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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寥夜色,无星无月。
借着火山底传上来的热和光,杨牧之仔仔细细替楚坚查看了一番体内情况。他的五脏脉络、气府丹田与修炼者或常人大为不同,看上去就像是一根根传输药液的管子连接着一个个药液容器。
修为灵力什么的,当然是荡然无存了。
可惜,在红林学医也算小有成就的杨牧之,却不知到底该怎么治疗恢复楚坚这种怪异体质。
“没什么好担心的,早已习惯这副鬼样子了,不敢奢想回到原来,今天能被你救出,就是天大的福报了。”
楚坚倒是很看得开,反倒是安慰起愁眉不展的杨牧之来。见这个俊美得实在讨喜的年轻人静静盘坐在一边,楚坚不禁心中自嘲道:“当初在万花谷水牢初见我那丑女婿,本想着虞瑶既然选了他,为人父母者,就不该多言。如今才知,为人父母者,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找到一个更好的归宿?可惜没有再多的闺女了,不然这小子绝对会是个难得的好贤婿。”
“看得出来,你也是一位炼丹师,你应当也知道,我的药血可以提高某些高级丹药两到三成的成丹率,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将我留在身边?”
杨牧之睁眼看过来,就像突然怀念起谁来,淡淡说道:“从踏足丹道的第一天,我始终记得的,只有师父与我说的那句话,永远都不会忘记……”
“悬壶治丹已救世人。”
楚坚面露赞赏,点了点头,问道:“杨公子,你当真是虞瑶的朋友?”
杨牧之点了点头,神情多有落寞。
楚坚试探着问道:“你和我闺女……很要好?”
杨牧之再次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虞瑶她已有夫婿了?”楚坚显然想岔了,小心问了这么一嘴。
杨牧之转开话题:“楚先生,我们离开火山口后,一直朝南走,就能到达红林,然后再搭乘跨洲渡船回双子洲,你看这个安排行不行?”
杨牧之又将之前楚虞瑶给他的那包大暑钱分了一大半出来,递给楚坚。
楚坚摆手拒绝了,“钱就不用了,我虽然修为尽失,也一直受制于人,但些许手段还是有的。当初在万花谷,和那些鲛女互做交易,没有一点家底怎么行……”
杨牧之也不坚持,收回那一大把大暑钱后,说道:“等天亮后我们就走,楚先生在这里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吗?”
楚坚摇头苦叹道:“未了之事,此生唯有一件,就是好好补偿林薇母女。就怕,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杨牧之当然知道楚家兄弟和林薇姐姐的故事,与楚坚多次提起楚子松,他都是故意绕开不谈,补偿她们母女,为何独独不提子松,想必他心里也是知道一些的。
一个抉择,就让虞瑶永远的离开了自己,杨牧之忽然就有一种冲动,恨不得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合道境巅峰修为,然后提剑杀上白矖陵,让那青白道人付出血的代价。
只是片刻后,他就冷静下来了。心魔这种东西,果然是无处不在的。
听见心间那道倏忽而至的心魔悲嚎声,杨牧之笑了笑,“与自己斗,不说其乐无穷,最不济也能自娱自乐。”
突然想起了破厄丹,此刻灵火复苏,灵力充沛,材料也齐全,不如找个机会炼制出来?
服用破厄丹,在十一境以下都能顺风顺水、势如破竹,加之服用过两枚金色七宝玲珑果,以及自己坚定的心志,那些天外心魔又能奈何?
在火山地底悄无声息晋升元婴境,杨牧之的手太阴肺经中,那处被按入三个金色文字的云门穴,也就显现了出来。
“致虚极”三字,金光闪闪、宝光焕然,瞧着就喜人。除此之外,一点剑芒,正在缓缓成形。
一旦成功,那就是杨牧之第二把本命飞剑。
杨牧之想起了那位在自己未开窍穴之中按入金色文字的那位老者,他那根龙头拐杖上挂着的葫芦,里面有剑有丹还有酒,莫非?
悬壶,说的就是那种葫芦?
天边终见鱼白,山脚下悉悉索索传来脚步声,杨牧之睁开眼来,听这个声音,应该是黄小娥姑娘来了。
昨晚一直在以神识和灵力协助大日金焰消化地灵之火,成效倒是不错,成功吞噬掉五雷正火的大日金焰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次吞噬地灵之火就更显得轻车熟路了。
一大早就爬上火山口的人,自然还是黄小娥。
“杨公子,你又一晚没睡吗?真的不跟我回去,好好补一觉?”
杨牧之摇头笑道:“小娥,不用麻烦了,我今天就要离开了。”
“啊……这么快,就要走了……?”
少女原本带着笑意的脸,瞬间成了不舍和难过。
“小娥,你爷爷今天在家吗?我想去和他老人家告个别。”
少女黯然摇头,“爷爷一早就进矿山了,杨公子……不能再多留下来,多……住几天吗?”
杨牧之拿出两盆绿植,将上面开着的那几朵小花摘下,递给少女,“小娥姑娘,那就劳烦你和爷爷说一声,我就不辞而别了。这几朵小花你拿回家泡茶喝,清咽利喉之余,还能让你的嗓音变得更动听些,一壶茶放一片花瓣就行,姑娘不妨多喝喝。”
少女手心里轻轻捏着几朵小花,远远挥着手,泪送杨公子下山而去。
杨公子,只怕今生小娥都不能再见到你了吧?
从地图上来看,名为仙人渡的跨洲港口就在火山口正南方,只要出了火山山脉,就差不多有一条笔直的官道通往红林柳家,红林挨着仙人渡不过二十里之遥,到时候骑着坐骑赶路,想必也用不了一旬时间。
早早将楚坚送回双子洲,终归能让人心安几分。
从火山口一路下坡,身材圆滚如球的楚坚是真的遭罪,好不容易下了山,杨牧之让他带个帷幕什么的伪装一下,不料楚坚果然有些家底,那些各式各类的伪装面皮、假发假须都有,甚至不知他藏于何处的方寸物中,还有法宝坐骑这类的东西。
经历过前后两位主人的搜刮探查,楚坚的方寸物都没有被收走,不得不说他的手段之高明了。
“呵呵!没什么稀奇的,这种方寸物,不但存放空间不比咫尺物差多少,还能像本命法宝一样被炼化,不光是窍穴、经脉五脏中皆能藏匿,体内何处不能安身?这也是孙闻寂和青蒿找不到它的原因所在了。”
楚坚手里拿着一方不知何材质的细长方木,有点类似私塾里教书先生的戒尺,轻声替杨牧之解惑。
楚坚戴上一张面皮,手中的方寸物悠忽不见,笑道:“只是这种东西虽好,但却是‘一次性’的,被主人炼化过后,就不能再被他人使用了……不然倒是可以送给你。”
杨牧之吞咽了一把口水。
虽说自己的咫尺指环也不会被他人打开,但却没有这种“隐身”的能力。再说了,法宝再多也不压身,这个道理,谁都懂。
换上一张年轻脸皮的楚坚笑道:“杨贤侄,等回了彩云城,楚某定会相方设法替你寻觅一件不俗的法宝,权当你救助我的谢礼。”
杨牧之心里很不是滋味,回道:“楚先生客气了,谢礼就不必了,我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顺手而为罢了,实在不值一提。等走出火山山脉,我们就各自祭出坐骑赶路吧!”
杨牧之心怀愧疚的看了一眼这个依然圆滚滚的男人,等你知道是我害死了你的宝贝闺女,那时候,还会谢我吗?
两人没有走村口药铺那条路,而是绕到另一边出村,委实是杨牧之害怕再听那些长舌妇人的荤话了。
出了火灵村,依然是崎岖难行的山路,这对楚坚来说依然是个不小的挑战。曾经的玉璞境修士,一身修为尽毁之后,又被人逼着喂食了大量的药材,在黑暗潮湿的水牢关押了那么多年,此时他的体力,便是比起那些世俗庄稼汉都不如。
杨牧之又不想抱着这么一个男人御风飞行。
他选择的是从几天前进山的那条原路,一路上走走停停,随处可见在悬崖峭壁上开山皮的老石匠,只是始终没有撞见黄小娥的爷爷黄五哥。
缓慢走了四天的山路,两人终于离开了灵犀洲最高地势的火山口山脉。背朝火山,往身前看去,一坦平阳不说,还是大道笔直,路旁随处可见一座座行亭,行亭外杨柳依依,在这隆冬时节,依然绿意盎然。
杨牧之祭出白狐,抚着她光滑的毛发轻声说道:“风丹白,这次游历灵犀洲就算结束了,剩下的这点路程,沿途就只是看看景色算了,我们要早点赶回红林,争取让楚先生早点回到双子洲,回家过一个崭新的新年。风丹白,辛苦你啦,咱们跑快些。”
白狐回头,用狭长的凤眼妩媚看了这家伙一眼,竟然还点了点脑袋。
楚坚的坐骑,是一匹健壮高大的黑马,若不是杨牧之扶他一把,还真不一定爬得上马背。
两人动身之际,刚好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一男一女两道身影怔怔出神片刻后,蓦然回首看来。
那位秃顶蓄短须的微胖男人死死盯住黑马上的圆滚年轻男人,似笑非笑道:“绿萼,你说这个骑黑马的家伙会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一身绿衣的女子,皱起好看的眉头:“脸貌看上去年轻许多,不过那身材是真的走不了假。谷主你自己培育那么多年的药人,难道还不能确定么?”
秃顶男人嘿嘿冷笑道:“得来全不费功夫,看来那个倒卖药材的凌霄花果然没有骗我们,一张顶级心之一面和十枚大暑钱,就出卖了她的买家,这笔钱我花得也不冤……嘿嘿!”
名叫绿萼的绿衣女子像是有些嫌弃男人这个眼神,淡淡问道:“谷主,那火山口我们还走不走一趟了?”
男人依然怪笑道:“还去做什么?直接追上那两人,夺回本该就属于我的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