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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戏无间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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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宁夏城头的叛军忽然发现,攻城的明军开始在城下将那些散落的麻袋收集在一起,并且在距离城墙约三十丈远的地方重新堆砌起来,于是赶紧向总兵刘东旸和副将土文秀禀报。

    刘东旸、土文秀得报后登上城头仔细观望,料想对方是像上次如法炮制筑墙登城,却为何离城墙如此之远呢?两人一时猜不透明军的用意,心想反正城池坚固,你能奈我何?因此也就任由城下的明军折腾。

    城下的明军抓紧时机修筑堤坝,三天后,围绕宁夏城城墙的一圈坚固的堤坝修筑而成。

    随着主帅李如松的一声令下,士兵掘开河堤,河水自围城堤坝预留的缺口汹涌流入,不到半日,宁夏城墙外和围城堤坝之间的河水已经有八、九尺之高,俨然成了一片湖泊,而宁夏城则似是在湖泊中的一个岛屿。

    李如松马上命人将河堤和围城堤坝的缺口堵死。城内叛军终于恍然大悟之时,梅国桢和李如松商议的“以水围城、以水泡城”之势已然成型。

    刘东旸、土文秀紧急向哱拜禀报,哱拜亲自登上城头眺望,却大局已定,也是无可奈何。终究是哱拜老辣,他一面急命城内叛军也开始收集麻袋装土,在城内沿城墙堆砌堤坝,另一面派人收集城内木材,召集匠人连夜赶制冲锋舟,以备突围使用。

    城外李如松也在紧锣密鼓地抽调三千人马援驰驻守的麻贵,以防套内著力兔部增援,这其中便有一个壮汉正是忽日巴日。

    入夜,二十艘冲锋舟自城内缓缓缒下,渡过围城的水面悄悄越过了围城堤坝,这二十条冲锋舟上每一艘分别载了一人一马,这一行人待船靠岸后便弃船骑马,悄悄地朝河套方向挺进,此刻明军大营正处在一片黑暗之中,偶有几处星火大概是巡夜的哨兵手提的灯笼,似乎是并未考虑有人会突围因此未加戒备。

    这二十名叛军自是受了哱拜委派突围到套内搬救兵,他们见此情景不禁心中大喜,于是偷偷越过明军大营往套内急奔,一口气骑马奔出了五六十里,他们仍不见后方有明军追来,彻底放下心来。

    其中一个士兵向领队说道:“我说头儿,王爷和刘总兵都把李如松和明军说得神乎其神,一再叮嘱我等小心行事,说得像闯龙潭虎穴一样,可是你我兄弟却不费吹灰之力便闯了过来。依我看这个李如松不过如此,也是草包一个!”话音一落,这队骑兵开始放肆地大笑起来。

    可随着那领队一声惊呼,众人的哄笑声也戛然而止!因为他们发现,李如梅亲自率领着数以千计的明军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就像一只露出了獠牙的猛虎正守在前方,可怜这二十名叛军骑兵连逃跑都没来得及,就被对面的一队辽东铁骑一个冲锋消灭殆尽。

    哱拜又连续派出两批骑兵突围去套内请救兵,都被埋伏于途中的明军消灭得一干二净。

    屡次突围求救的骑兵虽然都未能成功,但是套内著力兔所派出的探子却已将宁夏城战况如实回报,因此著力兔亲率三万骑兵倾巢而出赶来救援,此股援军本来取道平虏,无奈平虏守将萧如薰太过彪悍,援军与之接连交战三日不仅未能通过,竟损伤千人!

    著力兔无奈之余意图转道乐陶,却遇到麻贵、李昫所率在此等候多时的伏兵。

    麻贵这一段日子被李如松骂的凄惨,心中一股无名火正愁无处发泄,而李昫更是以戴罪之身留用,两人此刻遇到著力兔的援军,哪里还能搂得住火?

    原本李如松命麻贵、李昫二人将援军阻截、击退即可,可这两位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两军甫一接触便大败著力兔所部援军,而两场大战下来竟然吃掉著力兔一万多骑兵。

    这一来著力兔不禁慌了神,也顾不得哱拜所许诺的“大饼”,毕竟保存自己的实力才是前提和根本,因此他率剩余骑兵往老巢套内地区退去。

    按理援兵撤退便无再追击之理,岂料麻贵和李昫这两个心中满是无明业火的家伙杀红了眼,竟率兵一路追了过去,而且越追越猛,越打越凶,两人直打到著力兔套内地区的老巢仍然不肯罢休!

    这一来可苦了著力兔,打又打不过,理又没处说,无奈只能继续后撤,就这样双方一路纠缠,一直到贺兰山以北,麻贵、李昫实在是因为战线太长,给养难以为继才撤兵。

    却可怜著力兔剩余的几千兵马又继续在贺兰山以北转悠了一个多月才敢返回套内,经此一役后三十年一蹶不振。

    转眼到了九月初三,此时宁夏城内的哱拜一直在翘首以盼援军的到来,但苦等数日却始终杳无音信,也便料到外援几乎已经无望。然而此时城墙已经被围城之水浸泡多日,几处城墙已经开始松动漏水,城内粮草给养虽然准备充裕却也日渐减少。

    哱拜心里清楚,再如此死守下去无异于坐以待毙。因此经过思索再三,决定派人在夜里趁明军不备捣毁围城的堤坝,先将围城之水退去,而后再伺机与明军决一死战。

    主意拿定当夜,哱拜便挑选了三名机灵、干练的亲兵携带了锹、镐、引信火药等物,乘坐了一艘冲锋舟悄悄抵达对岸的堤坝,却不料未等上岸,便被早已埋伏好的明军所发现,三人中一人被当场射死,一人跌落水中溺水毙命,剩下一个叫赵老三的士兵被生擒,连夜押送回明军大营。

    李如松和梅国桢收到禀报都觉得事关紧急,于是两人先后赶到中军大帐,命人将赵老三押了进来。

    赵老三本就被明军吓得瑟瑟发抖,此刻在中军大帐见到李如松和梅国桢,早就为二人气势所慑,除了一味地磕头讨饶哪里还敢作他想?

    梅国桢和李如松对望一眼,便开始盘问。结果不费吹灰之力便从赵老三口中得知,由于哱拜和刘东旸两人捏造谎言,对城内百姓说万历皇帝已经对宁夏城阖城军民颁下免死铁券,却被李如松和梅国桢扣留不发,誓要城破之日尽屠城内军民!

    城内百姓皆信以为真,因此虽然宁夏城遭围困多时,但城内军民却士气高涨,决心誓死抵御明军。

    梅、李二人掌握了如此重要的军情之后,命人将赵老三押下收监。随后梅国桢连夜起草了一份《告宁夏城军民书》,信中不仅拆穿了哱拜、刘东旸等人的谎言,并许诺城内军民如果出城,不仅保全性命无忧,且由朝廷按日供给口粮。

    梅国桢写好后并命人誊写了几百份,第二日清晨便命士兵将信件都捆扎于弓箭之上,全部用重弩射入城内。

    宁夏城城内军民捡拾到信件以后拆开一看无不震惊,一传十十传百使消息不胫而走,而守城副总兵土文秀又出昏招,竟然下令士兵强行收集所有信件并付之一炬,如此一来城内军民更加断定信中所言非虚,一时间城内军民人心浮动,原来凝结在军民中的死战之心瞬间土崩瓦解。

    两日后的清晨,梅、李二人又结伴骑马绕着宁夏城缓缓而行,此时正值初秋,远处天色湛蓝,一阵微风吹过,偶有落叶飘入围城的水面之上,荡起一小圈的涟漪,更显出周遭的宁静。

    梅、李二人被眼前的美景熏得有些昏然欲醉,而城头上的守城叛军似乎也被这淡淡的秋意所沾染,透显出一丝倦怠和慵懒,浑不似之前所见处处守备严整而显露出的森然景象。

    如此明显的变化自然逃不过梅国桢、李如松二人的法眼。两人相视一笑,知道是日前梅国桢所写的那封信起了作用。

    李如松眼望围城之水揶揄道:“梅兄,时下已至初秋,不如等到冬日,待水面结冰时,便率领将士踏冰入城岂不省了许多周章?”

    梅国桢笑道:“贤弟说笑了,这场仗如果真打到冬日,恐怕当今圣上第一件事便会向你我二人兴师问罪。”

    李如松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依我推算,宁夏城墙在近几日便会被水泡至垮塌,梅兄以为届时是否到了一举攻下宁夏城的时机?”

    梅国桢看了一眼李如松淡然道:“如松贤弟胸中自有定论,又何必多此一问。”

    李如松有些感慨:“是啊,破有形之墙易,破无形之墙却难啊!无形之墙不破,巷战和攻城之战相比只会更加凶险异常。”

    梅国桢应道:“有些事也需要看缘法,我们回营吧。”

    梅国桢话音刚落,却见窖生自远处策马疾驰而来。

    梅国桢笑道:“如松贤弟,我倒是觉得你这个亲随小将颇有些趣味,总觉得每次见他必有好事降临,真是一员福将。”

    李如松笑道:“借梅兄吉言,却看窖生这次有没有好消息带来。”说罢勒马站定。

    窖生来到梅、李二人身边,飞身下马行礼道:“报梅御史、李总兵!有军情上奏。”

    李如松干脆利落地叫道:“说!”

    窖生回复道:“是,刚刚截获了一个车队,有十余辆推车上都装满了白胡麻,据车主说是城里的油坊自河南南阳贩胡麻刚回来,李如柏将军已经将车队先行扣押,请两位大人定夺。”

    梅国桢哈哈大笑着对李如松说道:“如松贤弟,我说什么来着?看来此子真是一员福将!”

    李如松也爽朗大笑:“梅兄,一同看看去!”说罢两人策马返回军营。

    李如松、梅国桢两人回到中军大帐,见李如柏和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已经在营内等候。

    两人刚一落座,李如柏连忙上前见礼奏报:“禀告梅大人、李总兵,刚刚截获了一个车队,一共十七辆大车上都装的是白胡麻。车主便是这个人。”

    李如柏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中年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他嘴里连连说道:“禀报两位大人,我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啊,一直在城内开着一家小油坊,勉强度日,从未作奸犯科,请两位大人明鉴!”

    梅国桢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中年人,他看模样约有三十岁,中等身材,虽然穿了一身粗布衣装却很是合体,显得俭朴、精明,嘴唇很薄,看上去干练中透露着一丝狡黠。

    于是梅国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人赶紧答道:“回禀大人,小人名字叫作李登。”

    梅国桢说道:“李登,起来回话。”

    李登赶紧低头道:“小人不敢。”

    梅国桢温和地说道:“让你起来就起来,只是有些话要问你,不必拘谨。”

    李登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李如柏,李如柏说道:“既然梅大人让你起来回话,你就起来,不过要老实回话,否则定然严惩!”

    李登点头如捣蒜,连连说道:“小人遵命!小人遵命!”这才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低头垂手站在一旁。

    梅国桢侧头看了一眼李如松,李如松点头示意继续盘问,便继续问道:“李登,你是哪里人?”

    李登赶紧答道:“禀大人,小人祖籍在山西晋城,自幼丧父,从小便跟着叔父到西北一带贩牲口,后来叔父在宁夏镇染了急症暴毙,小人走投无路,便去了城内一家油坊做学徒,直到五年前自己才张罗了一家小油坊,勉强糊口度日。”

    梅国桢点了点头道:“一个学徒能白手起家也实属不易,自然是少不了比常人多了几倍的勤奋。如此说来,李老板对宁夏城内的风土人情应该是颇为熟悉了?可知道哱拜的府邸在城内什么位置?”

    李登一听赶紧答道:“蒙大人谬赞!小人哪里敢称老板。只是糊口罢了。小人虽在宁夏城多年,却一直忙于油坊生意,至于城内的风土人并不算了解,和官府便更加没什么往来,也不知道……不知道哱拜王爷的府宅所在。最多只是对城内地形路况知道一些。”

    梅国桢何等城府,听到李登刚才回话时有些犹豫,便知道刚才的回话言不由衷,却也不急于戳穿,他只是看了李登一眼,话锋一转道:“对了,李登,你拉这许多白胡麻从哪儿回来?”

    李登仍旧低着头道:“回大人,小人刚从河南南阳平舆贩了一批今年最早播种的白胡麻用于榨油。”

    梅国桢赞道:“我听说河南南阳府平舆所产白胡麻属性温凉,味道醇香,品质居全国之首。”

    李登闻听此言抬头瞄了一眼梅国桢又低下头道:“大人见识广博,小人钦佩!这南阳平舆所产白胡麻,驰名宇内,确可算是天下第一。待小人回到油坊,必然挑选今年头茬最好的白胡麻,压榨出上好的胡麻油给大人送过来。”

    梅国桢笑道:“这平舆白胡麻虽好,价格却也极高,梅某在京城时听闻,便是好多二、三品的京官也多是在逢年节时才打上一二斤以备节日食用,而平时大多食用的却是黄豆油抑或菘菜籽油,至于寻常百姓能用上苋菜籽油便算是心满意足了。就你这许多车的白胡麻,却让梅某如何能买得起?”

    李登一听赶紧说道:“大人说哪里话?大人为朝廷、为百姓忧心劳神,这些许土物能值什么钱,自然是小人孝敬大人的。”

    梅国桢笑道:“这么说来李老板倒是大方的紧啊,那梅某就先行谢谢李老板了!不过……”

    梅国桢忽然收起了笑意冷冷地道:“我倒要问问你,你这一车胡麻是多少石,这一十七车一共又是多少石,一共能榨出多少油?这么多胡麻油如不是城内权贵之家订购,难道都等着宁夏城内的百姓们一斤半斤的零散购买?”

    李登顿时被问得语塞,梅国桢忽然喝道:“李登,你好大的胆子!”

    李登吓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忙磕响头道:“大人,我说实话,城内哱拜的王府内及各级官员家中用油都是小人的油坊常年在供应,但除此之外,我从没有任何的作奸犯科,我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请大人明鉴啊!”

    梅国桢哼了一声道:“从不作奸犯科?可你明知哱拜已经起兵谋反,却仍执意妄想将这批胡麻运送入城,这便是在向城内叛军输送给养,与叛逆同罪,当诛灭九族!”

    李登听了梅国桢的话一时竟吓得傻了,目光呆滞地半晌无语。

    李如松在旁察言观色,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于是对梅国桢说道:“梅大人,你先息怒,依我看这个卖油郎无非是担心城内家眷安危,似乎并非有意资助叛军。”

    李如松话音刚落,李登突然一边磕头,一边大声求饶:“两位大人救救小人吧,小人在城内上有老下有小,现在不知生死,小人实在是忧心家人安危,才想冒险进城。至于这批胡麻,那是小人投入了全部积蓄另外又借贷了三十两银子才凑够本钱,实在是……实在是舍不得,可到了今日如此地步,小人愿意将这批胡麻全部献给官军,只求两位大人能饶了小人!求求两位大人了!”

    李登连连告饶,到后来已经是声泪俱下。

    李如松向梅国桢使了个眼色,梅国桢心领神会,说道:“既然李总兵代你求情,你先起来,本官有话问你。”

    李登兀自不停磕头求饶,似乎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

    李如柏见状低声喝道:“李登,梅大人让你起来,有话问你,你还不起身,难道真要等着治罪不成?”

    李登听了不敢再执拗,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瑟瑟发抖。

    梅国桢看了看李登说道:“本官念在你尚有仁孝之心,又有李总兵替你求情,就给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只要你肯用心,事成之后我担保,城破之时,定然保你家人安全。另外你这批胡麻也由官军原价收了,免了你后顾之忧,只是此事需担些风险,你可愿意?”

    李登在这短短的一炷香时间里,如同在地狱和天上间游走了一圈般,心神早已大乱,此刻听梅国桢如此说了哪里还敢说个不字?他只是不停

    地重复道:“一切听大人吩咐,一切听大人吩咐!”

    梅国桢安排人带李登出了营帐洗了把脸,又命人给李登搬了把椅子,端上了一盏热茶,待其心绪平复后,他才说道:“你知道哱拜的府宅所在,那你可知道刘东旸府宅在哪吗?”

    李登赶紧起身回复:“禀大人,小人知道,刘总兵的府上日常用油也是由小人的油坊供给。”

    梅国桢看了看一旁的李如松问道:“李总兵觉得如何?”

    李如松一笑:“梅兄已然成竹在胸又何必多此一问,只是这斩蔡瑁张允的书信却需劳烦梅兄亲自捉刀了。”

    梅国桢点头赞道:“好个李如松!什么事也瞒不过你的法眼!”

    他转头对李登道:“你今晚便趁夜色进城,只需要先到哱拜府上送一封信,再到刘东旸府上送一封信,就算是功德圆满。”

    李登一愣,问道:“大人就是让小的去送两封信这么简单?”

    梅国桢微笑道:“就这么简单,不过,古语有言‘先明后不争’,有些话我却要和你交代明白,送这两封信虽然简单,但是你且记住,如果让哱拜和刘东旸这两人中的任何一方知道另外一封信的存在,不仅你自己有性命之虞,就连同你的家人恐怕也会受到牵连,切记!”

    李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虽然听梅国桢说得较为严重,不过心里暗想好在自己对城内情况实在太过了解,又和哱拜及刘东旸府上的管家和下人都有交情,自忖送出这两封信且不让哱拜和刘东旸彼此知晓似乎不难办到。

    梅国桢眉头微皱,不无担忧地道:“只是此时大水围城,守军又戒备严密,你一人如何能够平安进得城去?”

    李登不敢有隐瞒,连忙从怀内摸出一块令牌,双手举过头顶道:“小的不敢隐瞒,我出城之际王爷府给了我一块通行令牌,配合暗语,守军自会让我进城。”

    梅国桢不再说话,开始一边研墨一边眉头紧锁,似乎在酝酿这两封信的内容。李如松见此情景便安排李如柏将李登带下去休息。

    过了一会儿梅国桢已将墨研好,他拿出纸笔将两封信一蹴而就,然后递给李如松。

    李如松仔细看过了以后,抬头看了看梅国桢赞道:“梅兄你这一出手,当可与陈平、周郎比肩,这两封信让哱拜、刘东旸看见,便是有十个宁夏城也破了!”

    梅国桢看了李如松一眼调侃道:“李总兵如此说似乎是要在破城擒哱拜之前捧杀我啊!”说罢两人一起朗声大笑起来。

    入夜,李如柏准备了一艘冲舟,李登趁着夜色独自一人驾船靠近城墙,凭借通行令牌和暗语,潜入了宁夏城。

    李登进了城以后,便连夜来到了哱拜府宅附近,见左右无人,顺手将一封信取出仔细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将信藏到路边,才来到哱拜王府门前,和守门卫兵说了来意,卫兵不敢怠慢,马上进府通报!

    此刻已至午夜,一个府内仆人骂骂咧咧地和卫兵来到门前,李登赶紧掏出二两银子塞给那仆人和卫兵,详细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那仆人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了半天,依稀认出是常给府里送油的油坊老板,又听他说是从城外明军监军处给老爷带了亲笔信,一时不敢怠慢,赶紧重又进去通报。

    李登在府门外等着,不一会儿便看到府内亮起许多处灯火,随后也传出阵阵的嘈杂之声,又等了一会儿,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抬头看时,却是哱拜府内的总管亲自出来,忙上前见礼。

    那总管睁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李登一番,呵斥道:“我说李登,你大半夜的搞什么鬼!”

    李登与那位总管结识多年,每年也都在他身上花费不少心思和银两,因此并不见外,李登此刻上前一把抓住那总管的衣袖拉到一旁,带着哭腔低声说道:“大哥,我还哪里有心思搞鬼,我这次从河南平舆贩的这批胡麻全他妈的让明军抢了!明军的那个什么狗屁监军还让我给哱拜老爷带来了一封信,说我要不干,便杀了我祭旗!”

    那总管也吃了一惊,问道:“那信呢?在哪?”

    李登着急地道:“就在我怀里,但是那个监军说了,必须让我亲手交给哱拜老爷,不然绝不饶我!”

    那总管微一沉吟,说道:“那好,你现在便随我来!”说罢便带领着李登一起来到府内的客厅。两人到了门口,管家示意李登止步,自己先行进到客厅,不一会儿便出来道:“李登,我们老爷让你进去。”

    李登应了一声,便跟随管家进到客厅,见有几个下人在旁站立伺候着,客厅正中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虽然身材略有些发福,但气势威猛,眼睛一扫便觉震慑心魄。老者的旁边站了一个服饰华贵、一脸傲狠之色的年轻人。

    管家侧头对李登说道:“还不赶紧跪拜我们老王爷和小王爷。”

    李登闻言赶紧跪倒在地:“小人参见老王爷、小王爷!”

    那老者自然便是哱拜,在一旁站立一脸傲狠的是他的独子哱承恩。

    哱拜并不理会李登,却用蒙古语对管家问道:“就是这人一直给我们府里送油?”

    管家赶紧低头拱手道:“回王爷,正是此人。”

    哱拜继续问道:“有多久了?”

    管家答道:“快十年了。”

    哱拜略微点了点头,向李登挥了挥手,示意他站起来回话。李登看了看管家,然后站起身来。

    哱拜和蔼地用汉语对李登说道:“听说你刚从城外进来?”

    李登赶紧答道:“回老王爷的话,小人确是刚从城外进来。还给您带来了一封城外一个叫梅大人的亲笔信。”

    哱拜手略微颤了一下,却极力表现得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平静地问道:“哦?是梅国桢大人吗?信在哪里?”

    李登赶紧将信从怀中掏出,双手呈上,一旁的哱承恩一把将信夺了去然后交给父亲。

    哱拜将信打开,哱承恩手拿一盏烛灯站在父亲身后,见信上写着:哱拜将军亲启,将军虎威震烁宇内,威名远播四海。自归于我大明以来,数十年镇守戍边,扬威贺兰,其忠心可表,其烁烁功勋亦足名垂青史矣。

    朝廷早已明察,此次节外之变实因原宁夏巡抚党馨为人刻薄所致,偷梁换柱于前、克扣寻衅于后,才酿此祸端。况杀党馨乃汉将刘东旸所为,将军父子何苦代人受过?唯愿将军能迷途知返,为大明再立功勋!则将军父子不仅能长享富贵,亦可名垂青史矣!务请将军慎思而行,国桢叩首盼之!

    哱承恩看完之后嘿嘿冷笑道:“爹,城外明军久攻不下,这是怕了咱们!梅国桢、李如松之流才投书招降。咱们可不能上当,爹何不效仿李元昊,建立万世功业?当可……”

    哱承恩话还没说完,哱拜一个响亮的耳光便抽在了他脸上,哱承恩愣在原地,哱拜一字一句恨恨地说道:“你个不成器的东西!若不是你管不住你裤裆里的东西授人以柄,让老子一生的心血付之东流,老子何至于沦落于此等地步。事到如今你不但不知悔改,竟还在这痴人说梦!”

    哱拜越说越激动,他忽然站起来,双手抓住哱承恩的肩头一边用力摇晃着,一边用充血的双眼瞪着儿子咆哮道:“儿啊,难道到了此刻你还不悔悟么?!大明朝有两百万大军,要杀死我们父子如同碾死蝼蚁一样!你真想等到我们父子家破人亡、满门抄斩那一天吗?你说!你说啊!”

    哱承恩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失态,一时之间不知所措,任由父亲抓着自己的肩膀咆哮,等回过神来他赶紧跪倒在地,向父亲磕头赔罪道:“爹,儿子知错了!知错了!那我们就……”

    哱拜一挥手止住了儿子,重新坐到太师椅上,看着李登问道:“梅大人除了给我的信外还有没有给其他人的信或者物件?”

    李登心头一紧,暗想那梅大人果然料事如神,嘴里却赶紧答道:“回老王爷,梅大人只给了小人这封信命小人务必亲手交到老王爷手上,其他什么也没说。”

    哱拜朝左右使了个眼色,旁边站立的下人们一拥而上将李登按倒在地,任由李登吓得惊慌失措,下人们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仔细地搜了一遍,就连内衣裤里都不曾放过,见确实没有任何可疑之物才退到一旁。

    哱拜微笑着说道:“你受惊了,现在就暂且回家休息。”

    李登战战兢兢地一边将衣服重新穿好,一边连连答应,随后便随管家一同往外走,刚走到大门口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管家说道:“我有个事忘了和老王爷说了。”

    管家一听紧张地问道:“什么事?快说!”

    李登一脸愁容道:“你能和老王爷说说,把我那批胡麻给我要回来不?那可是我全部的身家……”

    管家不等李登说完便一脸不耐烦地说道:“滚滚滚!”并将李登推出了大门,然后“呯”一声将府门紧闭。

    李登故意在门外敲了两下,听门里传出“滚”的声音已经逐渐远去,这才放下心,和门口卫兵施礼告别,便匆匆来到藏信之处,确认左右无人,伸手抽出另一封信,趁着夜色往刘东旸府邸快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