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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秃秃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挂钟,指针刻满了岁月的轨迹,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仿佛在诉说着时间的流逝。医院内弥漫着一股药物的味道,莫名的压抑。
生死的边际,既是开始,又是结束。
苏德海透过小窗望着病床上虚弱的妻子,多年相伴下,无数的风风雨雨,此刻他宁愿病床上躺着的是自己,而不是自己的妻子。
外面的天还黑着,医院的走廊中,不时传出几声哭泣。
在管家的搀扶中,苏德海打开了重症监护室的门,带着身后的兄妹二人走了进去。尽管刚刚已经在外面远远地看过妻子了,可当近距离面对时,苏德海还是有些站不住。
兄妹二人看着苏德海的沉默和眼中的忧虑,心中同样痛苦不已。哪怕是一直怨恨父亲的苏妙音,在看到父亲这副模样时,也不禁有些动容,或许苏德海做子女,做父亲都是有些失职的,但就他做丈夫而言,却算是极好的。
在苏承安兄妹二人的搀扶下,苏德海踉踉跄跄地走向了妻子。他温柔地呼唤着妻子,在他的呼唤声中,病床上的妻子也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望着对自己担忧的几人,眼中满是眷恋。
尽管身体仍然充满了痛苦,但在面对众人时,她还是挤出了一抹微笑,试图让身边的人放心。
苏德海轻轻握住了妻子的手,眼中的心疼和愧疚不言而喻。大半辈子的患难与共,其他人只会羡慕他如今的成功,却没人能像妻子一样,明白他这些年的痛苦。
望着爱人遭受如此痛苦,再坚强的男儿也不由落下泪来,尽管苏德海知道此刻的自己不应该流下泪来,可是眼泪却止不住的溢出。
病床的妻子抬起手,抚摸着丈夫那满是岁月印痕的脸,管家见状,默默将苏妙音他们领了出去。
妻子轻轻擦干了苏德海脸上的泪,“德海,咱俩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不是都好好的嘛,好啦,都快要当爷爷的人了,你哭什么,我没事的,不就是一场手术嘛,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可是苏氏集团的老总,怎么可以轻易落泪呢?”
“对不起,都怪我之前太宠着承司了,或许我真的不是一个好父亲吧。”
听到承司,妻子的脸上明显痛苦了几分,但她明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果真的证实了苏承司杀了人,那么谁也救不了他,“德海,真的没办法了吗?”
苏德海望着病床上的妻子,他知道自己骗不了妻子,无奈点了点头。
在经历了母亲的离去后,苏德海也认识到了自己这些年来的错误,倘若真的有办法,哪怕是可以用自己的命去换儿子的,他也愿意。
妻子望了望天花板,曾几何时,女儿还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一家人和和睦睦,老二也很懂事,尽管当时并不富裕,可那种幸福感却是无法替代着,“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吧,也许我们当年真的错了,我宁愿你还是从前那个斗志昂扬的少年,我们一家都还好好的,只可惜,我们都变了。”
苏德海并没有接妻子的话,他知道,望着自己的孩子死在自己面前,没人会比一个母亲更痛苦,“我想把妙音送去国外分公司。”
“为什么?”苏德海的妻子望着丈夫不解地问道,好不容易,女儿才终于回到了自己身边,为什么又要突然送走?难道,非要让她再体验一次失去女儿的痛苦吗?
“承司的事闹得很大,如果在国内,妙音也许也会受到牵连。”苏德海无奈道,他也明白这会让父女两人的关系再度恶化,可他现在宁愿让女儿恨自己,也不希望再看到女儿受伤。
“你打算什么时候让她走?”
“越快越好,没人知道,承司那件事什么时候会传出来,如果在国内上学,我担心她会被牵连,所以……”
“我知道了,能让我最后在陪陪她吗?”妻子望着苏德海道。
苏德海轻轻点了点头,“不过你不能让她知道我的顾虑,那丫头像我,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愿意离开。”
“那我们怎么和她说?”苏德海的妻子望着丈夫。
“之前听说妙音喜欢上了一个少年,那小子我让人调查过,我很满意,虽然那少年家里现在很穷,但我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成功,如果不是那小子也是个要强的家伙,我真想让他和妙音一起出国。”苏德海一本正经地说道,起码在潜意识里,他是希望两个人在一起的。
作为过来人的苏德海看得清楚,两个人都很在乎对方,如果对方真娶了自己的女儿,那女儿也肯定不会吃苦,不难看出,那小子也是个懂得疼媳妇的人。
“你的意思是?”苏德海的妻子猜到了丈夫的想法,但她却不敢说,因为这将让父女二人本就不好的关系更加恶劣。如果说送女儿出国就已经会让这段关系恶劣了,那么如果丈夫真如自己猜想的那般做,极有可能直接让两个人关系彻底破碎,那也是她不想看到的。
“我想利用妙音对那小子的在乎去威胁妙音出国。”苏德海平静如水地说道。他很清楚,但有些事,却又不得不做。
“德海,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那会让你们父女彻底反目成仇的!”妻子激动的说道,随后剧烈咳嗽了起来。
“我知道,你别激动。反正我已经对不起女儿了,我不希望她再受伤,恨就恨吧,只要她好好的,哪怕是要我苏德海去死又有什么关系呢?”苏德海一边安抚着妻子,一边淡漠地说道。
是啊,反正女儿已经恨自己,就算真的反目成仇又能怎样呢?
妻子望着身边的丈夫,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哎,你啊,总是这样,当年母亲那会儿也是如此,死要面子活受罪,明明可以说清楚,偏偏不愿意低头。”
苏德海听着妻子的吐槽,笑了笑,没有言语。
随后走出门,将苏妙音叫了进去,他则走到医院门外,蹲在地上吸起了烟,又给认识的人打了电话,想看看自己儿子的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可无一例外,皆是表示无能为力。
杀人偿命,若是人没死或许还有办法,可人都死了,而且现在很多证据都直接指向了自己的二儿子,死刑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苏德海自嘲一笑,这一辈子,看似成功,实则竟是满盘皆输。
望着微微泛红的天际,苏德海不禁再度落泪,天空中点点雨丝洒落而下,正当苏德海难过之际,一顶雨伞遮在了他的头上。
“老爷,下雨了,您快随我回去吧。”
“李管家,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我知道老爷只是方法太极端了些,但您的出发点却是好的。”
“是啊,或许我本就是一个极端的人吧,一辈子不愿意低头,让我拥有了无数的财富,却也让我失去了最亲的家人,母亲离我而去,老二即将处刑,女儿怨恨我,可我不能说,这次麻烦你陪妙音一起去国外吧。替我好好照顾她,不要让她知道我这些年的事情。”
“老爷,可是您为什么不告诉小姐,您这些年对她和老夫人的关心呢?”李管家不解地问道,这么多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苏德海对自己家人的关心。
“无论怎样,我抛弃她都是事实,这是我永远都弥补不了的错误,还是让她恨我吧,这样,总归让我心安些。”
“我明白了老爷。”
望着灰蒙蒙的街道,苏德海站起身,“谢谢你,老李,这些年麻烦你了,因为我的事,你一辈子连个家都没成。”
“老爷哪的话,我的命都是您救的,如果没有您,说不定我现在都已经死了。”
“我们认识快三十年了吧?你应该也已经快四十了吧?”苏德海望着身旁撑着伞的管家问道。
“我今年四十二了,我十六岁那年冬天遇见的老爷,也正是那时,您救了大雪中的我。”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六年,时间还真是快啊,你这小子也是,这么多年都不显老,还是那么年轻。”苏德海望着身边的李管家感慨万千,这么多年,两人不仅仅是主仆,更像是朋友。
李管家没有言语,默默陪着苏德海站在雨中,两人站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此时的苏妙音见父亲回来,满脸的愤怒,“苏德海,你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
“妙音!”一旁的苏承安虽然不知道刚刚在病房里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希望两人能够好好商量,“爸,您别生气,妙音的脾气就这样,如果您非要罚,就罚我这个做大哥的吧。”
“闭嘴!承安。”苏德海出声喝止住了苏承安,继而望向一旁还在生气的女儿,“就凭我是你的父亲!是给了你生命的人!”
“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你就是一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眼里只有利益,身上满是铜臭味的商人,如果你把我当做自己的女儿,就不会强迫我,而你却只是把我当作了自己的商品!”
“啪!”一个巴掌重重地打在了苏妙音脸上,苏妙音险些被这巴掌击倒在地,在苏承安的搀扶中,她震惊地望着苏德海。
苏德海望着女儿红肿的脸差点没忍住,但为了让女儿离开,他还是冷声道:“混账东西!这次不管怎样,你都必须给我老老实实地去国外,机票已经订好了,你过会儿就和李管家一起去国外学习!”
“苏德海,你凭什么来强迫我?你自称是我的父亲,可扪心自问,在我小的时候,你去看过一次吗?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你在哪里?我需要父亲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听着女儿的控诉,苏德海更加愧疚,其实女儿说得这些,他都知道,欺负她的那几个臭小子也被他派李管家警告了,只是,这些终究不能告诉女儿。
苏德海闭上眼睛,“你可以选择不离开,但常家那个小子,包括他家人的安危,你自己看看办!”
“苏德海,你敢!”苏妙音一听到父亲用常怀仁一家的安危来威胁自己,登时急了,她望着苏德海,怒声道。
“你可以试试,我苏德海纵横商界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你试试我敢不敢,不过,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苏德海睁开双眼,却是背对着苏妙音道。
苏妙音的气势也弱了下来,自嘲一笑,是啊,一个连亲生女儿都可以不要的混蛋,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苏妙音一想到少年的模样,不禁落下泪来,“苏德海,是不是我出国,你不就不会伤害怀仁?”
“那是自然。”此刻的苏德海心如刀绞,他年轻时确实犯过错,可他也不是个畜生。
“好,我答应你了,苏德海,你赢了。”苏妙音轻轻一笑,眼中满是痛苦。
对不起,怀仁,我要失约了,以后,你一定要幸福……
“管家,带小姐去吧。”说着苏德海便打开了病房的门,“承安,你也去送送你妹妹吧。”
“是,老爷。”李管家对着苏德海的背影鞠躬道,然后和苏承安一起带着痛哭的苏妙音离开了。
苏德海站在床前望着渐渐驶离的车子,终于落下泪来。他脑海中满是苏妙音的脸庞,他的女儿,唯一的女儿,也是一生中最对不起的女儿。
病床上的妻子望着久久伫立在窗前的丈夫,没有言语,刚刚的动静很大,她同样想得到丈夫的心情。
好不容易才回到自己身边的女儿再度离开,两人谁心中也不好受,尤其是苏德海,回想着女儿刚刚那红肿的面庞和绝望的眼神,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直到汽车已经看不到了,他依旧久久地伫立在窗前,母亲离去,妻子住院,儿子入狱,女儿的怨恨,以及接下来的舆论,无良媒体的添油加醋,大肆宣传,公司内部的动荡,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
纵横商界近五十年,第一次觉得力不从心,他也想要休息,可他还不能倒下,他必须把公司的一切都处理好,然后才能确保自己的儿子不必像自己一样劳累。
得罪人的事,招惹骂名的事,他苏德海自己干了就好,哪怕以后人们掘了他的坟,只要自己的家人平平安安就行了。
身为父亲的他清楚,大儿子心太软,不忍心对那些公司高层动手,而女儿心中怨恨自己,心高气傲,也不愿意接手集团,所以,他必须要狠,要不择手段。
商场如战场,谁善谁出局。
所有人都告诉你要善良,可没人关心你的痛苦,不落井下石就已经是最大的善良了。
早年间,苏德海也曾是个老好人,对谁都好,总为别人着想,可最后呢?
换来的是背叛,是不满足,是不理解,人的欲望是最可怕的,可以一起吃苦,却不能一起享福,谁老实谁先走。
如果不是当年命够硬,恐怕他坟头草都两三米了。
不过一想到曾经一起奋斗的兄弟,他还是有些痛苦。
明明他已经给了他们够多的财富,够高的地位了,为什么还是要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