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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元年,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在青海大战犯境的吐蕃大军,杀了吐蕃赞普之子大将琅支都,俘敌五千余人,一战成名,大获全胜。翌年,皇甫惟明又亲率兵马,长途奔袭千余里,一举攻占了吐蕃军屡次从那里发起进攻的大本营洪济城。连战连捷,皇甫惟明建功心切,又率廓州兵马进击吐蕃占据的西北重镇石堡,虽未攻克石堡,也给吐蕃人造成了极大的惶恐。
天宝五年年初,皇甫惟明进京献俘,明皇十分欣喜,命皇甫惟明兼河西节度使,并领鸿胪卿,以表彰他的赫赫战功。。
因为出京前做过太子李亨幕僚,多年来跟随于太子左右,皇甫惟明深得李亨赏识,与太子十分友善,进京后想着要见李亨一面,叙叙旧情,问问太子安好。可是,随明皇从温泉宫回到长安之后,李亨一直也没有约定时间与皇甫惟明见面,皇甫惟明等得焦灼不安,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还以为出京久了,太子与他已经生疏,托故不愿与他见面。
一日,在东市偶遇刑部尚书韦坚,二人进了一家酒肆,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边喝边聊。皇甫惟明问道:“太子殿下安好否?”
韦坚先点头,看看四周,又摇头道:“将军有所不知,殿下现在可以说是举步维艰危机四伏!”
皇甫惟明一听,不禁骇了一跳:“哪个敢对殿下心怀叵则?”
韦坚以手蘸酒,在桌上写了一个“李”字。
皇甫惟明看了许久,不解地问道:“太子为人温良恭让,怎么会得罪了这个宵小之徒?”
“大人难道从前没有耳闻,此人从前一心要推举寿王入主东宫,而圣上却偏偏属意于太子殿下。”
“太子分明是圣上选的,他又为什么要与太子作对?”
韦坚饮一口酒,把声音压得更低:“此人口蜜腹剑两面三刀阴险狡诈又兼着心胸狭隘。殿下入主东宫,他自认无推举之功,日后太子登基,恐他的相位不稳,权势不继,更怕太子削了他的爵位,因此,想法设法,与太子为敌,处处掣肘,处处为难,丧心病狂不遗余力!”
皇甫惟明叹道:“难怪乎殿下连见下官一面都不能自主。”
“是呀!他权倾朝野,圣上对他是言听计从,军国大事任用官员全是他一人决断,旁人不敢与他抗衡,连左相李适之都不是他的对手。”
“李相性情淡雅,怎能斗得过他这个奸诈之人。”
“李相确实不是他的对手,他略施小计,就令圣上对李相不满了。”
“有这等事?”
“他私下里对李左相说,华山有大金矿,如果开掘出来,将使国帑大增,国库增收,可惜这件事情圣上还不知道。李相不知是计,上朝时奏明圣上。圣上又转而征询于他,他却变了口风:此事臣下早就知道,因为华山是圣上的本名之山,王气赫然在彼,如果开山挖金,就是动了圣上龙脉,不利圣上,因此老臣从未在圣上面前提起过。不知是哪个不晓事的,居然敢冒然上疏圣上,其人可鄙,其心可诛!圣上一听,动了气,把李相好一通训斥,说他妄自居于相位,虑事不周,上奏前为什么不与右相商议。左相有口难辩,下朝后进了酒家,喝了个酩酊大醉,从此对那人避而远之。”
皇甫惟明咬牙道:“这个人,比赵高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下官的内人是徐国公之女,徐国公又是他的舅父,他以为下官会与他交好,屡屡向下官示意,下官鄙其为人,没有理会他,他便假意委任下官为刑部尚书,而把下官的其他官职都一一罢免,将杨慎矜提拔起来。杨慎矜得了他的好处,从此对他唯命是从,唯他的马首是瞻。。”
皇甫惟明越听越气:“奸贼百无一能,专门嫉贤妒能,结党营私,如果容他肆意妄为,大唐江山将要毁在此人手上!”
韦坚赶快把手按在皇甫惟明的右手上:“将军低声些,他的耳目遍布于朝野,鹰犬出没于市井。我们今日所谈,如果传到他的耳朵里,不但是官职不保,只恐还要累计家中老小!”
皇甫惟明一拍桌子:“下官不惧怕他,下官要上疏,请陛下认清谁人不堪重用,谁人才是国家栋梁。”
“将军,切切不可轻举妄动。”
“怎么?”
“连殿下都避让他三分,将军如何能撼得动他?”
“正因为太子殿下被他欺凌,下官才怒不可遏,不管能不能撼动得了他,总不能让他长久专横跋扈,蒙蔽圣听,堵塞言路。”
“将军还须三思而后行。”
皇甫惟明想了想:“好吧,听你的。”
回到驿馆,皇甫惟明越想越是怒火中烧,翻来覆去不能入眠,眼前只看见太子李亨,他一脸的苦闷,张口欲言,却又闭口不语。皇甫惟明翻身坐起,思来想去,一心想为太子解忧。他披衣下床,点亮灯盏,字斟句酌地写了一份上疏,历数李林甫专权妄为,压制贤良,欺凌太子,不配相位,请圣上罢免右相,再选贤臣为相。刑部尚书韦坚能力超群,修建广运渠利国利民,劳苦功高,众望所归,是辅佐陛下的不二人选,请圣上酌情任用。
上疏到了明皇案头,明皇看了一遍,就手掷到案上,嘴里说了一句:这个皇甫惟明,朕用哪个不用哪个,用得着他来指教!
处理完政务,明皇下朝回了内廷,宦官高晋独自留在勤政务本楼收拾案上卷宗,翻到了皇甫惟明的上疏,心头一抖,凑着落日余辉看了,把紧要处一一地记在了心头。
第二天,高晋把皇甫惟明上书的内容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林甫,当时就把李林甫气得七窍生烟。脸上却是笑嘻嘻的,没有一丝恼怒。用一锭大银打发走了高晋,背过身来,几乎咬碎了牙齿。回到府邸之后,他面色铁青,谁人也不理会,一人进了月亭,关上门,一直在里面呆到月上中空也不见动静,家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他在里头动心思,没有一个人敢去打扰。奴仆们也不敢去睡觉,忍着凛冽刺骨的寒风,守在月亭门外,等候李林甫传唤。
到了平旦时分,月亭的门才被推开,李林甫出来,站在月亭门前,伸了以个大懒腰,举头望着天空一轮明月,说道:“原来今夜好大好圆一个月亮,老夫身在月亭之中,居然错过了看它。可惜呀可惜!”
看他这个样子,家奴们猜到他一定是有了妙计良策,心情舒畅,这才敢上前请安问好,问他进不进晚膳。
李林甫笑道:“晚膳,怕是该进早膳了吧。啊哈,这一夜费尽了老夫的心思,不过,费得好爽快!”
“大人少候,小的给大人取饭食来。”
“快些,该上朝了。”
当日朝会无大事,早早地便散了朝。李林甫出殿时,给御史中丞杨慎矜使了个眼色,杨慎矜点点头,等众人散尽,他径直去了李林甫在兴庆宫一处处置日常事务的偏殿。
见他来了,李林甫说:“杨中丞,你知道,老夫力排众议,让你替代韦坚作了陕郡太守,如今,韦坚心怀不满,正勾连河西节度使皇甫惟明,暗中计较,想取回陕郡太守之职,明来暗往,紧锣密鼓,可谓志在必得。”
那杨慎矜是隋炀帝杨广之玄孙,有一兄长名杨慎馀、一弟名杨慎名。杨慎矜生得相貌堂堂,一派龙子凤孙气度,初任汝阳县令,后擢升为监察御史。因李林甫妒恨韦坚在明皇面前日益得宠,恐威胁到自己的相位,用了个偷梁换柱的计策,免了韦坚的一应官职,把陕郡太守的职位给了杨慎矜,杨慎矜还以为李林甫看重自己,遂与李林甫日益交好起来。听李林甫说韦坚要夺回官职,不免恨恨地说:“陕郡太守又不是他韦家的,他有什么资格要争要抢!下官偏偏不服这口气,拼着官位不要,也要跟他争个高低上下,怕了他,下官就不是炀帝后裔!”
李林甫笑着摇头:“中丞大人,说句不好听的,你是炀帝后裔不假,他韦坚是何人你又不是不知!”
“下官知道,太子妃韦氏是他的亲姐姐!”
“中丞大人知道就好,韦坚就是仗着有太子撑腰,所以才傲视群雄。还有,只因一条广运渠,圣上此刻对他也是宠爱无边,有太子,有圣上做靠山,他怕哪个?他又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说着,他拍拍气鼓鼓的杨慎矜肩头:“中丞大人,既然他出此狠手,你也不能束手待毙,等着他拿刀宰割。”
“那是自然,舍命也要拼上一拼,哪怕是鱼死网破。”
“对,就是这个意思。”
“那李相有何主意?”
李林甫眯眼一笑:“老夫如今也只能是想想而已,能不能成事,还要凭借中丞大人之力。”
“李相请讲,下官一定听命于你。”
“圣上曾有一道敕命,中丞大人还记得否?”
“不知丞相大人所言是哪道敕命?”
“‘宗室、外戚、驸马,非至亲毋得往还,其卜相占侯之人,皆不得出入百官之家。’”
“记得,记得。”
“好,那韦坚是皇家外戚,皇甫惟明是边将,他二人私下往来,正犯了圣上敕命,如若拿住了他们私交,那圣上还能绕过了他们?!”
杨慎矜敬佩地看着李林甫:“丞相大人真真妙算。”
“先不要忙着额手称庆,要拿他们现行,才好向圣上举发。”
杨慎矜急不可耐地说:“下官暗地去跟随,不信拿他们不住。”
“你是御史,这正是你分内之事。”
“下官明白。”
“老夫已经替你打听好了,那皇甫惟明住在东内外一间馆驿内。他来长安已经一月有余,过了正月,可能就要返回河西任上,所以,此事一定要快。”
杨慎矜连连点头:“下官知道了。”
“韦坚也知道圣上敕命违逆不得,他不会去馆驿内见皇甫惟明,只能是在馆驿之外与他会面。”
“大人放心,下官派几个心腹家人守在馆驿外,等他出来,就尾随而去,不愁抓不住他们把柄。”
李林甫捋着胡须,眯着眼睛,好似一只猛兽盯紧了猎物,准备跃身而起,把猎物攫入掌中!他心中还有一个谋算没有名言,那皇甫惟明当年是太子府中舍人,与太子一向交厚,若是此次太子出面见了皇甫惟明,那月亭一夜就简直是抵得万金,不但是一箭双雕,而是一箭双雕一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