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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的打算。”陆兮委屈地看向窗外,任由风灌进来吹干眼泪。
“我什么打算?”顾淮远冷笑,“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你想让我背上更多的十字架。”
顾淮远听出她的不甘愿,唇角一勾:“原来你也知道自己背了十字架,怎么样?沉不沉?这些年睡得安心吗?”
陆兮气闷,不想理他。
真希望跟这人一辈子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瓜葛。
“你确实比我自己更了解我,也是,坏人一般更了解坏人。”他的语气太欠揍了,陆兮忍无可忍,用湿润的大眼睛瞪他。
顾淮远自然也没有错过她挂在脸上的薄怒,她眼里晶莹的水光润透了他干涸很久的心,午后的风灌进来,吹乱了她的长发,她的呼吸离他很近,这才是他想要的热闹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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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想说话,陆兮干脆在车上闭上了眼睛假寐,不知道是因为车上放了什么好闻的香水,还是因为身体本能地熟悉他的味道,这味道令她安心,不知不觉地歪着睡熟了。
醒来时耳边有打桩机轰隆隆的噪音,天地仿佛崩裂,连带着停在路边的车也在不安抖动,陆兮睡得过于沉,等她醒来,打桩机也快收工。
陆兮艰难地睁开眼皮,入目是一片蔚蓝色的天空,天空下是一幢幢破旧低矮的小楼,苍凉、萧索,无声诉说着不能与时代同步的落寞。
她有片刻的失神。
这景太过熟悉,明明已经深刻在记忆里,可当她再次亲眼见到,仍旧难以置信。
原来它还在。
可惜今天也许是它最后的残影,它在这个城市的痕迹很快会被抹平。
震耳欲聋的粉碎锤正在中间那幢小楼忙碌作业,粉石飞溅,小楼只剩一片断壁残垣,远方忙碌混乱的工地明明不起眼,却令坐在车中的她陡然坐直身体,脸上的震惊也是清晰可见。
“这,这……”她指着前方,竟然说不出话来。
顾淮远平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淡然望向远处,墨镜后的眼睛,不知道流露着什么情绪。
“很奇怪吧?它竟然还在那里。”他意味深长地一顿,“不过很快就没有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这句话,那幢被拆的四分五裂的小楼传来“轰”的一声,墙塌了,更多的碎石砖头往下掉,露出里面狰狞的钢筋结构。
伴随着那声“轰”,陆兮心里的某个角落也在倒塌。
那个角落曾经藏着她珍惜的过去。
山盟海誓的爱情,简陋却温暖的小楼,能在深夜给她安慰的市井小吃,琐碎的时光,所有的所有,都在这些年伴随着她,帮助她挨过很多个失眠的夜。
曾经想着,就算人失去了,那幢小楼还在,她可以带着晴天回来走走看看,让晴天吃过去妈妈爱吃的美食,也要告诉她,爸爸也钟爱极了那个味道,相信她也会喜欢。
只是回了A市以后,她又近乡情怯,一次次拖延了故地重游的计划。
没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顾淮远藏在墨镜后的眼睛将她的怅然若失尽收眼底,再度沉沉开腔:“再晚几天,这里就是平地了,你们女人不是最爱追悼那一套吗?趁着现在多看看,以后没有机会了。”
陆兮用冷漠掩饰失落:“我有什么可哀悼的。"
“没有吗?”顾淮远不怎么在意地笑了笑,“那就好,以后往前走的时候千万别回头,那样我会看不起你。”
他这抹讽刺意味浓厚的笑,令陆兮登时竖起了满身的刺,不甘示弱地回呛:“这句话我也同样送给你,我们保持好距离,井水不犯河水,千万别叫我看不起你。”
顾淮远挑衅地勾唇,墨镜在阳光下闪过叵测的光,他发动车子,掉头离开这片繁忙的施工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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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最终分道扬镳,顾淮远还算保留一点绅士本色,去公司前送她到了她公司所在的工业园区,在路上吩咐司机吴叔来公司拿钥匙,回他住处把那锅没吃完的小米粥给他拿过来,晚上他要喝。
陆兮面无表情地听,心想这人喝什么粥,他应该饿了直接吞飞刀,反正他从不会好好说人话。
大概是赌气,临到下车前,她都没有再张口跟他说哪怕一个字。
倒是他先厚脸皮开口:“我明天的粥……”
陆兮一言不发,只是下车时“哐”的用力甩上车门,算是对他过分要求的回应。
车里的男人望着她纤弱却倔强的背影,墨镜后深邃的眼浮起淡淡笑意,等她身影消失在写字楼,这才开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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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公司,陆兮已经整理好情绪,杨姿言正从办公室出来,见了她,面露诧异。
“不是今天让你在家休息吗?工作狂你过分了啊,阿姨你不用照顾啦?”她追在身后,要她回家。
回了办公室,陆兮反而一身自在,果然工作才是她的情人,坐下后说:“我妈退烧了,有事刘姨会给我打电话的。”
说话间,她又调出了这两天的工作安排,看看有哪些是今天可以做完的。
“那你自己呢?”杨姿言见她脸色不怎么好,不由分说把她的笔记本电脑“啪”的合上,“你不要命了?你照过镜子了没?惨白惨白的,不用化妆就能上去演鬼片了。”
陆兮感动于好友的关心,心里洋溢着暖:“我拿人头保证,今天按时下班,绝不加班!”
杨姿言认识她这么多年,知道她眼里除了家人便是工作,男人可以不找,工作必须要拼搏,犟不过她,只能作罢。
“要不是你也是老板,我都怀疑我这资本家在剥削你,行,有你这拼命三娘在,我们弗兰不火都天理难容了。”她唠唠叨叨地出了陆兮办公室。
等杨姿言出去,过了一会儿,许嘉澎进来。
身姿挺拔的青年面带善意:“陆总,你家里没事吧?”
陆兮没想到今天的第二份感动来自于这个新助手,上次出差回来,他是见过她家情景的,还帮了她很大的忙,不仅把她妈抱回床上,还陪着她把晴天从酒店带回来,因此对他和颜悦色:“没事,我妈发低烧,已经烧退了。”
她总是在人前乐观:“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就是这样的,鸡飞狗跳,惊比喜多,不过大多数时候也是有惊无险,习惯了就好。”
她意识到话有点多了,先不好意思地笑了:“瞧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们年轻人好好享受生活,最美好的永远是当下。”
许嘉澎沉默片刻:“陆总的心态不对,你只比我大几岁而已,你也是年轻人。”
“女人的心态老容易过早枯萎,陆总以后还是注意点。”
在她怔愣于他说话如此直接时,他已经出去了,宽厚的背影,倒显出几分老成持重。
这小伙子说话怎么没大没小的,怼人时还挺有气场,在老板面前这么直言不讳,谁给他的自信?
头一回被手下训话,陆兮心里不满地嘀咕了两句。
离下班也就两个小时不到,她本想投入工作,但无论如何也专注不起来,耳边好像还有钻机震耳欲聋的噪声,鼻尖还能依稀闻到来自于他身上的薄荷香,提醒着她,其实今天她度过了不那么平凡的一天。
他将她带到那个他们曾经生活的地方,其实她能够揣摩出他的意图。
此情已逝。
他是想传达这个讯息吧?
陆兮坐在办公室里苦笑,他又何苦多此一举,她早就过了做梦的年纪,现实和梦境分得清清楚楚,今天冲动地上门,已经后悔到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以后这种事情绝不会再发生。
这一天的种种在不经意间卸去了她所有精力,她终于决定给自己放个假,打算提早下班,亲自去幼儿园接晴天。
放学时间还没到,她对着电脑,漫无目的地浏览网页。
直到——她在搜索框上打出“金河城中村”五个字。
金河城中村,当时收留他们这对小情侣的地方,那幢小楼的所在。
网页跳出一页页关于城中村的新闻,其中近期最大的新闻是,顾氏旗下的地产公司大手笔拍下了这个炙手可热的地块,日后将在该板块开发大型住宅区望熙公馆。
而望熙公馆将是继望熙壹号以后的又一标杆楼盘,受到瞩目。
望熙……
陆兮头痛不已地合上电脑,警告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下去。
自作多情是病,她千万不能得这种傻子才会得的病,会被人笑话的。
不想在办公室待下去,她难得早退下班,交代完许嘉澎要做的几件事,她准备打车去顾淮远住所附近的综合体取车,出了写字楼,不想许嘉澎追了出来。
“陆总!等一下!”
她诧异回头,以为有工作没交代明白。
许嘉澎却从身后扭捏地递出一个包装精美的艾莎公主洋娃娃,大男孩难得神色忐忑:“陆总,那天晚上答应晴天的,请你帮我交给她。”
陆兮终于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晴天上了车以后非要妈妈抱,于是换许嘉澎开车,一开始还好好的,后来晴天突然在半途嘤嘤地哭,越哭越大声,陆兮怎么哄也哄不好,急得要掉泪。
还是在前排开车的许嘉澎灵机一动,唱起了《冰雪奇缘》的主题曲letitgo,他嗓音沉稳悦耳,晴天听得渐渐停止了哭啼,后来许嘉澎哄她说,如果她最近表现好听妈妈的话,会送她艾莎公主的娃娃,晴天下车时情绪已经转好,开心地叫她“许叔叔”,甚至小嘴还叽里呱啦地告诉他,她的爸爸就和公主在一起,所以她也要和公主在一起,这样就可以假装她和爸爸在一起。
看着天真烂漫的女儿,陆兮当时心口微酸,也就不打算去计较她向许嘉澎透露母女秘密这件小事了。
“那怎么行?太让你破费了。”陆兮下意识谢绝他的一番好意。
但心里依旧感动,任何对晴天好的人,她都心怀感恩。
许嘉澎却异常坚持:“陆总,这是我跟晴天之间的约定,应该让她来决定要不要接受。”
这句话无意中戳中了陆兮内心最大的一道伤口。
她这个自私的母亲,在没有征求女儿同意的情况下,单方面地令她失去了父亲的陪伴,如果晴天有一天知道,她的妈妈不但独断独行令她没了爸爸,还拒绝了她想要的洋娃娃,她会怎么想?
她会失望于有一个这样的妈妈吧?
陆兮深刻反省着自己,朝对面人勉强一笑:“那先谢谢你了,我晚上交给她。”
她伸出手去接,却扑了个空。
许嘉澎手里的洋娃娃往回缩,他犹豫不决的模样:“不如,还是我亲手交给她吧,我……周末去找她。”
“陆总周末见。”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头也不回地折返,很快消失在她视野里。
年轻人的想法似雾又像风,陆兮曾经也有过这样一分钟一个念头的时光,无奈地转过脸,去接晴天。
她并不知道二楼隐蔽的窗口处,年轻人为情所困的眼,正目送着她离去。
那目光炽烈而痛苦,燃烧着汹涌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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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兮提早半小时到了晴天所在的双语幼儿园,已经有不少豪华车停在路边,车里坐着的也大多不是孩子的父母,而是保姆或者司机。
目前的家庭开销,除了支付刘姨的工资,另外很大部分用于晴天幼儿园的学费。
陆兮自己节俭,柜子里的衣服大多穿了好几年,连像样的首饰都没有,但是她在女儿的教育上很舍得花钱,这家双语幼儿园是杨姿言托了干姐邵娉婷打听,那位好心的贵妇姐姐就介绍了这家昂贵但非常高端的幼儿园,还帮忙跟园长牵线,晴天才有资格就读。
本来接送并不方便,还好园长妈妈的亲戚孩子也在这个幼儿园就读,而且就住在陆兮家附近,每天放学后那位妈妈会帮忙把两个孩子带回来,刘姨再去接,也因此解决了她很大的一个困难。
陆兮始终记着人家的好,这次对方妈妈家里装修,看中了弗兰的两样家具,陆兮给她打了一个很优惠的折扣。
难得在幼儿园门口见到妈妈,晴天格外开心,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鸟,指着她身后背着蓝色小水壶的小男孩说:“妈妈,他是西瓜,我最最最最好的朋友。”
“晴天再见。”西瓜小朋友被保姆牵走了,一直恋恋不舍地跟转身晴天招手。
小朋友之间黏糊糊的友情总让人想起无拘无束的小时候,陆兮牵着女儿的手往车里走,晴天脆生生问她:“妈妈,西瓜邀请我去他家参加他的生日,我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呀。去之前你要准备好送他的生日哦。”
“妈妈我想做个大西瓜送给他,可以吗?”
“当然可以,到时妈妈一起帮你。”
时间还早,母女俩一起去买了做西瓜要用到的材料,陆兮听说西瓜生日在半个月以后,不过激动的小朋友已经广撒贴,提前邀请班里面最要好的小朋友了。
好好休息了一晚上,陆兮终于能重整旗鼓,除了日常的工作,空余时间就是埋头给顾淮远设计新床。
花了两天时间,设计了三张床,在原有弗兰床品风格的基础上做了一些舒适度的提升,花的时间精力不少,她自以为已经尽力。
“抱歉,陆小姐,老板还是不满意。”王慧午间的一通电话泼了陆兮一头的冷水。
“很遗憾你们老板还是不满意,都怪我设计师水平有限,只是目前弗兰只有这几款床,其他品牌选择余地其实更多,,麻烦王小姐帮我劝一下你老板,也给其他品牌一些机会,相信他很快能挑选到合意的床品。”
她气不顺,送上门的钱也是使劲往外推,一点都不想做他的生意,王慧夹在这两人中间,也是苦不堪言,却又不能当着陆兮的面逞总裁特助的威风,要是脑子坏了得罪这位设计师姐姐,她的饭碗都要捧不稳了。
“好的,多谢陆小姐想得周到,我会把你的建议带给老板。”
陆兮发完了一通牢骚,预感找茬的男人很快会自己亲自打过来兴师问罪,干脆关机,图个暂时的耳根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