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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沙月明眼里的期待黯淡下去。
水乔幽将他送到客栈门口,宽慰了一句,“愿公子早日达成所愿。”
“谢姑娘吉言。”夙沙月明将那锭银子再次递给水乔幽,“也多谢姑娘愿给我带路,不然今日我可能就又得在街上转大半日。”
水乔幽未接,“不必了。”
她不在乎这点小事情,但想了想,还是提醒他,“公子若是对此地不熟,下次出门还是请人陪同为好。”
不然,他那弟弟还没找到,自己就先丢了。
听她这么一说,夙沙月明眼里又涌上了囧色。
“其实……我是有带随从一起出门的。”
他们在途经上一座城时,城里正好有庙会……在那出来后,他们就走散了。
麻山镇是他原先就定好要来的地方,他找不到人,干脆先搭了他人的驴车先到了此处。
“他过几日应该就会找到我了。”
即是如此,水乔幽不再多说,未去细究他脸上的尬色,抬手告辞。
夙沙月明对她的相助很是感激,想要问她名姓,话到嘴边,又意识到他一个男子问人姑娘的名讳好似不妥,便就没问了。
水乔幽这日傍晚刚进屋子,下起了大雨。
这雨时大时小,连下了三日。
雨停之后,她再去镇上,未再遇到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夙沙月明。
水乔幽连续在小镇上找了月余,终于找到一份合适她的差事。
镇东头有位姓钱的大户,家中有个女儿,半月后要嫁去隔着两百多里的地方,他听说途中可能会有土匪出没,就准备给女儿招个会拳脚功夫的女护卫送嫁。
水乔幽在路边吃东西,听到这个事后,就去了钱府应征。
她进门时,钱老爷正在指挥家丁挪他那养睡莲的大水缸,挪了几个地方他都不满意,两个家丁抬得都有点手软了。她随手帮钱老爷将水缸挪了个位置,钱老爷当即爽快拍板将她给定下了。
只要钱小姐能够顺顺利利到夫家成婚,她就可得五两银子。
钱小姐出嫁前的半个月,水乔幽就住在了钱府,好与钱小姐先互相熟悉。出嫁那日,她随队伍一起出发。
钱小姐是个温柔贤惠的性子,很好相处。
送嫁队伍从镇上出发,走了三日都很顺利。
第四日,队伍走到一段偏僻的山路。据说,那就是容易闹土匪的地方,众人都紧张起来。
似是要验证怕什么来什么,领队刚指挥队伍加快步伐,快速通过,一群土匪就从丛林里钻了出来。
钱老爷特意雇来的四个武夫,一看对方个个都是凶神恶煞,出发前向钱老爷保证的自信瞬间没了大半。
钱小姐眼看着土匪朝自己走来,吓得花容失色。她已做好了撞刀自尽的准备,水乔幽手伸过来,将她按回马车,提脚将过来的土匪踢飞出去。
钱小姐目瞪口呆,目光追着她的身影,只觉眼花。
不到一盏茶,十来个土匪连滚带爬地跑走。
此后,路上未再发生意外,钱小姐如期到了夫家。
婚礼后的第二日,钱小姐给自己父亲写了一封长信,其中一大半都在讲水乔幽一人打跑十几个土匪的那一幕。
水乔幽返回麻山镇后,没过几日,隔壁镇上开私塾的柴老爷经钱老爷介绍派人主动上门来请水乔幽给自己女儿送嫁。
柴小姐嫁的比钱小姐还要远些,他的夫婿本是本地人,家中也算得上是书香世家,后来经人举荐入朝为官,如今已是都城中洛管辖下的合善县八品县丞。这新郎自是没空回来成亲的,新娘便只好前往合善。
路途遥远,柴老爷打听了钱老爷给的银子,愿意支付的酬劳也算合理。
想到合善属中洛管辖,水乔幽有些犹豫。
她不是很喜去这种繁华的地方。
那位往她那小院跑了好几趟都没能得到她点头的李媒婆,越挫越勇,隔日又上门给水乔幽介绍了好几户好人家。
水乔幽陪着李媒婆坐了一个多时辰,送走激情满满的她后,去掉了先前的那点犹豫,应下柴府的邀请。
柴小姐有两个丫鬟照顾,水乔幽只需要尽好护卫之责就行。
柴小姐识文断字,也带着点文人的清高,但总得来讲,也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队伍走了半个月,平安无事。
这趟差事,除了路途遥远,并不算太辛苦。
某晚,他们在一家较大的客栈留宿,用饭时,水乔幽无意间听见有人在讨论淮北新律之事。
雍国在淮南强硬禁佛,安王奉青国天子命令在淮北颁布的新令,实施起来顺利了很多,几月过去,已经初具成效,淮地信佛之风得到有效控制。
水乔幽用了饭,就回了房,未将听到的朝廷大事过心。
寒露之后,天气变化无常。
翌日他们从客栈出发,上午天还好好的,下午整个乌云密布。
看了舆图后,众人加快速度赶往就近的昌谷城。还没进城门,天已下起小雨。
等他们找到客栈投宿,小雨早已变成狂风暴雨。
半夜雨停了,结果到了早上,又下了起来,外面骤然变冷许多。
这场雨断断续续,将他们困在了客栈。
过了两日,他们仍然无法赶路。
在客栈的第三个晚上,水乔幽房里没茶了,自己提着茶壶来了大堂。
客栈客房全在二楼,水乔幽刚从楼上下来,客栈门口停了辆马车。
她没多看,去了柜台,请伙计给她上壶茶。
她打算自己顺手提上去,就背对着门口站在柜台旁等着。
门口马车里的客人进门后径直上楼,没有多看旁边一眼。
伙计很快将茶送过来,水乔幽接过茶壶,道了声谢。
此时天色已有点晚,外面又下着小雨,大堂里除了她和刚进来的人,没有其他客人。
她的这声谢语,清晰传入楼梯上的人耳中。他停下脚步,朝她的方向看了过去。
水乔幽提着茶壶转身,同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水乔幽见到那张脸,神色未变。
两人互看了一会,水乔幽放下茶壶先同他见了礼。
“公子。”
她没想到,前两日才听到楚默离在淮北行事顺利,今日他就已出现在这儿。
楚默离轻轻颔首,算作回应。
他看向旁边夙秋,夙秋会意,先与领路的伙计去了楼上收拾房间。
楚默离自己没动,视线重新回到水乔幽身上。
水乔幽本来准备等他走了再上去,见状明白过来他是在等她。
她迟疑须臾,提起茶壶,走了过去。
直到她与他只隔了三个台阶,楚默离才重新提脚上楼。
他边走边问她,“怎么在这?”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易近人,就像是在问一个许久不见的老友。
水乔幽随着他的步伐跟在他的后面,“换了个新差事。”
楚默离侧目,似是对她这个新差事很感兴趣。
水乔幽只好言简意赅地给他说了,“护送一位新娘去夫家。”
楚默离收回目光看路,“要去何处?”
水乔幽没想到他会问这么详细,“……合善。”
合善。
中洛。
楚默离不再说这个话题,问道:“近日可好?”
水乔幽‘受宠若惊’,“谢公子关心,很好。”
楚默离眼尾微不可见地闪过一抹笑意,她倒是越来越拘谨了。
上了二楼,楚默离直接朝着夙秋站着的方向走。
水乔幽的房间在另一头,她没再跟着他走,“公子。”
楚默离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水乔幽恭敬道:“时辰不早,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楚默离问了一句,“送到合善后,还回麻山镇?”
“是的。”
“可会停留几日?”
“……应是不会。”
楚默离不再问话,温声道:“去休息吧。”
水乔幽等他先走,可他站着不动。
两人无声站了片刻,水乔幽行礼告退,先回了自己房间。
楚默离看到她进了尽头的房间,才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遇见她。
水乔幽回房后很快就熄了灯,但她躺在床上,一直没睡着。
楚默离今日出现在这里,想必是要返回中洛。
水乔幽听着外面的风声,也不知明日雨是否会停。
其实,多下一日,也没什么不好。
翌日,除了依旧冷,天朗气清。
送嫁的人吃完东西,立马收拾上路。
水乔幽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楚默离的房间关着门,也没看到其他人,她以为他已经出发。
出城门时人多,等了一会,还未排到他们,她就看到了楚默离的马车。
原来,他们在后面。
楚默离的马车也在等,他撩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见到水乔幽,他先朝她轻点了一下头。
水乔幽只好点头回应。
两人简单打了招呼,他便放下了车帘。
楚默离身后跟着的还有两个护卫,都是先前水乔幽认识的,连同夙秋,却都没有跟她打招呼。
其他人没看出他们之间认识。
楚默离真的是个做事细致周全之人。
下了几日雨,雨虽是停了,但城外的路还不是很好走。
柴小姐的送嫁队伍走得慢,楚默离的马车行在他们后面也不是很快。
这一日,他的马车都行在他们后面,晚上他们路过一个小镇,再次留宿在同一家客栈。
那是小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
这让水乔幽不好多想。
柴府虽开了间私塾,却也不算大富大贵之家,柴小姐自己都没能住上房,他们这些送嫁的人,住的条件自然一般。
只是这家客栈的一般似是与众不同。
水乔幽一人住了一间房,算是待遇不错。
进门后,就见窗户上窗纸破了大半,里面的风比外面更大。伙计给她开门,也没觉得有任何问题。
她头一抬,还能看见几片夜空。
看着看着她也习惯了,并未挑剔。
不多时,伙计却送了火盆过来,烧的炭味道很轻,不等她问,伙计自己强调这是他们店里最好的炭。
伙计放下炭,马上出了门,没过多久,他又端着托盘来敲门。
水乔幽见着托盘上的精致饭菜,伙计不说话,她也知道是谁让送的了。
下一瞬伙计告知,是天字号上房那位客人让他送的,验证了她的猜测。
伙计离开后,水乔幽目光在饭菜和炭火上来回了几次,出了房门朝天字号上房走去。
夙秋靠着栏杆站在楚默离房前,看到水乔幽过来,也没意外,先她开口,“公子在沐浴。”
来得不凑巧,水乔幽只好随他一起先在外面等着。
夙秋又道:“公子说了,只是小事,你不必特意过来道谢。”
这的确像是楚默离会说的话。
水乔幽也不执拗,“那麻烦你等会替我向公子转达我的谢意。”
夙秋眼睛往她这边看过来。
水乔幽抬手一礼,转身回房。
走了两步,她又停下来。
迟疑片刻,她还是转身,询问夙秋,“夙护卫,是哪里人?”
夙秋不知她怎么忽然问自己这个,不管她是何意,他都不想回答她。
水乔幽看出他的想法,并不在意,过了会,自顾自道:“前段时日,我在麻山镇上遇到一个人,名唤夙沙月明。”
夙秋本来已经移开目光,她这话一出,他的目光又快速回到她脸上。
水乔幽将他的眼神看在眼里,“他说,他这次出门,是为了找他弟弟。他还问我。”
水乔幽说着停顿了一下。
她看得出来,夙秋听她不再说,是想问什么的,但他又忍住了,只是依旧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水乔幽将话说完,“有没有见过一个和他长得相似的少年?”
夙秋听到她这话,眼里的神色放松了一些。
水乔幽看着,告诉了他自己的回答,“我说没有。”
夙秋对她这个回答,看着一点也不意外。
因为他和夙沙月明长得真的是一点都不像。
水乔幽站了一会,补充了一句,“那日,他是孤身一人,身边没有任何人跟着。”
夙秋听到这话,刚放松的眼里又多了一抹紧张,“他一个人!”
话出口,他意识到问题。
“嗯。”
水乔幽不再多说,抬手一礼,转身离开。
夙秋看不懂她了,他也没喊住她。
少顷,他自言自语,“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出肃西山?”
水乔幽顿住脚步,回过头去,“你们来自肃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