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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翻越葱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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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唐军与吐蕃在河湟激战石堡城之时,在葱岭之南,又一场大战也紧锣密鼓即将开场。

    葱岭横亘千里,一望无际,雄踞于大唐版图最西端。葱岭以南,有个小国小勃律,原为大唐藩属国,位于吐蕃通往安西四镇的交通要道上,吐蕃历代赞普都希望控制小勃律,从而打通前往安西的通道。天宝年间,在位的吐蕃赞普把女儿嫁给了小勃律国王苏失利之,从此,小勃律归顺了吐蕃,吐蕃以小勃律为据点,逐渐向葱岭以南的广大地区扩展,很快,吐蕃便蚕食了大唐西域的众多藩属地,二十多个国家都中断了对大唐的进贡,转而臣事吐蕃。大唐四任安西节度使奉明皇旨意,出兵讨伐小勃律,但是,终因地势过于险峻,又有吐蕃接应,几次讨伐均是无果而终。

    明皇野心勃勃,意欲在西北同时向吐蕃发起攻击,两线作战,使吐蕃首尾难顾。因此,令董延光率兵进发石堡城同时,明皇又下诏命安西副都护、都知兵马使、充四镇节度副使高仙芝为行营节度使,率兵马一万余,征讨小勃律。

    领命之后,高仙芝把中使边令诚召来商议如何用兵。高仙芝是高居丽人,幼年时随父亲到安西谋生,生得长身玉立,面如傅粉,而边令诚身材短小其貌不扬,两人在一起说话时,一个要俯首,一个要仰头,一高一低,相映成趣。

    边令诚说:“小勃律撮尔小国,不堪一击,但是,从安西到小勃律,需要翻越葱岭,出师须先要选好路线,只要越过葱岭,就有一大半胜算在握了。”

    高仙芝问道:“依你之见,哪条路线为好?”

    边令诚看了一阵地图,说道:“葱岭虽然高峻,但是,山岭之间有宽阔平坦的谷地,只要把行军路线选择在谷地之间,我军减少了攀援之累,定能平安抵达小勃律。只是路途漫长,一路上要经过十数座高不可攀的山岭,行军时间可能须数月之久,因此,粮秣必须充裕,马匹的草料也要带足。”

    高仙芝说:“军士们从军都带了马来,军中的马匹供乘坐,自己带的马驮粮草,一匹马驮的粮草,路上的口粮应该足够了。”

    边令诚点头:“此去山高路险,绕路河谷费时较多,将军须把路线禀明兵部,请他们明了我们的难处,不要因为在路上时间用得多了,以为我们是有意延宕拖延,万一有谁在圣上耳边进几句谗言,你我就百口莫辩了。”

    “你虑得是,老弟,既然是你说的,这份上疏就须得你亲自动笔,讲明路线,说清原由,不由兵部的大员们不服。”

    边令诚笑道:“还是让你帐下奇人封常青来写吧,他文思缜密,写出来必定是滴水不漏,胜末将千倍万倍。”

    高仙芝没有推辞,他说:“即刻向夫蒙灵察大人申报粮秣数目,等他批复下来,大军就开始搬运粮草,分发下去,一俟万事齐备,马上向小勃律进发。圣上急于荡平吐蕃,平定西域,我们延挨得久了,他在长安若是一不高兴,下诏拿你我是问,那你我就后事难料了。”

    边令诚说:“西北战事艰难,圣上必定也是心中有数,怪罪下来,不过不当这个几头受气的官儿,回家去耕种田亩,一家老小其乐融融,比起在这里受日晒风吹,长途征战,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高仙芝向帐外推他:“去吧去吧,哪里来这么多废话,让你回家去耕种,你可能还舍不得这里的大漠黄沙,长河落日。做梦都要想呢。”

    边令诚笑着走了。高仙芝立即去向四镇节度使申报请领粮秣,夫蒙灵察深知明皇西北用兵的看重,不敢怠慢,立马批复了高仙芝请领的数目,大军搬运一日,全数运回营地,果毅、折冲们又一一地分配下去,每个军士自己携带口粮,分到手的,仔细包裹,以防路上被雨淋湿了不能食用。

    经过数日准备,一切就绪,高仙芝一声令下,大军离开安西,军旗烈烈,浩浩荡荡向西进发。

    路途开始也还平缓,一路上诸事顺利,将士们士气高昂,日行夜宿,走了十五天,到达了拨换城。稍事休整,补充粮草,又继续向西进军,大漠旷阔,白日里太阳高照,兵士们热得难耐,脱得只剩一件半臂犹自汗水淋淋,到了夜晚,又冷得彻骨,将士们拢起火堆取暖,浩瀚的沙海上,一遍火光熊熊,有人在月下出奏起了羌笛,笛声呜咽,如泣如诉,一时间,多少人想起了遥远的家乡,想起了远方的爷娘,和着笛声,连吼带唱,齐声高歌一曲《蓟门行》:

    “幽州多骑射,

    结发重横行。

    一朝事将军,

    出入有声名。

    纷纷猎秋草,

    相向角弓鸣。”

    又是十余天的行军,大军抵达握瑟得。越走越是荒凉,越走越是人烟稀少,连日行军,人马困顿,路上,几乎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有马蹄踏着黄沙,发出沉闷的声响。到达营地,燃起篝火驱寒,羌笛依然在月下呜呜咽咽,却没有几个人再合着笛声高歌,所有的人都默默地谛听,悄悄地一掬思乡之泪。

    白昼过了,夜幕降落,又是艰辛的一天过去,脚下的道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人马到达疏勒,挥师向南,进入了葱岭的高山峻岭。葱岭聚集了无数座耸入云天的山峰,山上空气稀少,阴晴不定,时而艳阳高照,时而狂风大作,虽是六月天气,山上却是白雪皑皑,一遍冰雪世界。队伍选择在高山脚下的谷地行军,如同一条长蛇,沿着山脚逶迤而行。刀枪剑戟映着阳光,灼灼生辉,队列前的各色军旗,迎着谷地的风猎猎飘飞,“呼啦啦”赫然有声,此起彼伏,响彻山谷。

    连着在葱岭的山岭间行军二十余天,几乎不见人烟,带了粮草一天天减少,有的军士马上的背囊已经空了。高仙芝下令,节省粮食,每天只吃两餐,以面糊为主,缺粮的兵士由果毅和折冲们匀出些口粮给他们,果毅和折冲要保证不饿死冻死手下的一兵一卒,全军必须保持行军速度,保证按照计划准时走出葱岭。

    夜里,山谷间山风呼啸,一阵阵如同虎豹吼叫。四周的高山高高耸起,遮蔽了一天星月,高仙芝和边令诚巡视营地,疲惫不堪的军士们蜷缩在篝火边,寒风“呼呼”掠过,几乎所有的人都睡不安稳。咳嗽声接连不断地从火堆边传来,这边停止,那边又响了起来。

    高仙芝忧心忡忡:“到底还有几天才能走出这个葱岭?照这样下去,他们不饿死,也要冻死病死。要是不能按时抵达,延误了军机,朝廷怪罪下来,你我有几个脑袋,也担待不起的呀。”

    边令诚说:“向导说,快要到守捉了,到了守捉,我们折向西行,山势没有这里的高峻,路也好走得多。高将军勿忧,末将心中有底,你我此次出战,有惊无险,定能大败小勃律,奏凯还营。”

    高仙芝不能释怀,冷冷一笑:“你哪里来的底气!”

    “你高将军是一员福将,善骑射,骁勇非常,在安西东征西讨,何尝吃过败仗,跟将军出征,自然就有底气。”

    边令诚的话把高仙芝说得笑了:“好,但愿上天佑我,圣上佑我,顺利走出葱岭,直取小勃律,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你就安心吧,末将说过,只要走出葱岭,胜算便是十有五、六,现在,已经快要到守捉,到了守捉,葱岭只剩下十之一、二,十停去了七、八停,剩下的这点路程,又有何足以惧哉!”

    再行二日,大军果然到了守捉,在守捉休整一日,留下几百兵员在当地修养,余下的一万余精兵回头向西,沿兴都库什山继续西行五十多天,餐风露宿,辛苦倍尝,终于到达了特敕满川。小勃律已是遥遥在望了。

    高仙芝集合部将,商讨之后,决定将兵力分为三路,攻打吐蕃防地连云堡。三路兵马分头出发,在约定的时间内到达,对连云堡形成了合围之势。

    连云堡一面靠山,另一面面临河流婆敕川,守军虽然只有千余人,但是,距离连云堡十五里的地方吐蕃驻军有八、九千人之多,与连云堡互为掎角之势。一处危急,另一处的兵马立即前往增援。

    大唐兵马到达了婆敕川,隔河就是连云堡。高仙芝不顾鞍马劳顿,亲自前往河边观察地形。时当七月,冰山上的冰雪融化,婆敕川河水暴涨,河面增宽,水流湍急,唐军没有渡船,一时难以渡河。高仙芝和边令诚不禁对河兴叹:一万余人历尽千辛万苦奔波到了这里,不想却被一条河流阻断!

    高仙芝说:“必须尽快渡过婆敕川,否则,吐蕃人发现我军已经兵临城下,做好了诸项准备,我军要想破敌,就难得多了!”

    “可是,河水汹涌,深不可测,我军没有渡船,莫非涉水过去?”边令诚十分为难:“还是另外设法,能不能绕道过去?”

    “绕道又要耽误时间,吐蕃人可不会让我们从容绕道。”高仙芝果断地说:“传令下去,每个军士自备够三天食用的干粮,就在明日,全军一起出动,力争一举渡过婆敕川。”

    “高将军,下官且问你怎么渡河?!水流如此湍急,你是要拿士兵的性命赌一把么!”边令诚急了,逼问高仙芝道:“你是不是急得失了方寸,竟然要逆常理而行!兵士都死在了河里,谁人去进攻连云堡?”

    “不管怎样,先做好准备,一定要尽早渡河。”

    命令传到各营,将士们议论纷纷,都说高将军头脑已经糊涂,分明是要叫部属去白白送死。将令又不敢违抗,兵士们只得备好了口粮,做好了渡河的准备。

    第二天,曙色照亮了大营,一名副将兴冲冲地来见高仙芝:“高将军,天助我等,天助我等!”

    “怎么了?”

    “婆敕川河水退了!”

    高仙芝还有些不相信:“真的?”

    “高将军不信,自家去看。”

    匆匆跑到河边一看,河水果然下去了,水浅的地方甚至能够看见河底的石头。高仙芝大喜:“果然是天助我也!”

    一同来看河水退下的边令诚说道:“下官说高将军是员福将,你还不信,怎么样,下官所言不虚吧?!”

    高仙芝喜滋滋地说:“既然天公助我,刻不容缓,全军火速渡河,攻破连云堡,再下小勃律。”

    人不湿旗,马不湿鞍,以作战队列,唐军顺利地渡过了婆敕川,一上岸,就对连云堡发起了凌厉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