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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希望是一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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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活着总该有个念想。这个念想不必伟大,也不必与他人有关。

    念想就是活着的希望。如同投射到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的一束光,指引着往前奔。如同一股精气,鼓起这股气的时候就有了动力。

    有的人为了传宗接代,一辈子就为了生个儿子,然后让儿子娶上媳妇,儿子再生儿子。

    有的人为了青史留名,不管是好名也好恶名也罢,只要能扬名立万,做大做强再创辉煌就是目的。

    有的人为了一口吃食,总盼着能吃上口好的,解解馋。

    有的人为了熬一个四世同堂,躺在床上大半年不肯死,等着第四代呱呱坠地了才算是了了心愿。

    念想总是千奇百怪,五花八门。

    人就是这么一个爱折腾的东西,一旦不折腾了,指定是出了毛病。

    刘福生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也有念想。

    小时候为了吃口奶,再大点为了抢个枣子,吃口白面馍馍。

    总之刘福生虽然小,但是总结出一个道理,那就是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就得学会抢,抓在手里烂掉不要紧,一旦抓在别人手里,想吃的时候就没那么简单了。

    几乎所有的小孩子都盼望着长大,长大了就有足够力气去抢夺,去扞卫自己的主权。

    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长大是一个任谁也阻止不了的事情。

    俗话说:三代不识字不如一头驴。

    刘满囤作为一个小地主,虽然自己识字不多,但是到了刘福生这里还是萌生了出个秀才风光风光的念头。办月子酒的时候,把该挣得脸都挣来了。就得想着挣更大的脸面。

    刘满囤也是有念想的,就是露脸。

    念想这东西一旦有了,就跟怀里揣了一只小猫,时不时地出来挠两下。弄得怪痒痒的,不干肯定是难受,想方设法也得干。

    刘福生就这样被父亲推着进了学堂。开始了自己的蒙学生涯。

    教书的是个老学究,一辈子也没中秀才,但是迂腐至极,一袭长衫四季不换,洗的都已经发白了。手拿一根戒尺,背诵《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等等,整天摇头晃脑的念念叨叨。

    读书其实并不累,因为先生水平就有限,也没有什么高深的学问,一辈子也没活明白。

    年轻时的念想是考个秀才,现在老了,也没那念头了,就想着教几个蒙童混口饭吃。

    老师糊弄学生,学生也糊弄老师。

    俗话说:难得糊涂!

    一旦进入了这种混沌的状态,发现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和谐状态。你讲你的,我玩我的。这大概就是创始之初的懵懂混沌状态吧?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又似乎没有你,也没有我的一种状态。

    读书这种事,只要教总归是会学会一些东西的。就如同上天降下甘霖,总会有雨水落到头上。能接多少那是自己的造化。刘福生也渐渐的认识了不少字,做文章是做不来,但是看个告示应该能应付一把。

    这就比刘满囤强。快乐其实很简单,就看跟谁去比较。刘满囤就是这样一个快乐的人,他没有拿刘福生跟那些中了秀才的人比,他把参考对象换成了自己。这一下子就显得刘福生聪明,好学,前途无量了。

    世面这个东西就是这样,如果一个人没有见过世面。就比如这刘满囤,没去过什么大城市,最远也就到过县城,觉得县城太过穷酸,街道窄,住房矮小,院子巴掌大,根本活动不开四肢。这就显得自己的刘家洼特别的美好,自己在刘家洼还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岂不是很美。

    假若刘满囤去过京城,或者省城,见识过灯红酒绿。看到外面的女子花枝招展,腰肢曼妙,手指如葱,再看家里的糟糠之妻就入不了眼了。在这刘家洼,刘满囤的日子就算是过得好的。

    这就是所谓的知足常乐吧!

    刘福生不仅识了字,还学了点功夫。

    怎么就学了功夫呢?这刘家洼本来没有会功夫的,可是前两年闹义和拳,后来八国联军把慈禧老佛爷一溜烟赶到西北,这义和拳也就成了反动了。树倒猢狲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但是官府还是抓人,这不就有人跑到了刘家洼。

    这人叫葛天豹,精通螳螂拳,十八般武器不说样样精通,也都能拿起来耍上几趟。

    抗击八国联军的时候,一看形势不好撒丫子跑了。说好的刀枪不入,碰上洋枪照样得去见阎王。家是不敢回了,只能就近跑了。从天津就往山东跑。这不到了鲁西北的刘家洼,看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人烟稀少,官府也是有心无力。

    倒不是说刘满囤同情义和拳,才收留了葛天豹。也不是看上了他的功夫,功夫在刘家洼还真是没啥用处。关键是葛天豹说他不要工钱,管饭就行。小伙子二十郎当岁,精壮能干。这不等于是白捡了一个壮劳力?这买卖咋看咋合适。

    这葛天豹就算是在刘家洼落了脚。

    活着就是葛天豹的念想,为了这个念想,不惜贱卖自己的力气。

    小伙子格外勤快,挑水劈柴耕田收割都是一把好手。

    刘满囤没事的时候想起来就乐,感叹自己的精明,白捡了一个壮劳力,让日子更加红火。

    刘家的大闺女刘大妮早早地嫁到了赵家屯油坊老赵家的小儿子。可这二闺女老大不小也快二十了,左一个看不上右一个看不上,算是老刘的一件烦心事。

    家里房子也多,葛天豹自己住在西厢房,几个儿子除了刘福生也都娶了媳妇搬出去住了。

    忙完地里的活计,葛天豹总要耍上两趟拳,虎虎生风威风凛凛煞是好看。葛天豹年轻力壮,练武的时候总是光着膀子,露出结实健壮的肩膀,浑身上下透着精壮男人的魅力。

    看刘福生虎头虎脑的,也喜欢舞枪弄棒的。就跟着葛天豹没事也操练几下。练练扎马,冲拳等等简单的功夫。

    就这么过了三四年的样子。

    突然有一天葛天豹不见了,跟他一块不见的还有刘家的二闺女刘二妮。

    这下可把刘满囤给气够呛,倒不是说刘满囤觉得两个人不合适,而是两个人跑了让自己在刘家洼抬不起头来。自己家闺女跟长工跑了,好说不好听。时不时地唉声叹气,埋怨自己应该早点把闺女嫁出去。女大不中留啊,留在家里总归是祸害。这下好了,前几年挣下的脸面,一下子就全丢光了。

    刘福生的老娘倒是觉得应该早点把葛天豹招为上门女婿就好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男的也不小女的也正当年,这一来二去的不出事才怪。这几年早就觉得闺女对这葛天豹有心思,但是碍于刘满囤一直就没提找上门女婿这一说。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哪能事事顺心啊!刘满囤这几年净露脸了,好事不能可着一个人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开心之后总会有点搓心的事找上门。

    再说贩牲口的刘满江。他就一个闺女早早地嫁出去了。之后也一直没有再添丁进口。刘满江觉得跟媳妇没话说,做那事也就没啥意思了。不做肯定 就没有了。

    满江媳妇觉得刘满江不跟自己说话是有难言之隐。不做那事是不是男人不行了。

    两口子就是这样,一个是因为没话说不做,一个觉得是因为不做没话说。你想东她想西,根本不在一个频率上。

    满江媳妇就四处打听偏方良药。搞得家里一股子中药味。

    后来听说吃什么补什么,加上刘满江贩牲口,就跟牲口的生殖器打上了交道。

    什么猪,牛,驴、羊但凡能弄到手的,满江媳妇都给拾掇了给刘满江吃了。

    搞得刘满江早早地就谢了顶,就剩下脑瓜后面一绺头发。被人笑话叫他一撮毛。

    刘满江终于爆发了,觉得媳妇无理取闹,忍无可忍。但是又没有什么话说,就跑到河北去贩驴去了。

    满江媳妇也满腹委屈,想着做那事以后就能两口子说说话,也让那些说他是绝户的人闭上嘴,可是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就是怀不上。这下好了刘满江还跑到河北贩驴去了。一走就是两三个月。

    到了快过年的时候刘满江回来了。

    可是这个年没让人消停,没过多久一个河北女人追了来,说是怀了刘满江的种。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满江媳妇是又哭又闹。娘家兄弟也来了,对着刘满江就是一通胖揍,揍得鼻青脸肿的,一个正月也没缓过来。

    最后在满江媳妇娘家人的主持下,拿一头驴换这个河北女人把孩子打掉。河北女人开心的告诉他们,其实自己没怀孕,但是跟满江做过是真的,牵着驴就回了河北。

    其实这个河北女人是个开旅店的,丈夫是跑内蒙的商贩,一年得有七八个月不在家。慢慢的就偷了嘴。偷嘴这个东西千万别开头,一旦开了头就停不下来了。还能跟过往的客商弄几个钱,还填补了自己的寂寞。本来也没啥大事,可是碰到了刘满江就出了事。

    这河北女人是个买卖人,说话办事那叫一个漂亮,生的也白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劲。刘满江因为跟媳妇没话说跑河北来贩驴,因为自己相牲口有真本事,还真赚了不少。平日里就住在河北女人的旅店里,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熟络起来了。这河北女人会说话,刘满江觉得跟她有说不完的话,越说越爱说,仿佛自己还是二十郎当岁的少年郎。除了贩牲口,两个人就跟牲口一样在旅馆里滚来滚去好不快活。

    为啥说单单这刘满江就出事了呢?

    别的客商跟这河北女人说的话都是十句里面一句真,什么家乡家庭一概全是假的。办完事给钱,两不相欠。这刘满江不晓得是没见过世面,还是觉得跟这女人有说不完的话,十句话里面有九句真。家住何处家里有什么人,有多少资财也是一股脑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快过年了,刘满江要回家过年。两人依依不舍的,三步一回头的分手。

    快过年了河北女人的男人也回来了,可是今年买卖不顺,把本钱都折了进去了。俩人为了钱整天吵吵,河北女人心一横,就去找刘满江。其实走的时候她也没想好要怎么做。反正是出门了,有地址就不怕找不到人。

    后来就是一出闹剧,河北女人牵着一头驴回了河北。她男人又有了出去的本钱,两个人欢欢乐乐的过了一个新年。

    本就是搭伙过日子,你不说我不说,心照不宣,就出不来什么大事。一旦摆到台面上就不得不做出了断。

    刘满江这下算是吃了一次大亏,当然也不能说是吃了大亏。总之,他忽然明白了刘满囤。刘满囤拿我当好朋友,什么都愿意跟我讲,二闺女跟着长工跑了也跟我说,可我从来没把他当朋友。这下好了,我拿河北女人当红颜知己,可她狗日的就是拿我当嫖客。

    对人掏心掏肺,没啥鸟用,哪晓得对面人咋想的。

    刘满江从此以后不再贩牲口了。改行杀牲口,杀猪杀羊杀牛,只要你牵来,给钱我就管杀。从不多问一句。这以后刘满江的话更少了。

    有伤疤不可怕,可怕的是总有人揭开伤疤问你疼不疼。满江媳妇就是这样的人,从此以后有事没事就提起河北女人。甭管是挑水晚了,做菜咸了,还是馒头蒸小了。似乎这一切的不对都是河北女人带来的。刘满江一开始还辩白两句,后来就一句话都不说了。

    街坊四邻也渐渐地认为刘满江之所以是绝户,全是刘满江自己作的。

    更可气的是刘满江的闺女,从河北女人来过之后,就再也没进过家门。想她娘了就撵着车到门口把她娘拉走,住够了日子再给送回来。

    突然刘满江心想:一条路要走多久才会是尽头?

    这时候刘满江搜肠刮肚都找不出来念想,没了念想这人就没了精气神。没几年,这刘满江就被黑白无常带走见了阎王爷。

    人这一辈子可以犯很多错,但是有些错是犯不得的。这世界就像一个罩子,罩住了所有人,喘不上来气,想挣扎着跑出去,却总是跑不出。

    刘满江就因为跟媳妇没话说,把自己的一生就这么屈辱的走完了。直到走完,他也不晓得这算不算到了尽头。是尽头还是无休无止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