作了一个大揖。几乎把脑袋顶到了地面上去,堆起满脸笑道:“归爷,你可好久没来光顾了,这一向不见,归 爷的气‘色’瞅着越来越旺健。一定是大发了。”以他的眼力,倘若还瞧不出归拾儿已是今非昔比,也着实在上京城‘混’不下去了。
虽然归拾儿 过去没少被于老大为难作梗,但也没真的吃上多少苦头,更何况归拾儿久‘混’成‘精’,明白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于老大当初只是站在自身立场尽职责而已,彼此算不上有 什么难以化解的过节仇怨。再说此一时彼一时,自己如果再翻旧帐寻于老大的不是,非但不怎么光棍。更会落下气量狭隘的名声,即使再发迹也会叫人暗中瞧不起, 便热情地笑道:“也是托于老大你的福啊,咱们是‘交’往没十年也有八年的老朋友了,说话这么生分就见外了,呆会有空一定要过来喝杯酒,述述旧事。”谈笑几句, 又自前行。
望着归拾儿的背影,于老大感慨万端地自语:“好气度啊,这小子运气好点的话。以后绝对能成大器……没想到,我于老大还是看走了眼,愣是没看出身边还有这样一位人物。”啪地又重重在多嘴的那个护院脑‘门’上拍了一巴掌,怒道:“你他妈知不知道。刚才要是换个‘鸡’肠小肚的货‘色’,老子差点就会被你害死,以后招子再不放亮点,老子立马把你扫地出‘门’。”
何远图进去就包下一个偏院,对凤姑笑道:“今天是归老弟晋升之喜,我这个请客的不能太寒酸。凤姑你可也不能把美‘女’美酒藏着掖着,拿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来糊‘弄’我们。”
凤姑佯啐道:“何大人这话岂非是想折杀掉奴家不成?来飘香院的贵客都是奴家的衣食父母,奴家怎敢有丝毫怠慢之心?更何况今天来的是何大人几位爷和奴家的自家兄弟,奴家更当尽心竭力服‘侍’,要是等会何大人有半分不满,就尽管问奴家的不是。”
何远图笑道:“是我说错了话,来,上酒,我当自罚三杯向凤姑赔罪。”
“这可不敢当。”凤姑抛了一个勾魂‘荡’魄的媚眼,款摆丰‘臀’自去招呼姑娘安排酒菜。
不多时,醇酒佳人齐至。自家兄弟上‘门’,照顾的水准理所当然要比其他客人高出不只一两筹,凤姑叫来的都是在飘香院姿‘色’上乘的红倌人,美貌动人更善解人意,气氛很快调动起来,一时间房内莺歌蝶舞暗香浮动,处处欢声笑语。
何远图虽是大家的上司,但李冲与孙庆刚皆不是客套虚伪之人,此时此地亦无有上下之分,均放开心怀,每人搂了一个娇娃尽情享乐,传杯换盏好不热闹欢腾。
何远图所带的那两名亲兵却未入席,不知去了何处,众人酒至半酣时,才有一人进入房中。何远图见了放开怀中美人起身,道要入厕,暗里却给归拾儿使了一个眼‘色’。
归拾儿心中早明晓何远图今晚作东之举不会简单,一直在注意着他,这时会意,立即起来与他相偕而出。
到得外间灯光昏暗的通廊中,何远图开‘门’见山便道:“归老弟,你可知你这次升任副校尉兵部原本未批,只是有位贵人在其中出了大力,方才准了。并且今晚的‘花’销也并非是我所出,而是那位贵人对老弟的心意。”
归拾儿讶道:“敢问是哪位贵人对我这般关爱有加?还请何大人相告,好让我当面拜谢。”
何远图伸手向左一指,神秘地呵呵笑道:“这位贵人此刻便在邻院之中,归老弟去了一见便知,我就不陪同老弟前去了。”说毕自回房中。
见他故‘弄’玄虚,归拾儿无声地冷笑一声,也未多作犹豫,抬‘腿’望左侧院落行去。
两院相接的月‘洞’处早站有一人,见归拾儿过来,只细细瞧了他一眼,也没出声,便侧身让他进去。修炼进境神速的归拾儿如今记忆力亦是大增。错身时稍稍一瞄,便认出这人却是前几日跟着缙王世子沐昊到皇陵的随从之一,只是不知道这人叫江峻而已。
院中,一处‘花’木扶疏的石桌边。沐昊正在悠闲独酌,见得归拾儿入内,推杯长身而起,朗声笑道:“不轻出身,不忘旧情。不念旧怨,试问这三不天下有几人能做到?归兄确非俗子,‘性’情‘胸’襟之宽厚实在令沐昊由衷钦佩。”
归拾儿似是大吃了一惊,拱手拜道:“原来竟是世子殿下在照拂卑职,这份厚爱叫卑职如何敢当?”
沐昊上前搀起他,哈哈笑道:“我以归兄为友,归兄何必见外行礼?快请起,请起。”
他将归拾儿引到石桌旁,亲自斟了一盏酒,递过来道:“来。今日是归兄升迁之喜,且满饮此杯。”
“想招揽小爷为你效力,只管直说就是,何必耗费心思‘弄’出这么多‘花’样?”归拾儿又在心中冷笑了一声,毫不推辞,杯到酒干,尔后静待意料之中的下文。
归拾儿与沐昊‘交’谈的时间并不是很久,后者似乎有意隐藏行踪,不想让他人知悉这次晤面。夸赞过归拾儿一番,沐昊便直接进行招揽。
归拾儿作出犹疑姿态。道自己位卑职低,就算有心追随,只怕对縻下人才济济的世子殿下也无甚大用。
沐昊当即表态,说只要归拾儿在即将举行的秋猎全军演武大会上表现出‘色’。就有办法让他名列前三甲,之后平步青云荣华富贵不在话下。
归拾儿说道若真如此,今后当任由世子殿下驱遣,强烈表示了感‘激’涕零之情,却并非有实质‘性’的誓死效忠言行,很有些敷衍应付的嫌疑。
他这种态度沐昊早有所料。以归拾儿的经历和心‘性’,自是明哲保身一切为自身利益作打算,在如今朝政格局未明的‘混’‘乱’形势下,如果轻易不加保留地投靠归附于某一方,反倒有些不正常了。
因此沐昊并未心生不悦,也未再硬行要求归拾儿进一步表明立场,展现出身为上位者海纳百川的泱泱气度,道此事待演武大会时再谈不迟。他深信,金钱权势的‘诱’‘惑’,对于从小在社会底层打熬求生的归拾儿来说,根本不可抗拒,只要给出足够的筹码,迟早会死心塌地为已所用。
归拾儿心中还有个疑‘惑’,照理说,大楚几位皇子争夺君权的局势何等复杂‘激’烈,他一个无名小卒即便再提上几级,能够发挥的作用亦是极其有限,沐昊为何耗费如许‘精’力来拉拢他?
还是沐昊自己揭开了这个谜底,他嘱咐归拾儿道,他们之间这次的会面及以后的关系,都必须严格保密,他会在暗中为归拾儿铺路,要到某个关键时刻或者朝政局势明朗后,才可以公开。
归拾儿这才释疑,明白沐昊煞费苦心形同鬼祟地来这飘香院与自己见面,却是早准备将自己布为一着暗棋。这着暗棋的首要条件就是地位不能高,否则会引人注目难以保持行事的方便‘性’,但也不能太低,要不然也是起不到任何作用。
以归拾儿现在在禁军中的职位,若是演武大会上能够夺得前三名,就可连升三级一跃为都尉了。大楚军中,都尉可率领一都,也就是五校共一千二百五十员的足额兵马,在某个紧急关头,这样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奇兵突起,足以改变颠覆某个局面。
当然了,即使归拾儿顺利升为都尉,因其资历浅薄,多半不见得能掌握自领一都禁军的实权,但在缙王一派的暗中支持‘操’纵下,得到统领数百人马的机会却也并不会过于困难。
清楚沐昊所打的算盘后,归拾儿豁然开朗,其实就他本身而言,加入缙王派系亦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两人各有所图一拍即合,归拾儿当下便同意了沐昊为他所作的安排。
事情至此算是初步谈妥,沐昊颇感满意,给了归拾儿一张银票,吩咐他不吝钱财尽力与军中同僚‘交’好,随后便即匆匆离去。
看 看银票上的数额,竟有五千两之巨,归拾儿倒也有些佩服沐昊的谋断及手笔,对他这个见面仅仅只有两次的小军官,亦毫不犹豫便掷下偌大本钱,更给予了相当程度 的信任。也算得上一个能够成就大事的厉害人物。士为知己者死,换上另外任何一个人,不论为了理想抱负,抑或为了权势前程。恐怕都会因此感恩戴德死心塌地为 其效命了。
只可惜,从第一次的相逢中,归拾儿就敏锐地察觉出,沐昊的功利心太强,善待一个人的目的。只不过是看中其的利用价值罢了。这样的人,与之相‘交’自然也只能是利益利害之‘交’。
在幽暗夜‘色’中悄立了一刻,归拾儿‘唇’际浮上一抹玩味的笑纹,将银票慢慢叠好放入袋中,转身大步行向灯火辉煌的欢歌笑语处。
胡天胡地‘春’‘色’无边地渡过一夜,第二日近午,大家心身舒畅从飘香院出来,因为李冲与孙庆刚只告了一天假,不敢在外逾期不返,便自回驻地。
何远图闭口不提昨夜归拾儿去见沐昊之事。就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说道要去兵部办差,也自告辞。
大家尽皆散去,只余下归拾儿一人,热闹过后一时只觉没个去处,忽然想起了贾母。贾母生‘性’慈祥可亲,没有亲人可以奉养的归拾儿无形中对她颇有亲近之感,这时想起,便在街上买了一些吃食和日常用品,拎了满满的几大包去探望贾母。
刚推开贾家小院的木‘门’。归拾儿就感觉不对,院中仿佛笼罩着一层愁云惨雾,清冷异常,寂静得让人极度不安。
归拾儿心生疑窦。瞧见贾母所住的房‘门’虚虚掩着,快步上前推‘门’进去,只见一人背对着这方一动不动地坐在贾母‘床’前的地上,看背影绝非贾母,当即喝道:“什么人?”
那人身子一震,缓缓扭过头来。却竟然是贾力士。他脸‘色’惨白双颊深陷,就如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归拾儿乍见之下差点没认出来,心中惊疑更甚,急忙问道:“你今天怎么会回来?大娘呢?”
见到是归拾儿,贾力士布满血丝黯淡无神的眼瞳才微微泛起了些许光芒,张张干枯的嘴‘唇’,却没能发出声音来。直到归拾儿又问了一遍,贾力士才蓦地暴发出一声哭喊,嘶哑凄厉得有如冤魂悲嚎:“我娘死了,她死了……”
贾母虽然痼疾缠身,但并非无‘药’可医的致命绝症,而且自己前些日子离开时贾母的病情还好转了许多,怎会突然亡故?归拾儿神‘色’登即也变了:“怎么回事?大娘怎么死的?你快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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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力士的‘精’神极度‘激’动,一边放声嚎啕,一边断断续续地述说,折腾了许久,归拾儿才听明白贾母身亡的大致经过。
原 来,归拾儿上次给了贾力士不少银子办事,贾力士是个至孝之人,走前偷偷留了一些钱给贾母收着。前几天,贾力士分家另过的哥哥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此事,就打 着看望的幌子过来,趁贾母不注意,把银子全偷了回去。贾母发觉后气怒攻心,当时便找去寻这个不肖子算账,她原本双目就几近失明,极度气愤下竟然不小心在半 路跌进了一眼井中,等到被人发现时早已是回天乏术。
归拾儿听罢,眸中闪过令人不寒而栗的森森厉芒:“你大哥在哪?带我去找他。”
贾力士被他身上迫出的冷冽杀气‘激’得浑身打了一个哆嗦,跳起来哭叫道:“归爷,你千万不能去杀我大哥,我求求你,千万别去,我给你磕头了。”
归拾儿冷冷地盯着他:“这样的畜生,你还叫他大哥?还求我别杀他?你是傻了还是疯了?”
“我也想杀了他。”贾力士突然又尖厉地嚎了一嗓子:“可是我不能,不能啊。”
他的脸因为痛苦和绝望而剧烈地‘抽’搐着,狰如戾鬼,厉声嚎叫:“我不能啊……我已经是个阉人了,贾家还要靠他传宗接代,要是杀了他,我贾家的香火就断绝了……我苦命的娘啊,你叫孩儿怎么做啊?”
归拾儿沉默了,在贾力士撕肝裂肺的痛哭声中,身上浓烈的杀气逐渐消退,换上的是比冰更要冷上百倍的寒气,慢慢地道:“不知道怎么做么?我来教你。很简单,先让他生一个儿子。再杀了他。”
刺 耳的嚎叫声戛然而止,贾力士捏拳“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散‘乱’的视线慢慢聚焦,开始像地狱深渊浮出的鬼火一样幽幽闪烁。他突然大笑起来:“不。不,不够, 一刀杀了他太便宜了,我要让他也尝尝当阉人的滋味,要他失去一切。要他受尽折磨才能死!还有我大嫂,不,那个贱人不是我大嫂,只是一个该死的臭婊子……臭 婊子,你敢骂我娘,欺负我娘,我也要你受尽折磨才死,哈哈哈,哈哈哈哈……”
尖利高亢的笑声如一把把冰椎在‘阴’暗狭小的房间里飞舞,长久以来积蓄的所有痛苦、屈辱、不甘、仇恨。于这一刻终于暴发,仿似决堤的洪水在贾力士的心间疯狂地翻腾咆哮,将仅存的兄弟之情完全泯灭,让懦弱卑怯的他,于此刻变身为追魂索命的厉鬼。
归拾儿一直盯着濒临崩溃状态的贾力士,直至椎心滴血的狂笑渐渐低下,才漠然道:“这个想法很好,不过,你有这个能力办到吗?”
贾力士呆住,半响后突然扑前抱住归拾儿的脚。声嘶力竭地叫道:“归爷,求你帮我,帮帮我,只要你能帮我。我对天发誓,从此以后我永远心甘情愿当你的奴才。”
归拾儿却摇了摇头。
贾力士失望地狂叫:“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帮我?为什么?”
“我不是帮你。”归拾儿轻轻抿了抿‘唇’,道:“我在这里的时候,大娘对我还不错,我应该为她做一点事。”
“砰砰砰……”贾力士重重地磕下了头。
从贾家出来,归拾儿径直来到西城。寻到一幢外表甚不起眼的宅子。
两个敞开衣襟祼着‘胸’腹的壮汉手里拿着把大蒲扇,懒洋洋地坐在大‘门’外扇风。见到归拾儿过来,一个面相狞恶的汉子掀起眼皮瞅了他两眼,忽然咧嘴一笑:“这不是归兄弟么?差点就没认出来。大半年没见,今儿个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嘿,瞧这装束和‘精’神气,敢情打哪发了大财了。九爷看人的眼光可真没话说,早看出你小子有能耐有出息。”
“也是靠着从前有九爷的指点照顾,还有各位兄弟的帮衬。”归拾儿打了几声哈哈,拿出一锭银子塞到他手上:“来得匆忙忘了带礼物,这点银子就给两位兄弟喝酒了。”
这汉子嘴咧得更开了,乐道:“归兄弟够意思,发达也不忘咱们这些旧日弟兄,不枉以前咱们兄弟帮你出头打过几回架。”
另一名壮汉亦笑呵呵道:“归兄弟来是找九爷有事吧?咱兄弟就不耽搁你了。不过现在九爷正陪着几位好朋友打马吊,你进去看着点儿,别坏了九爷的兴头。”
归拾儿会意地点点头。这九爷可不是什么善茬,下九流的坑‘蒙’拐骗无一不‘精’,凶残冷酷心狠手辣,在上京城西城地区颇有些势力,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流氓泼皮之类,站到他跟前就像小鬼见了阎王,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而所谓的陪好朋友打马吊,自然是找了羊牯来宰杀。
宅中偏厅里,一桌牌局已经接近尾声,坐在东首的一个商人模样的男人此际输得面如土‘色’,虽然桌边有两个小婢‘女’举着硕大的羽扇在不停地扇动,满头大汗仍是止不住地往下滴落,一张牌在他手里捏得嘎吱作响,最终才犹豫不决地打了出去。
“胡了。”他下首的一个青年将骨牌推倒:“虽然是平胡,不过是‘门’清,还有一放并蒂莲,合起来算三番,共计十五两。”
那商人要滴出汗来,伸手在怀里左‘摸’右‘摸’,掏了好久才哭丧着脸道:“今天我带的四百五十两全输光了,请黄大少宽容一下,下次我再补上。”
“输光了?”黄大少似乎相当惊讶,不满道:“张老板,赌桌上可没兴欠银子,没钱就早点自觉收场,这样不是存心玩我吗?”
张老板汗流更急,吃吃道:“我知道这不合规矩,可我身上确实连一枚铜钱都没有了,黄大少,你就包容包容吧。”
黄大少皱眉不说话,这时他对面一个年近四旬的富态男子打圆场道:“黄大少,张老板是个守信的人,说的话向来一是一二是二,你还怕他会少了你这点钱不成?再说大家都是朋友,打点小牌怡情而已,何苦计较这种小事伤了感情?”
张老板忙附和道:“对,对,大家都是朋友,用不着伤感情。”
黄大少仍然紧皱着眉头,富态男子又道:“大家都是我请来的,闹出不愉快就是我席九的过错了。要不,这十五两就由我先垫上吧。”
黄大少这才道:“既然九爷这么说了,我要是再不给面子,未免太不够地道,就这么着吧。”
“那就多谢黄大少了。”席九又笑道:“现在时辰还早,张老板,要不要我再借你两百两,大家再玩几把,也好让你扳点本。”
张老板两眼一亮,转又泄气道:“多谢九爷的好意,只不过我今天的手气实在太背,再打下去也是输,算了,不玩了。”
席九也不勉强劝说,散了牌局将张老板几人热情送出厅外。归拾儿这时才走上前去,微笑道:“九爷,好久不见了。”
“小拾?”席九抬头见到他,白净面上挂着的看似人畜无害的笑容突地一敛,眼里爆起一丝‘精’光,带着无法掩饰的惊异仔细盯了他好一刻,忽然又‘露’出笑容来:“小拾,你该不会是忘了我这个老哥哥吧?这么久才记得回来看我。”
不等归拾儿回话,他又呵呵笑道:“看我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既然来了,自然就还没忘我这个老哥哥。小拾,来,陪老哥哥进去喝上几杯,好好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