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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国都城,庆临。
城墙上,挂着一面面白旗,秋风萧瑟,寒叶孤鸦,灰暗天空下,格外凄凉肃杀。
距玄国发兵攻打邺国不到两月,玄军已直抵邺国都城庆临,皇帝战场被杀,兵临城下,城中军粮被烧,将士莫名中毒,大势已去,大厦已倾。投降是最后最好的选择。
大开的城门外,嘉安公主李长澈身着粗麻衣,脸戴白纱,手托花梨木盒,领着一众大臣,脚步沉重缓慢的向对面的玄军走去。
“公主,快一点吧,若他们等急怒了,就不好了。”
身后的刘大人上前催促道,说完向远处的人投去讨好一笑。
“刘大人,公主都已经亲自递交降书了,你还想怎么样?就这么急不可耐?”
张大人轻蔑的斜一眼刘玉,他向来看不上这个人,见风使舵,墙头草,这就急着去邀功讨好了。
“张大人,你这就错怪我了,我是担心他们等不耐烦了,做出不利于公主的事,毕竟公主……”说到这,刘玉看了看前面的嘉安公主,没有继续说下去。
“刘玉,这件事还没有查清,你怎么能如此说?”
刘玉听了张大人的话,心下不屑,真是迂腐。还没有查清?还要怎么查?
前一日公主与淑贵妃在御花园发生激烈争执,宫内众人亲眼所见;后一日淑贵妃便中毒死于公主宫中,毒药是兰雀青,邺国皇室秘制毒药,一向只有皇帝和储君可以使用。
作案动机、作案工具都明明白白指向嘉安公主,还要怎么查?
更重要的是,皇宫之内,陛下以下,除了嘉安公主,还有谁有如此胆子敢毒杀当朝贵妃——玄国和亲的朝晖公主。
民间都传说嘉安公主李长澈天生不祥,是邺国的克星。
自她出生在宫中以来,邺国就没有一天安宁,她出生时,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劈向皇后的坤宁宫,引发大火,烧毁皇宫宫殿数间,烧死宫婢数人。
接着邺国发生百年不遇的大旱,再接着是蝗灾、水涝,民间惨不忍睹,后来离月趁机进犯,皇后披甲上阵,仅剩衣冠而回。
直到陛下将她送出宫外,邺国才得以恢复安宁。十几年后,她回了宫,邺国再次失去安定。
嘉安公主克母、克父、克民、克邺国,天生煞星。
即使走得再慢,路也有走尽的时候。
李长澈颔首垂目,躬身双手将玉玺和降书呈递给面前威仪不凡的男子。
玄国六皇子宋沅谨深邃的眼眸微抬,没有接过,淡薄的双唇轻启:
“你杀了朝晖!”
不是问,是肯定。
李长澈听到这熟悉而冰冷的声音,心上一阵凉意袭过。
她托举着盒子,后退一步,双膝着地,双手高举。
宋沅谨冷冷盯着她,眼神似一柄冰锥,尖利的刺向她。
约两炷香后。
宋沅谨再次开口。
“你以为这样就能赎罪?
太天真!为什么要杀她?”语气比刚才更加寒冽。
李长澈明白他已认定是她杀的朝晖公主,不只是他,全天下没有几个人认为不是她杀的。
她不想说话,不想再解释。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样,多说无益。
手上的东西虽不重,但长时间举着,她双臂已开始泛酸,渐渐有些摇晃,颤抖得拿不稳。
宋沅谨厌恶的看她一眼。
“不说话?嘉安公主不是一向最会能言善辩,能说会道?”
李长澈内心苦笑,他是胜利者,他说什么自然是什么,她是亡国公主,哪有话语权可言?
天下人都认为是她的一杯茶,毒杀了朝晖公主。她说不是她杀的,有人信吗?她会信吗?
真相到现在又有何意义?
玄国出兵邺国理由是为朝晖公主讨回公道,出兵口号是“不杀嘉安誓不回”,如今她说不是她杀的,会有人信吗?或者有人敢信吗?
如果信了不是她杀的,那么玄国就会变得师出无名,此次战争就是不义之战,势必引起东陆其他国家不满和忌惮,甚至联合对抗玄国。
其实是不是她杀的都无关紧要,玄国只是需要一个正当的出兵理由,一个他国无法介入,朝堂和民间支持的理由。
都已经出兵了,都把邺国灭了。
现在宋沅谨来问她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可笑。
当她得知玄国要她亲自递交降书时,她就已经做好要被羞辱折磨的准备了。
朝晖公主是玄国皇室远支,少时被接入宫中抚养,十六岁时封为公主和亲邺国。她与宋沅谨感情非同一般。
如今朝晖公主惨死邺国,宋沅谨岂会轻易放过她。
“怎么?不敢说?”
宋沅谨见李长澈宁愿手臂酸涩得激烈颤抖也只字不语,心中升起疑惑。
“抬起头来!”
李长澈置若未闻,将头埋低了几分。
“从未听说嘉安公主是个哑巴?”
宋沅谨有些不耐烦了,“唰”从侍卫的腰上拔出一柄长剑,剑尖挑起她的下巴,逼得她不得不抬起头。
虽然抬头,但李长澈蒙着面纱,只露出两只眼睛。
世人皆知,嘉安公主长相丑陋,时时蒙着面纱。
即使蒙着面,但眼角和额头处露出来的丑陋疙瘩,看起来还是让人很不适。
但那双眼睛清澈透亮,清如冬雪初融山涧溪泉,亮如秋夜天空明月星辰。
宋沅谨初看这眼睛,莫名觉得有丝熟悉,但也仅是一瞬,稍纵即逝。
然后只觉得这样一双清澈无暇的眼睛装在这样一张脸、这样一个人身上有些违和。
“说话!为什么要杀朝晖公主?”
宋沅谨低沉的声音中带着愤怒。
李长澈的手实在是太酸了,手上的酸涩引起整个身体都跟着发抖。
“害怕了?晚了。我不会杀你,但活着有时比死更让人绝望。”
李长澈闻言,眼中渐渐升起恐惧。她想到曾看过的折磨犯人的各种刑罚,仅是想想就不寒而栗。
举着的手更加颤抖,酸痛加害怕,盒子便掉到了地上。未待她捡起来,寒光一闪,冰冷剑尖已刺入她的左臂,她吃痛,低呼出声。
红色血液顺着袖子浸染开来。
“嘉安公主难道不是诚心投降?还有其他想法?”
宋沅谨阴狠的看着她,带着威胁。
李长澈想起城中数十万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只得忽略疼痛,咬紧牙关,将盒子拾起来重新高举,神情越加恭谨。
灰暗的天空雷声炸响,哗哗的大雨洗劫庆临,李长澈跪在地上,举着木盒,在风雨中摇摇晃晃。
眼前一黑,倒在了大雨中。
李长澈醒过来的时候,见自己躺在一个阴暗潮湿的暗牢里,四面高墙厚实坚硬,除去一面墙上开了一扇门窗和一盏昏暗的油灯,再无多余的物品。
她动了一下,脚踝处立即传来刀割的疼痛,顺着疼痛的位置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脚踝处各套着一个铁环,铁环内壁长着许多细小锋利的倒钩,铁环还连着重重的铁链固定在墙壁上。
伤口处流出一汩汩鲜红,让暗牢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味。
她不敢轻易再动,只得躺在冰冷的地上。
连续几日,宋沅谨在她身上用尽各种刑罚发泄失去朝晖公主的痛苦。逼她开口说话,她已经对他无话可说,紧咬牙关,闭口不跟他说一个字。
现在,她的十根手指已经断了,十指连心,入骨噬心之痛。她的衣裙上是鞭子抽打留下的血污痕迹,破烂脏污。
她挺佩服她自己的,那些她曾惧怕,闻风丧胆的刑罚她竟然都挺过来了。
她知道,宋沅谨不会就此罢手,不会让她痛快的死去,她也不敢死去。他说过,如果她敢死,他就血洗庆临。
他要活活折磨她,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要她承受比淑贵妃娘娘痛苦千倍百倍的折磨。
要么她活着受罪,要么百姓受罪身死。
这样一个残暴的恶魔,她当时为什么要救他?是见他倒在路边草丛受伤流血可怜?还是见他姿容姣好、气质不凡?
如果可以重来,她会乖乖听师父的话好好待在月澜山,不会再偷偷跑下山去玩,这样便不会遇见他了。
她呵呵傻笑着,越笑越放肆,笑声混着眼泪飘在空荡荡的牢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