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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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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子中映着闻灯依旧有些苍白的面容,闻灯不知想到了什么,微沉的脸上多了些许的笑意,她从梳妆柜下面的抽屉里找到一个沉木盒子,将盒子打开后,一支玉簪赫然躺在里面,簪子上精心雕琢了两朵含苞欲放的山茶,闻灯白皙的手指在玉簪上轻轻抚过。

    下一刻,她又咳嗽起来,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好像没有尽头一般,很快喉咙里又涌上了血腥味,零星的血点溅到那只玉簪上面,像是雪地里又盛开了一朵寒梅。

    闻灯注意到后,立刻拿了帕子将玉簪上面的血迹仔仔细细地擦干净,这一擦,便又擦了半日去。

    这算是个消磨时间的办法了,待那玉簪上看不出丝毫的血迹后,闻灯将它重新放回了檀木盒子里,原本是想要将盒子再放回抽屉里的,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盒子留在了梳妆柜上。

    作为魔君的众位夫人之一,她在这魔宫中唯一需要做的好像就是想着该怎样讨魔君的欢心,只是那位魔君陛下也不来她这里。闻灯蓦地想起苍衡昨日看向自己时的目光,他看向自己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

    流霜给闻灯梳洗后,带了些吃的去了偏殿给她昨日从人间带回来的少年,她还以为少年会被昨天晚上看到的景象吓坏了,然而少年安安静静地待在房间里面,一动不动,像个石像。

    流霜想到这个少年是因杀了自己全家才进的死牢,昨天晚上那些对他来说可能确实是个小场面,流霜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少年睁开眼,面无表情地回流霜说:“萧衍。”

    流霜哦了一声,将手里的吃食放下,少年在这里也住不了多少日子,以后门外花园里那棵梨树下才是他永远的家,她不需要在这个少年的身上浪费太多的感情,况且也没什么好问。

    流霜转身从房间中离开,她走了没两步,听到少年再次开口,问流霜:“我什么时候会死?”

    流霜停了一会儿,对少年说:“看夫人的病情吧。”

    少年得到答案后再也没有出声,他对自己的生死不在意了,死在人间或者是死在魔界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可以说死在这里应该更好一些,他能够离那些令人作呕的人更远一些。

    少年微抬起头,阳光通过窗纱,落在他的面庞上,他闭上眼,那些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他的面前,浸泡在血泊里面,少年的唇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流霜回来后,向闻灯说着她打听到的关于魔宫和魔君苍衡的一些消息。

    她说自苍衡登基以后,魔宫中就很少设宴了,比往日里冷静不少,而陛下虽然收集了很多与他心上人相像的美人,但是他很少踏足这里,宫中的魔使们也看不明白陛下他待这些美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闻灯摇着扇子,漫不经心地听着流霜的讲述,唇角始终待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流霜向来揣测不清楚闻灯的心意,她只希望闻灯能够过得开心一点。

    院子里传来响动,流霜转头看向窗外,却什么也没看到,她对闻灯说:“外面好像有人。”

    闻灯依旧坐在塌上,靠着身后的软垫,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她手里握着扇子,抬起头看向门口的苍衡,嘴角含笑,神情慵懒,不知在想些什么。

    流霜不放心,起身对闻灯说:“我去看看吧。”

    她来到院子外面,看到萧衍站在另一侧的长廊中。

    “看到人了吗?”房间里的闻灯开口向流霜问道,声音清冷,像是清爽山泉潺潺而下,带着凉意。

    流霜回道:“是我从人间带来的那个少年。”

    “让他进来吧。”

    “你跟我来吧。”流霜将萧衍带到闻灯的面前,闻灯掀开眼皮看着他,半晌后,很突兀地笑了起来。

    魔渊中的日光渐渐昏沉起来,带着午后的醺意,意兴阑珊在屋檐上洒下一片跳跃的光点。

    房间里,流霜正在为闻灯调香,听到突然响起的开门声吓了一跳,手一抖,手中的香料多放了一些,这份安眠香的效果定然比不上原来的,流霜皱起眉头,起身皱眉喊了一声:“谁呀!”

    那人没有应声,只是站在门前,逆着光,流霜并不能看清他的面孔,只是隐约觉得有一点眼熟。

    玄色的长袍上的银色织纹在月光下如同水波一般涌动,这并不是一般魔使的装束。

    在魔宫中能够随意走动,且没有魔使阻拦的,恐怕只有那位陛下了。

    流霜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瞳孔中的震惊几乎要化作实质,当年苍衡在与前任魔君在浔江大战时,她曾远远地看过苍衡一眼,与眼前的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如同一辙。

    “魔君……陛下?”流霜连忙将手中香料放下,跪伏在地上,心中奇怪今日魔君怎么会到这里来,与夫人是否有关。

    内屋里的闻灯正听着少年轻声哼唱他家乡的歌谣,手中的扇子在桌面上随着节拍轻轻敲着,她听到外屋的响动,却不曾睁开眼,苍衡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细碎的阳光铺在铺满房间中的每个阴暗角落,她手中的团扇绣着栩栩如生的花卉,乌黑的长发垂落在塌上,她随歌声打着拍子,少年的目光凝驻在她的身上,像是一幅陈旧泛黄的画卷在苍衡的面前徐徐展开,和谐却又无比刺眼。

    苍衡的梦中出现过眼前这个少年的身影,是他帮着闻灯从人间抓来更多的男人,将他们残忍杀害,尸骨就埋在花园中的那株梨树下面,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原因的愤怒瞬间如烈火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苍衡望向闻灯,他梦中的那些场景在短短两日里已经一一应验,等到来日,她是不是就会把沈萤萤抓到这个地方,放她的血来。

    梦中,鲜红的血沿着沈萤萤的手腕淌下,她发出幼猫一样细小的声音,那声音在苍衡的耳边,连绵成一片无休止鸣响。

    “我疼……我疼……”

    血色铺天盖地地向他涌来,沈萤萤单薄的身体倒在地上,无人救她。

    那他来救她好了。

    站在不远处流霜不明白眼前的魔君为何突然之间周身魔气萦绕,身上的戾气几乎要化作实质将他们完全吞没。

    她来不及开口提醒闻灯,就见魔君猛地伸出手,那只冰冷的手直接掐在闻灯细长白皙的脖子上,像是被毒蛇缠绕,她的脖子纤细而脆弱,只要他的手下用力,就可以将它折断,眼前这个有一点像沈萤萤的女子就会死在他的面前,不久后凋零成一抔黄土。

    少年的歌声戛然而止,闻灯睁开眼,入眼便是那张在她的梦里与她纠缠了三百余年的面孔。

    他目光冰冷,神色冷酷。

    闻灯直直望着苍衡,黝黑的眸子像是一汪看不到底的冰冷潭水,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她念念不忘了三百年的青年,她在魔渊中等了三百年的青年,那个为她拂花酿酒,为她死在十方州的青年。

    现在,他回来了,却想杀死她。

    他怎么会想杀死她呢?

    怎么会呢?

    闻灯眼前有些模糊,恍惚间,她好像又看到三百年前,青年一身是血从南华寺的佛境中出来,握着她的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笑着对她说:“怎么哭了?我答应你一定会活着回来的,我若是不在了,就没有人能护住我的姑娘了。”

    而现在,他却要来杀死她了。

    多可笑啊。

    闻灯的眼中没有痛苦,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只是很平静地映出苍衡的模样。

    她蓦地想起当年在沉入魔渊前,智恒大师为她解签时说的那一番话,如今看来,竟是一语成谶。

    “多年后,他将死而复生,来到你的面前,你们久别重逢,没有欢喜,唯剩余恨,至那时候,这段缘分才会了结。”

    许久后,闻灯缓缓笑了起来,眼泪却从她的眼角滚落,大颗大颗,滴在苍衡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