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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唐复怎么会在青国?”
这事说来话长。
连逸书救了成王幼子商陆后,并未将他带在身边,而是将他送往了云川天。
当时那个孩子已有五岁,是记事的年纪。十三年后,他自己从云川天跑了出来,找到了他们。
他们在南边弄出了动静,也时不时遭到各方势力的围捕。
后来,他们被淮皇步步紧逼,逃亡之中,许多人的家眷都没能顾上,其中也包括商陆有了身孕的妻子。
一年后,他们退到了神哀山,无法再去找寻他们,便都失了双方的踪迹。
他们被逼入神哀山后,许多人不适应那里恶劣的环境,疾病缠身,寿命缩短。到了第四年,商陆也病逝了,没有留下其他儿女。
风声稍缓,他们派人出了神哀山,开始寻找商陆的妻儿。一直到十六年前,终于在青国寻到了他们的后人,唐复父子。
那年唐复两岁,他的母亲早在生他时难产而死,他的父亲病危。
他们这些人的情况虽比以前好了许多,但仍被四国追缉。
过了这么多年,无人知道唐复的身份,将他留在青国,似乎比跟着他们还要安全些。
傅老爷子细想过后,决定暂不将唐复接回,派了人前去照顾他,打算等他到了十八岁,再将他接回来。
一年前,青国和雍国那边好像都查到了商氏还有后人,并且查到了人就在青国。
傅老爷子听到消息后,只好提前半年安排人去接他。
“他可知道这些事情?”
“他还不知自己的身世。”
唐复那里,傅老爷子还未和他讲过自己的身世,准备过段时日,再慢慢同他说。
他确还有一舅父,此刻正定居在丹河城中。
山里清冷,他一个好动的年轻人,估计一时是适应不了的。傅老爷子也没立即将他接回山庄,暂时将他安排在了他舅父府上,准备先让他适应适应。
这是傅老爷子先前的打算,现在水乔幽在这儿,他讲完了又问了水乔幽的意见,“您觉得,我这般安排可妥?”
水乔幽没有立即回答他。
傅老爷子揣测她的心思,难道有不妥之处。
正想细问, 水乔幽先问起了他。
“你仍想要助他复兴大邺?”
傅老爷子被她问地怔住。
“……您,不想复兴大邺?”
水乔幽给了他肯定回答,“是。”
傅老爷子闻言,久久没说出话来。
历经几十年,他们所行之事,一直未成功。
四国政权反而愈发稳定,形势对他们愈发不利。
他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在生之年恐是见不到他们期待的那一日了,更担心后人同样无法完成先人遗志。
昨晚,他一直没有入睡。
除去见到恩人的激动,他这几十年来的忧愁也一扫而空。
他相信,只要有她在,不久之后,他们的大业必定功成。
如此,他也可以安心去地下见连公子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今日她会是如此回答。
许久之后,他才迷茫道:“可,我们是大邺的子民啊?”
水乔幽静默短时,道:“大邺已经覆灭百年,早就没有大邺了。朝代更迭如逆旅,即使今日你光复商氏皇朝,那也不是大邺。”
傅老爷子接不上话, 他亦知他们重建大邺,不会是之前的大邺。
可那不是大邺吗?
水乔幽知道他为这件事努力几十年,一时定不能接受她的想法,她也不强迫他接受自己的想法。
她说回他刚才问她的事,“唐复身世一事,你自己决定。”
傅老爷子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思想上还在冲击中。
他好像明白了一事,但他还是向她确认。
“小姐,若是当时大邺覆灭后,您还在,您可会想要复国?”
水乔幽思索他的假设。
他的这种假设其实不存在。
大邺覆灭之前,她定会死在战场上,就如那日的西都水家众人一样。
不过,看他等着自己的回答,她还是假设了一下,“不会。”
傅老爷子有些失神,所以这么多年,他坚持的不是连逸书的遗志,也不是她期待的。
那他这么多年,是在做什么?
今日也聊得够久了,水乔幽知道他现在劳神不了太久,站起身来,暂时不再打扰他。
傅老爷子心中迷惘,知道自己一时无法调整好,应下了。他知道这山里无趣,担心水乔幽无聊,告诉她若是有兴趣,可以四处看看。
水乔幽出了门,山叔很快进来,扶着他去里屋休息。他让山叔出去了,自己坐在摇椅上,却并没有困意。
良久过后,他低声呢喃,“若不复国,那些大邺的子民该怎么办?”
水乔幽在山上留宿,宋二爷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用了早饭,听说水乔幽又去了山居,他找了人来,询问水乔幽的身份查出来了没有。
站在下首的人苦不堪言,这事就他昨晚吩咐下来的,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快。
听他说还在查,宋二爷气地直骂他废物,让他找宏叔来。
他只能提醒宋二爷,宏叔昨日被烫得严重,今日在屋里休养。
宋二爷脸色愈沉,想起来叔。
他又只好提着心提醒,来叔昨日奉了他的命令去丹河城中等客人去了。
提起这事,宋二爷脸色更加不好。
一日了,到底是什么贵客他们还没弄清楚。
这让他只觉事情没一件顺心的,不知道养他们这些人有什么用。
他想起右辞,吩咐人去将右辞找来。
一炷香后,右辞来了。
宋二爷问起他水乔幽的事情,右辞的回答却也是不清楚。
他回得十分干脆,让宋二爷有些怀疑他这回答的真实性。
他压着怀疑又问他可知傅老爷子请的贵客身份,结果右辞又是回答不清楚。
宋二爷不怀疑了,他肯定右辞就是不肯向他透露。
他知道右辞向来只听傅老爷子的吩咐,不受他管束,可他这般态度,未免也太不将他看在眼里。
宋二爷质疑地望着他,周围气氛骤冷。
右辞垂目站在下首,面上恭敬,似乎没有感受到。
这让气氛又变得有些尴尬。
宋二爷也不能真的拿他怎么样,只能压下不满,让他退下。
右辞抬手行礼,果断走人。
事事不顺,右辞一走,宋二爷觉得头都有点不舒服了,再次叮嘱手下人,继续盯着上面。
旁边伺候的随从胡高也知道右辞的性子,连忙贬低右辞地劝了宋二爷几句,给他端了一杯茶。
宋二爷端过茶,气刚顺一点,外面有人匆匆进来。
宋二爷有些不悦地看向来人。
那人被他看得吓得一哆嗦,却也顾不上先赔罪了,赶忙上禀,“二爷,有人闯山。”
闯山?
山下偶尔会有人无意间闯上山,但一般都不到半山腰就会迷路。
宋二爷没认为这是什么大事,胡高看出他的心思,代他呵斥,“这点小事,也值得来叨扰二爷。”
禀告的人面色为难,“他们已经到了竹海。”
宋二爷喝茶的动作一顿。
胡高也是错愕,这种事可是前所未有的。
禀告的人气喘匀了些,补充道:“山下的人都没拦住他们,他们打伤了我们不少人。”
宋二爷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放下茶杯,“一共多少人?”
“……三,三个。”
“三个!”
宋二爷怀疑自己听错了,就三个人竟然闯上了山。
“没错。他们不知从哪里上的山,我们的人发现他们时,他们已经靠近竹海。”
从山脚到山庄,沿途都有他们的人把守,但是他们都没有见到人上山。这三个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摸上来的,估计昨晚就潜入了山中。今早被他们发现,不听劝阻,执意要往上闯。
他们本来以为他们只是几个迷了路的富家公子,都是虚架子。不曾想,动手之后完全不是他们所想。
他们一连打伤了他们三波人,还在继续往山上走,这也让外面的人不得不前来报告,外院管事易千已经亲自去查看,吩咐了他前来这边禀报。
今日宏叔不当值,他就只能直接进入曲水流觞禀报宋二爷。
胡高问出宋二爷心中所疑,“来者何人?”
这事从山下传到山上,从外面传到里面,转了几个人,话语越传越短。
下首的人没有听到这段,回话,“还不清楚。”
宋二爷吩咐胡高出去看一下,胡高才走到院门口,又有人慌张跑来,告诉了他事情的后续。
闯山的三人已经闯进山庄。
胡高一听,急忙往回走。
禀告之人还有一句话没讲,他人已在十步开外。
传话的人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又赶忙跑回大门口,去探听此事最新的进展。
宋二爷听了胡高所禀,不再坐着,起身朝外走去。
彼时,竹海山庄大门口有些热闹。
二十来个护卫手持长剑分成两层将他们围困在门口下方的石板路上,刀光剑影混着竹叶间洒下的晨光,有些好看又有些刺眼。
观棋用周边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询问夙沙月明,“大公子,您不是说我们是来做客的?”
夙沙月明望向只有不到十丈的大门,“嗯。”
观棋眼睛转了一圈,“可他们看起来好像不太欢迎我们。”
他还询问站在夙沙月明另一边的高冷少年,“二公子,您说是不是?”
少年没有理他,才入鞘不久的长剑又已做好出鞘的准备。
竹海山庄的外院管事易千听见他们的对话,扫过他们后面仍旧倒地不起的十来个护卫,有被气到。
做客?
有他们这样做客的?
他们居然还有脸说他们不欢迎他们!
“三位,什么肃西山,离人庄,我们都没听过,竹海山庄不欢迎不速之客,既然你们不知死活,那就不要后悔。”
夙沙月明也不生气,耐着性子,再次强调,“我们。”
他才说两字,易千盖过他的声音,发出命令。“布阵。”
观棋征求夙沙月明的意见,“大公子,还打……吗?”
他话没问完,另一边的少年已经拔剑迎上对方,挡在他们面前。
观棋闭上了嘴。
夙沙月明看出对方出招,招招致命,他在心里叹了一声,朝少年轻喊了一句,“秋浓,不可杀人。”
少年听见了,没有回他。
观棋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完了。
这仇他们今日是和对方结定了。
嘀咕刚完就见少年的剑划伤一人腰腹。
他是没杀人,但那人估计至少得躺上三个月。
易千闻言,心中又是一气,恨恨道:“不自量力。”
夙沙月明听见面色如旧,往略显空旷的地方退了两步,并不急着去帮忙。
观棋知道自家二公子功夫好,暂时先负责保护夙沙月明,也没上前去凑热闹。
夙沙月明看着场中,“你说,被我抓住这事,他是不是还没消气?”
观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少年正好踢折了一人的腿,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腿也有点不舒服。
“二公子看着,好像的确还没消气。”
夙沙月明在心里无奈一笑,“小孩子,气性就是大。”
“不过。”观棋琢磨道:“他应该不是气被您抓住这事?”
“……那他气什么?”
“……昨日在山里,他说走东,您硬要说往西。”
然后,他们就在山里多转了半夜,还遇见了狼群。
今日一早,好不容易找到路了,又遇上一群蛮不讲理的。
爬了一日山,一晚上没睡,又打了好几架,年轻人有点脾气也正常。
夙沙月明瞥了他一眼。
观棋立即表明立场,“小的绝对没有对您不满。”
夙沙月明懒得理他。
他们俩闲聊的功夫,前面的少年已经干倒了五个人。
竹海山庄又赶来一批护卫,竹林之中,杀气弥漫。
观棋看着那些赶来的人,着实不解,“大公子,今日这客,我们非做不可?”
大门口,宋二爷在几人的拥簇下走出来,听到动静,看向这边。
宋二爷旁边的胡高见人还没进门,想将传话那人揪出来呵斥一顿,却没见到人。
好在宋二爷看见夙沙月明,没和他论这胡乱传话之罪。
夙沙月明望向山庄门口,“既已入山,自该前来拜见长辈。”
观棋头疼,那也得他们都有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