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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断了?
好端端的回家过个年,怎么就断腿了?
这话一出,莫说是顾长安,就连白七都走了过来。
“他的腿怎么断了?”白七眉头微皱,直直地问。
“我也不晓得。”陈录茫然地摇头,“是前几日去上学,遇上他家妹妹了。”
那小姑娘原本被爹娘养得小脸蛋圆嘟嘟的,结果一个春天过去,都瘦成了小尖脸。陈录遇上多看了几眼,认出是她,就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但小姑娘毕竟年幼,又与陈录不太相熟。问只说爹爹腿断了,更多的却是不说了。
“情况严重么?”顾长安也问。
“应当不严重吧?还能找活计呢。”陈录说。
在他看来,只要人还活着,还能走动跑跳,都不是太严重的事情。这时节外面流民也不少,出一趟远门还能平平安安的,那都是要给菩萨烧香还愿的好运气。
可即便他这样说了,顾长安还是很担忧。
白七见状,就干脆道:“不若趁着还未宵禁,去那舟贩家里瞧瞧。”
“嗯。好。”顾长安当即点点头。
他们俩都有些疑问。
当初送那小姑娘玩具小猫时,顾长安顾念到小姑娘的爷爷奶奶都不喜欢她,专程请白七往里面封入了一道小小的防护术法。那道术法应当能保护她家人才对。
而白七则想得更多一些。
舟贩爹娘家中虽然距离杭州府并不特别远,却也是骑着牛车要走上好几个时辰的路。冬日里流民虽少,但并不意味着路上就安全。
是以除了那道防护术法外,他还在里面封入了一道反击术法。
两道术法防身,他们家理应不会出意外才对。
结果现在却瘸着腿回来了。
定了主意,两人将陈录送回家后,就往舟贩家去了。
舟贩家也住在三桥,比陈录家距离猫咖还要更近些。只是那屋子位置不好,是角落里一个不大的小院。
此时日头彻底没了,河坊街里亮起了灯笼。循着灯光一路走,再转入小胡同,视野就黑了下来。
那小胡同只有首尾点了灯,一条街都黑漆漆的。
白七指尖一弹,便执灯在手:“长安,你牵着我。”一边说,一边伸手去牵顾长安:“这里黑,你别摔着。”
顾长安含笑看了他一眼,依言将手放进他的手心里了。
往里走过两扇大门,就是那舟贩家。
门一敲响,里面便响起一道警惕的嗓音:“谁?!”
“是我。”顾长安道,“有间猫咖的顾长安。冒昧造访,多有得罪。”
他话音一落,那扇门当即打开了:“猫老爷。”
那舟贩家的小姑娘在娘亲身边挤出一个小脸,有点可怜巴巴的:“小神仙……”
“我听闻你们家中出了事……”
顾长安话还未说完,绣娘就连忙让开了身:“猫老爷快请进,进来聊。”
舟贩家的小院比顾长安那猫咖小院还要小上不少。正房与左右两间厢房挤挤挨挨的立在一起,再合一道外墙,就是整个院子了。
院里也没点灯,只有正房的一点昏黄光线透出来,让人隐隐能看见一个轮廓。
白七手一放,他手上的那盏灯就自己飞往了房檐,高高悬挂在屋檐上,照亮了整个小院子。
“哎,哎。”那绣娘感叹两声,才说,“家中杂乱,让老爷见笑了。”
顾长安摇了摇头:“无事。居家过日子,家中都是乱糟糟的。”
说话间,舟贩也扶着门走了出来。
一见顾长安,他双眼都亮了:“猫老爷!你怎会来我这里?”
“听闻你出事了,我心中不安,无论如何也要来看看。”顾长安连忙快走两步,“这是怎么弄的?”
一提到这事儿,舟贩的笑脸就僵了下来。他看向绣娘,慢吞吞地叹了口气:“您进屋说。”
绣娘急忙忙搬了两张座椅,又疾步去泡茶。舟贩就曲着腿坐在一个小凳上,一边捶腿一边说:“原也是回家去过年的,但没想到……一年不见,我家中兄弟,是越来越心贪了。”
舟贩姓周,在家中行二,名字就叫周仲,起得很不走心。
就如同他在家中的地位一样。
上面有大哥,下面有幼弟。他便是常年被爹娘忽视的那一个。
爹娘不爱他,但也将他养大,为他张罗着娶妻了。他也没什么埋怨的。
“只是……我没想到,他们连您送囡囡的礼,都想抢。”舟贩叹了口气说道,“我孝敬爹娘,是天经地义的。可哪里有当堂妹堂姐的,要孝敬堂哥堂弟的道理?”
便是以往,得娘要钱,他给。家中要人帮忙种地,他放下自己的活计去。爹娘要年节里团员好有脸面,他带着一家子往返奔波。从没有怨言的。
可他们怎么就能那么理所当然的去抢囡囡的东西?
“您送的那小猫,太好了。我们也不敢拿出来玩。都是藏在屋子里,让囡囡悄悄的玩。她受了委屈,去抱抱小猫就高兴了。可谁知道,会被我大哥的儿子发现。”舟贩说,“我爹娘吧,喜欢大孙子,不喜欢小姑娘。家中几个儿郎都被宠坏了,一见囡囡的小猫,就吵着要。”
“囡囡不给,他们就去找长辈告状。我爹娘心偏,大孙子想要,那就是大孙子的东西。可没这个道理。说破天去也没这个道理。”舟贩越说越气,“他们便压着我,让我去喊囡囡交出来。那是囡囡的,我就算是她爹,也不能去抢一个孩子的东西!”
“我没答应。这年节就过得不痛快。原本我说,等过了年,我就带着媳妇儿和囡囡回来。但家中又说要春耕了,需要人手。得让我帮忙弄完春耕才行。我……唉。”
他心中酸堵得厉害,说不下去了,便低头捶腿。
绣娘将热茶端上来,蹲下身给他揉脚:“因为我们没把小猫给出去,家中就有些怨气。春分前后,当家的跟着那一大家子上山挖笋,回程的时候被他大哥的儿子给推下来了。”
山路湿滑又陡峭,还背着一背篓的山笋。被人一推,失了平衡,就一路跌了下去。
“我原想报官的。这是劫财杀人。可他爹娘在家闹着要上吊,无论如何都要保他们的宝贝大孙子。”绣娘冷着脸慢慢地说道,“一家子手黑心贪的东西。”
舟贩伸手轻拍她的背脊,无声地安慰着。
顾长安听着,心中很不是滋味:“原是因我之过,我……”
“不是的猫老爷!”绣娘连忙出声打断他,“这件事追起来,我与当家的都有过错,但您是没有错的。是别人心贪太过,与您有什么关系?!”
她大声说完,回过神来就又有些不好意思:“您别看我这样,其实最初我也怨过的。觉得您要是不送这个礼就好了。但后来我就想通了,那一家子的贪欲是我们不停的容忍给养出来的。即便没有您送的礼物,他们也会看上别的东西。”
“年年都是如此,次次归家都拖着一车礼,但他们依然是不满意的。他们就希望我们两夫妻给他们当牛做马一辈子。可我们也是有家要养,要挣生计的人,他们太心贪,总有一日我们无法满足他们的要求。这一遭难,迟早也躲不过去。”
绣娘叹了口气,认真地说:“猫老爷,您莫自责。不是您的礼物惹人眼热,是他们太过心贪手黑,心中无兄弟情谊。”
“是的猫老爷。您还救了我哩。”那舟贩也道。
被推下去的那一瞬间,他看见了推他的大侄子也倒飞了出去。而后耳边就想起了猫叫声,在止不住的下滚之中,他好几次都见到了身边有猫给他做靠垫。
不然那山中树多石坚的,他哪里只会摔断腿?连命都是有可能丢掉的。
归家之后,囡囡又哭说小猫不见了。他便知道这一遭又是谁救了他。
如此算来,他都欠猫老爷两条命了。
“那你现在打算如何?”顾长安问他。
“我与家中分了家,日后也不回去了。”舟贩说着笑了一声,“早该这样了。早日分家了,囡囡和我媳妇儿也少受些委屈。”
“猫老爷,您别看他们那么爱他们大孙子,其实我原也是有个儿子的,只是没能养住。”舟贩说着,有些鼻酸。
那时候他整日埋首在家里的田间地头,地种好了,一大家子就饿不着肚子。虽然大头都在爹娘兄弟那里,但他家也没受过饿。
可谁知道,爹娘在家中磋磨他媳妇儿,能把孩子给磋磨死了。
“大郎高热不退,我爹娘还要我媳妇儿伺候他们,还拖着我媳妇儿不让她花钱请大夫。没几天孩子就烧过去了。孩子没了,他们倒是怨我媳妇儿没能好好照顾大郎。所以我才出来跑活计的。”
舟贩凄凉地笑了笑。
要不是那家中实在是待不下去了,谁又会放弃了土地,出来找活路?
都是同一个爹生娘养的,怎么他爹娘就能偏心到那样?他真的想不明白。
“现在没了家中拖累,重头开始,或许还能过得更好些。”绣娘安慰道。
“既如此……你在家中也有种地的经验,那你愿不愿意来帮我种地?”顾长安问道,“我租了两亩地,正想寻一些有经验的人来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