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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之尽头的无根大山,在山与海之间,有一条似云似水的“道路”悬于半空。以那座浮空山为中心,在奔腾海流消失的黑暗深渊前朝两端延伸,构筑出万里海潮防线。
这便是海之归墟。
悬空山,看着只在头顶,可实际上任你御剑或是御风飞行,若是没有得到允可,是永远也摸不到山上一粒泥土的。
永世悬浮于归墟之上的悬空山,其上有一座倒悬而立的九层高塔,第一层面积最小,其实就是一般正塔的塔尖,依次往上去到九层,塔身逐渐加宽增大,也不知这头重脚轻的倒悬塔是如何屹立不倒的。
塔内供奉陈列之物,皆是几千年以来有功于浩然之人,他们留下的压胜之物。剑修的佩剑或飞剑,丹师的鼎炉,符箓师的符笔,修士的各类法宝灵器。这些东西除了享受后世香火供祭,纳聚气运庇佑后世子孙之外,更多的作用就是压胜洪荒天下那些蠢蠢欲动的妖人了。
各类事物上都留有主人一缕神魂气机,足以震慑那些犹不死心的洪荒妖族。特别是存留塔内的那一百零八把剑,它们都曾经斩掉过无数侵犯浩然领土的洪荒妖族头颅,萦绕其上那丝丝缕缕的剑气,便是那些经过同意允许过境的洪荒妖族,老远就会感到全身发寒,那是一种先天莫名的敬畏。
这便是浮屠剑塔。
泱泱浩然修士,能登悬空山者寥寥无几,能入倒悬塔者更是少之又少,能在塔内留下随身兵刃法宝者,更是屈指可数。
悬空山上,还修筑有一座云遮雾绕的浩大宫阙,那便是统领整座天下礼法规矩的浩然宫。
对抗洪荒妖族入侵,便是由浩然宫人负责调度指挥。
那位师承扶摇山、脾气不算好的女子剑仙宁有晴,便是浩然宫人。
从大年三十的除夕夜开始,洪荒妖族悍不畏死的接连发动侵袭,差不多就是拿命来堆归墟前那条深渊的意思,哪怕自己身死,也要给同胞当垫脚石,让他们踩踏着尸体,杀进浩然。
常年驻扎在归墟的浩然修士,奋起反抗至今,从除夕夜到大年初五,短短五天多的时间,已是死伤惨重,精疲力尽。
若不是陆陆续续有浩然修士赶来援助,这万里归墟防线,怕不是早就被攻破了。
这是一次毫无征兆的全面侵袭战。
黄昏时分,云水不清的归墟城墙内,在数十名战力卓绝的剑修协助下,第三次打退了妖族的攻势,终于得了片刻的喘息时间,妖族们好像也没有打算发动今天第四次强攻的能力了。
几名全身染血的剑修主动掠到城墙外,担负起侦查敌情的苦差。有人劝他们回来休息一下,喘口气。
剑修淡然一笑,“身上这些都是妖人之血,不妨事。”
除了部份人有这种泰然若之的神情,城墙内更多的还是一些痛苦呻吟和哀嚎声,断手缺脚、少肉掉骨之人比比皆是。
很多修士替朋友亲人捂住伤口喷涌而出的鲜血,焦急喊着“医师呢?医师怎么还没有来?”
有人惨然回道:“红林柳家,就那么多人,实在忙不过来,他们已经尽力了……”
有很多年轻人生来就没有经历过太大的苦难,哪里见过这种生死一瞬场面,虽说宗门里也会安排他们出来历练,与那些妖怪魔物大战的机会不会太少,但像这种与几万十几万凶残可怖的妖物厮杀的场面,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不少人毫无征兆的丢了性命,留下来的或身受重伤,或道心受创。这些以往被宗门誉为天之骄子的年轻人,此刻才懂原来修行真的不易,安然活在浩然天下不易。
在这些年轻人或抹眼泪或戚戚哭泣的时候,他们又哪里会知道,自己宗门派他们出来历练,要付出多少心血和金力?
一些有门路的宗门,听说妖族此番进攻不会太认真,便派出门下那些着重培养的弟子过来历练,一来是砥砺境界和道心,在大战中说不定有所感悟就抓住了破境契机,二来是这看似凶险无比的战场,其实也是一座不错的收获之地,很多的妖族全身是宝,随便捞一两具珍稀妖族尸体,就是一桩不小机缘,可谓好处多多。
有些人的心思更是有意思,战场上除了杀妖夺宝之外,还能捡捡自己人的随身宝物,有些人互有怨怼的,还能趁机使个绊子……
当然有些事不能做的太明显,毕竟浩然宫有那么一撮人,专门负责记录战场各项事宜,是论功行赏还是秋后算账,自有定论。
大多数派出弟子过来历练的宗门,都会安排数量不等的“护道人”一同前往,主要是保护这些日后有望成为宗门骄傲的天之骄子们。当然都是暗中偷偷保护,除非那种生死一线的紧要关头,否则不会露面出手。
当然了,意外肯定是随处都在的,有些实力不济的宗门,连弟子连护道人一起都死在战场上的,也不在少数。对于一个本就捉襟见肘的宗门来说,这种打击无疑是致命的。
在这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战场上,有那么几个年轻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一位十四五岁的矮瘦少年,看上去毫不起眼,然而每次面对妖族如潮水般的冲杀,小小少年总是和那些成名已久的剑仙一样,冲在最前面,返回在最后面。
手持一柄无鞘黑色长剑,奋勇杀敌。或许是没有任何一位妖族能入他眼,所以少年从不睁开眼睛。
一位身着朴素布裙的年轻妇人,额头满是汗珠,前前后后忙着救治那些受伤的浩然修士,都不是以什么神奇药方来疗伤那么简单,而是混合着妇人的心神灵力,只为伤者能更快更好的康复,为我浩然增添一份战力。
哪怕是伤者被众多妖族重重包围,姿容不算太过出彩的妇人都会不顾自身安危去抢救伤者。在所有浩然修士眼里,她无疑是极美的。
另一位让人心动神摇之人,是一位生得极其好看的纤瘦男子,二十来岁,手中一柄长剑无人可挡,他的每一剑斩出,都会在剑下留下几具大妖尸体,和一道金色流萤剑气。
或许没有几个人能认识他,但那柄剑,不少人都认识,且心生无限敬畏。
“剑气长。”
这些第二次参与两座天下大战的老人们,无不对那柄剑肃然起敬。每当剑气长斩落一名妖族,就会有人由衷大笑:“哈哈哈,我浩然后继有人,快哉!”
因为他们心底始终都铭记着一个身影,尽管这些年来浩然宫极力在打压消耗那个人在他们心中的位置,可这些曾经与那人并肩浴血的老一辈人,从来就没有淡去那人一丝一毫的印象。
“好一位白衣美髯,好一个剑气长存!”
三百年前那场大战,那位白衣剑仙,手握剑气长,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迎战当时公认世间战力最高的羡月山老祖,最终将洪荒妖族赶出浩然天下。
那时候,享誉天下的天下丹祖陈师道,不知身在何处。
那时候,咄咄逼人的浩然宫,不知何物。
然而今时今日,却连那个人的名字,都没有几人能记得住了……
容貌无比俊俏的年轻男子立于城墙之上,沐浴夕阳红日,城墙内外皆是洒满热血。他手指轻弹剑锋,轻吟道:“咄嗟英气短,浩然剑气长。”
片刻的怔怔出神之后,男子那双水润的眼里,雾气更浓了,有如女子一样甜美的波浪唇微微翕张,似乎说了三个字:“小白羊……”
老人们试着过来和他攀谈,可这位斩敌最多的年轻人只是一个点头之后,就默默走开了。
海浪和海风声之外,天地一片寂静,看来洪荒妖族今晚不会再有所行动了。
暂时松懈心神的年轻人便开始走动起来。他们的焦点都放在那位手执仙剑的纤瘦男子身上,可惜终究没有一人,能与他说上哪怕一句话。
而那些十五六七岁的少年少女们,则是围着那位矮瘦的黑衣少年,有人想摸摸他身后悬浮的黑色长剑,有人与他自报姓名,想交个朋友,有人却暗自猜测,这个挺厉害的家伙,一直不睁眼,莫非是个瞎子?
少年并没有搭理任何一位同龄人。
一位手执长枪的青年走过来,抱拳道:“我叫顾叶衡,多谢小兄弟之前救我那一剑。”
相貌普通,却独有一身温和恭谦气质的青年微笑道:“小兄弟可以不把这件事放在心间,但我却不能不当一回事,谢谢的话就不多说了,总之这份救命之恩,顾叶衡记在心里。”
黑衣少年点了点头,轻轻说了三个字:“司徒诩。”
顾叶衡一愣之后,笑道:“呵呵,原来是你啊!怪不得。嗯,不如趁敌人这会还没有动静,我请你去喝酒吧?”
归墟城墙内,其实也并非只是一条似水似云的空地那么简单,这里也有酒铺,有面馆,只不过都是只有一层的破矮小茅草棚罢了。
想不到冷漠的黑衣少年,竟愿意和执长枪青年一起去喝酒?
不远处有一行少年心有不甘,一声招呼挡住了两人去路。
其中一位十六七岁的俊美少年倨傲道:“战场之上,你们还想着喝酒?”
黑衣司徒诩默不作声,脸无表情。
握枪青年顾叶衡淡淡一笑:“看情形一时半会妖族也不会打来,我们小饮几杯,不妨事。”
拦路少年冷笑道:“你说妖族不会打来就当真不会了?你说喝酒不妨事就真不妨事了?浩然宫定下的规矩是做什么的?规矩就是用来尊崇的,在这里,不管你是谁,身后有何背景,都得老老实实遵守规矩。”
见到有热闹可看,早有年轻人围了过来,其实大多数少年人都是黑衣少年司徒诩的粉丝,见到对面那傲气少年如此口气,心中皆是不服,一位少年出言问道:“你是浩然宫的?这里都你说了算?就算如此,浩然宫也没有说不可以喝酒啊!”
拦路那名少年冷眼扫向发话之人,嘿嘿一笑。
那名少年面不改色道:“龙吟宗,是很了不起,但在这里,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给你面子,更不会平白无故尊敬你!”
眼看两方就要有动手的意思,矮瘦的司徒诩跨出一步,依然是垂闭着双眼,淡淡说了一句。
“我现在去喝酒,你们可以继续拦我,试试看!”
龙吟宗那一行拦路少年没来由一阵心慌,让开路后,为首少年冷笑道:“等我们吕南笙师兄来了,看你还神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