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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犀洲地势平坦,左高右低,玉树宫所在的山脉就能算是一洲地形之最了。
而火山口,就坐落在玉树山后。
像一个脾气暴怒的凶狠少年,火山就静静沉睡在玉树山后,看着不远,行起路来却不易。如果直接从玉树宫最高的殿顶御风过去,那又另当别论。
关于这座无名火山,曾有吟游文人作过一首诗:
赤焰烧虏云,炎氛蒸塞空。不知阴阳炭,何独然此中。我来严冬时,山下多炎风。人马尽汗流,孰知造化功。
行走于炎风吹拂的崎岖山路间,可以看见越来越多或年轻或年老的石匠,火山山脉附近石矿场不少,其中以一种名为火炎石的石材最为珍贵。
一块块开采出来的巨大粗石料,再以铁凿凿成四四方正的细料,也有客人定下那些珍贵火炎精石,一经开凿出来后就立即凿刻成精美石碑,再当场篆刻碑文,好似趁热打铁,最后才是以双头牛车将完成品输送出山。
因此,行走在牛马车道上,免不了沾上牛粪和火红的淤泥。
杨牧之对石匠分割巨大粗料的方法很是稀奇,驻足在一旁静静看了老半天。
石匠们先是在巨石上凿一排整齐的小孔,然后用一套铁锥嵌套在石孔里,挨个敲打过去,不知锤到第几个铁锥,巨石就会“嘣”一声分裂开来,十分有意思。
手艺精湛的匠人们,篆刻石碑碑文也极具智慧,名为“熏灯影”的石刻法,最是能完整保留文字的筋骨神意。
写好的字帖,用刀将字一个个挖空,然后整张纸铺在同等大小的石碑上,用油灯的烟来熏,很快就能在平整的石碑上就挖空的文字一字不差的留下来。
若是由精通书法的石匠来刻字,自会极尽可能减少每个文字中流失的韵意。
杨牧之与石匠们闲聊得知,开采石料虽然凶险艰苦,但比起忙碌地里农活来,更能养家糊口。
问及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进山采石,日子除了苦和累,会不会无聊和看不到前方?
脸色黝黑的老石匠笑问:“贫苦人家的日子,不都是熬和挨过来的?日子苦累,便不过了吗?”
按照老匠人所示,杨牧之在一个不起眼的岩石上终于发现了一株“火兰”。
一色火红的根茎叶花,小小绽放的艳丽花苞,在热浪扑面的炎风中散发着她独特的异香。
杨牧之笑了笑。
“是啊!幽谷一支火兰,不曾见过世人,世人也未曾见过她,便不开花了吗?”
越往山中去,地势愈发险要。
有一种艺高人胆大的石匠,负责着一种异常危险的工作,叫“开山皮”。
就是那些经验丰富、眼光毒辣的老匠人,经过细致勘测后找到一处地方,凿开岩石表皮来验证是否生长有上等石料,其中不乏一些悬崖峭壁所在。
杨牧之这天刚好就碰上了一起“开山皮”事故,一位花甲老人从崖顶垂落的绳索,因为温度过高和来回磨损的原故断裂了,“啊”的一声就从几十丈的石崖摔落,惊吓得几位同伴捂住了眼睛。
等他们睁开眼再去瞧时,只见一位俊美公子提起老匠人,已安安稳稳站在崖顶。
常年被火烤日炙的老匠人双膝跪地,连连拜谢救命之恩。当得知年轻恩公姓杨时,花甲老人不无感概说了一声。
“恩公也是姓杨,当年救下我们火灵村两千八百条性命的那位恩公,也是姓杨哩。”
杨牧之好奇道:“老人家,是怎么回事可以和我说说吗?”
“那是快三十年的事了吧!那一年,刚好火山口又要喷发,而我们火灵村就在火山脚下,眼看火红的岩浆都冒着泡流出来了,这时候一位白衣神人突然出现在火山口顶,手里拿着一把剑,纵身跳进了岩浆之中……”
“……跳进岩浆之中?”
“是的,我们火灵村很多人都看见了的,不过后出生的这些嫩伢子们自然没有这个福气瞧见神人风采。只听火山内一声巨响传出,片刻后汹涌的火山就老实了,白衣神人才从火山里飞出来,身上干干净净,连他那整齐漂亮的胡须,都没有乱一根哩……”
杨牧之一脸神往:“白衣美髯,当时他的风采,定时极好的。”
“那是,当年咱们村里那些个小姑娘们,个个恨不得争着抢着对他以身相许呢!”
老匠人打量了杨牧之几眼,忽然说道:“说起来,小恩公与当年那位杨恩公,还有两分相似呢!”
出了这档子事,惊吓一场的几位老匠人也没兴致开山皮了,提议一起回村,整点酒菜款待小恩公一番。
盛情难却,杨牧之便笑着和几位老人一起下了山。
酒桌就摆在名为黄五哥的花甲老人家里,老伴前年就过世了,是老人的儿媳妇动手做的酒菜,老人那十五六岁的孙女黄小娥在帮娘亲择菜,不时扭头去偷瞧院子里那位俊美公子。
被她娘亲发现了,说了一声“姑娘家家的,不知害羞么?”
少女给院子里端菜过去,经过杨牧之身旁时,手抖得厉害,汤汁差点就洒了在他衣服上。
少女羞红了脸,怯生生说道:“杨公子,脱着你啦,不然烫下来,小娥给你洗洗吧!”
杨牧之悄悄擦了一把汗,笑道:“小娥,我没事的。”
瞧见这个笑容,少女更是语无伦次了,手脚都不知放在哪边才好。听到娘亲在灶房里喊她去端菜,才如蒙大赦。
杨牧之问道:“黄爷爷,住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为什么不搬走?”
花甲老人本来让他直接叫黄五的,叫黄五哥也行,奈何小恩公非得叫一声爷爷,也就托大随他了。
老人笑着为这位怎么看怎么顺眼的年轻人解释道:“咱们这个村子,祖辈流传下来说是有神灵守护着我们的世代平安,不好乱搬走的,虽说这些年也搬出去不少人了,但大多人还是留下来了。说起来,还有不少外地人扎根在我们村里了呢!”
杨牧之小声说了一声,“住在这里,不热吗?”
老人爽朗笑道:“习惯了,就不热了。偶尔出去走走远房亲戚,没有这个热度,晚上还睡不着觉呢。”
酒桌上,一种名为“火鸡”的鸡肉、一条温泉鱼,一种据说非常好吃的“跳火虫”,三样荤菜足足盛了五大碗,还有一碗杨牧之没有见过赤色蔬菜,几人边吃边聊,津津有味。
少女端着碗站在桌边,不敢过来夹菜,时不时走到院墙边,与院外探头探脑的女玩伴说着什么,指指点点。
不一会,黄五家的院墙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听说来了一位顶了天好看的俊俏哥儿,火灵村一下子就火热起来,都是姑娘妇人居多,有女玩伴羡慕着与黄小娥说道:“那人叫什么名字,生得这么好看?真是神仙一般,莫不是你爷爷给你找的夫婿?”
说得黄小娥心里美滋滋,即便是过年都没有这么开心。心里想着这要是真的,那该多好啊!
酒足饭饱,杨牧之说是想去火山口看看,向老人打听有什么讲究没有。
老人笑着说:“火山口能有什么讲究,自从当年那位恩公在火山里戳了一剑之后,它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的不敢发脾气,就是那上面会更热一些,另外要注意的就是口子那里会无故刮起大风,小心别掉进火山里就行了。”
老人让儿媳妇准备了一个水囊,又拿出两大块洗净煮熟的腊肉,递给杨牧之:“不然可以让小娥给你带路,她经常爬去上面玩的。”
小娥双眼一亮,在杨牧之说不好麻烦姑娘时,小手摆个不停:“杨公子,不麻烦的,小娥经常爬火山口,很熟路的!”
杨牧之笑着点头,答应了这位可爱姑娘的陪同。
小娥那几位玩得要好的女伴也要一起,被她死命的瞪眼,总算是收住了脚,没敢跟来。
经过村子广场时,小娥指着水井边的石像说道:“杨公子,那座石像,就是当年救下我们火灵村的杨恩公。不光你与他同姓,还有点相像呢。”
杨牧之闻言走过去瞧了瞧,是一座以火炎石雕琢的石像,与真人等高,雕工精美,形与神具有,退后几步打量一番,果然自己与石像还真有两分相似。
特别是眉额、鼻梁这些地方,隐隐神似。
杨牧之整理了一下衣冠,恭恭敬敬给这位同姓大侠作了一揖。
接下来,在少女轻快脚步的带领下,两人花了两个时辰,终于爬上了火山口。
朝圆形的大口子望下去,深沉沉、热腾腾。杨牧之闭目感受了一番,在无底深渊一般的火山底部,似乎淡淡有一道剑意,或许,这就是三十年前那位杨大侠留下的吧?
除了那道无上剑意之外,杨牧之还感应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在他太冲窍穴之中,原本呼呼大睡的大日金焰赫然睁眼,嗬一声就站起身来。
杨牧之对那个不时偷瞧自己的少女说道:“小娥,不然你先回去,我想在这里多呆一会,晚上可能就不下山了。”
少女从来就没有觉得“小娥”这个名字有多好听,然而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那两个字,怎么就那么好听呢?
“杨公子,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呆在上面,不怕吗?我,我不然……我,留下来……陪你?”
杨牧之淡淡笑道:“你不回去,你爹娘会着急的,再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大晚上陪着一个男人于你的名声可不好!”
少女揉着衣角,“不怕的,没关系的!”
轻叹一声,杨牧之正色道:“小娥,我其实……我之前就和我媳妇儿说好了的,要来火山口看看,所以……”
“啊!”
少女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原来,杨公子已有媳妇儿了?
“小娥,你先回去吧!告诉你爷爷不用等我,明天说不定我就走了。谢谢你给我领路,也要谢谢你爷爷的款待。”
杨牧之不希望再招惹到谁,或是伤了谁的心。
现在想来,如果一开始就和秦祎可说清楚,自己是有媳妇儿的人,一开始也别答应做她什么夫君,是不是她就不会如此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