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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司徒。”
迷茫的梦境里,好像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司徒蹙着眉,想要看清浓雾里的身影。
这个梦像是魇一样,手脚怎么也动不了,简直像是要呼吸不过来。
司徒又惊又怕,拼尽全力去动自己的一根指头。她知道只要动一小下,梦魇就尽了。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醒过来。
“你怎么了?”
冬城目瞪口呆地看着像是从水里捞上来一样虚弱少女,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没事…”司徒惊魂未定,但还是勉强回答了一句,“魇着了。”
她已经渐渐默认了自己无法从往日的梦境里醒来,冬城年轻的脸就在床前,后边是开着的窗子,天光大亮,难得的晴天。
“公主问你要不要穿上衣服出去走走,雪停了,风景很好。”
“有些心慌,没力气。”司徒蹙着眉,“也许是躺久了,的确该走走的。”
“你……”冬城斟酌词句,“常常这样魇住吗?”
“近来,很少了。只有很累很累的时候,又不叫我睡得多,才容易发。”司徒发现青年在给自己擦掉额上的虚汗,悄悄咽了口口水,谨慎地道:“谢谢师父。”
冬城有点发现了,当初那个毛毛躁躁的小丫头,一朝醒来,好像远了不少。他带着点探究的观察她。
白净的肤色,不描而翠的野生眉毛之下,一双含情的凤眼。才十二岁,这孩子已经美的惊心动魄了,也无怪公主对她纵容着,任谁也忍不住对这样一个女儿板着脸的。
“师父,我知道自己生得好看,你也不必这样没见过世面似的。”司徒有些无奈地打趣。
不,其实她不知道。
侍女捧着公主送来的月牙白宫装,冬城退出去方便司徒下床洗漱。
换了衣服对着落地大镜自照时,她才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司徒姑娘天生丽质,真是教人艳羡呢。”侍女秋禾笑着夸奖,宫里的人嘴是比一般侍女甜,司徒艰难地从镜子里挪开目光,打量了秋禾一眼。
人如其名,甜净的长相,举手投足里有些官家女子的从容。
“你也是公主带来的?”司徒有些好奇地问道。
“奴婢也是先夫人留给公主的,和姑娘一样。”秋禾原先就对司徒失忆有所耳闻,所以从善如流地耐心回答。
先夫人?司徒愣了愣。原来不是公主自己选的啊。只是不知道那位娘娘从前的事迹。
“姑娘竟全然忘了。”秋禾拉她去镜前梳头,“我们原来是家道中落人家的女儿,小几岁时就被送到了妓馆收用,好在先夫人瞧上了,才最终没有沾上一身泥淖。”
秋禾见她呆坐着也不动手梳妆,不禁笑了:“当年最爱美的丽山连怎么上手都浑忘了,也不知道公主看了会不会乐。”
梳完一个雅致的发髻,秋禾就打开司徒的梳妆匣一一指点位置和使用方法。她们原是很好的,常常一起梳妆,今日司徒看着一愣一愣地,秋禾索性帮她上了妆。
“好啦。”秋禾友爱地拍拍司徒的肩膀,“咱们一起去给公主请安吧,正是用早膳的时候,请完安我们每常和姐姐妹妹们一起用膳的。”
司徒点点头,跟上了这个十五岁少女轻快的步子。
平城在她的梦境里是座有些自由气派的城市,中心地带便是她们所在的内宫,郊区有大片大片良田农庄,再向外,三面环山,唯有西边留着个口儿。
屋外连廊冷得要命,不是三面环山吗?司徒刚欲咳嗽,前边就迎面走来一个男子,因为下着密密的雪,看不分明。
“秋禾,你也不怕冻着她。”冬城责难的声音落下时,司徒已经看见他走到跟前,手里一件雪白的大裘。
“你紧张小徒弟也太过了!”秋禾蹙眉看他为司徒披上狐裘,“一样在雪地里,怎么不见给我也拿一件?”
“没事,”冬城抬起眉,“你壮。”
话音未落秋禾就抬脚去踹他,司徒原本步子虚浮,这边上少了个支撑,险些栽下去。
好家伙。
司徒无可奈何地看着两人一个跑一个追,自己撑着伞慢而又慢地跟上。
好大的雪。往日在大学里,见识过横着下的,如今遇见安安静静飘落的,只觉得蛮温存。
零星几个宫人在扫着雪,因为这边不是贵妃常走过的路径。
司徒边走边看,边看边想。
六公主的母亲为什么要替女儿找那么多姿色远远高于女儿的侍女带进宫里?
来到这里已经第二天了,为什么会醒不了?
为什么我二十几年总是时而做这个梦?
还有……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她跟着他们走到了一处花苑,每每风刀霜剑,此处只是枯枝残叶罢了。
前往公主的住处要过一座蜂腰桥,司徒很少走这种陡桥,不免微微扶着停下来等她的冬城。
一步,一步,踩在积雪上,就听见冬城的抱怨:“美则美矣,冬日落雪走着,还真费劲。”
她刚刚流露出笑意,在下一刻转瞬即逝。
冬城只觉得小姑娘扶自己的手变作了掐,深深的力道。低头,发觉她的目光死死钉在不远处湖心亭站着的男子身上。
冬城愣住了。再投去目光,司徒已经恢复如初,仿佛方才一瞬间奔涌的情潮全是他的臆想。
是他。
司徒强忍住大口喘息的冲动,在秋禾冬城的指引下迈进了公主的寝殿。
途经公主的正殿时,客人的位置上还摆着茶杯。
“是陈巧阳?”刚进门,就听见有女孩子大声道,“居然真的赶在第一场雪结束前回来了。”
陈巧阳。司徒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丽山来了。”秋禾对着帐内公主复命。
“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司徒进来就好。”公主温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小春笑嘻嘻推着司徒进去,在她耳边说了一声:“妹妹就老是独得公主的宠爱。”
可是司徒没有听到,不然也许会笑笑呢。她只觉得手脚冰凉,心间却有如火烧。
当日公主说,“陈巧阳如果还活着的话,差不多十七了吧”。
那长相、背影,和十七岁时的他简直一模一样。一直想要摆脱这梦境的司徒忽而决定留下来了。
请想想吧,如果你也有一个现实里求而不得的人,梦里仿佛唾手可得的样子,谁愿意去真实世道受那些苦?
“丽山,怎么心事很重的样子?”小六今天只穿着室内的居家小袄,拉住走近床边司徒的手。“唔,好凉。秋禾也不知道打个暖炉,越来越惫懒!”
“公主,”司徒使了点力道捏着小六:“陈巧阳来做什么?”
“左不过是回来了,看看名义上最后一个妹子。”小六毫不在意地道:“长得皮相倒还不错,难怪城里的姑娘都想要嫁给他。”
司徒愣了愣。
“皇帝很高兴,说是他年纪也大了,合该娶个世家女子成家立室。可巧贵妃有孕两件喜事合在一起,就趁着过年的喜庆日子,办个大宴替他物色物色呢。”
“这么…快?”司徒蹙着眉,“他若是要坐上那个位置的,选的可就是未来的国母啊,怎么如此草率?”
公主逐渐注意到司徒的关注都在陈巧阳身上,微微笑着道:“国师早就预言陈巧阳如不早婚,命里遇劫。且那老皇帝,啊,父皇,活不了多久了。”
司徒看向公主:“他对你有安排了?”
“和亲,古来提到公主,除了荒淫无度,就这个词最惯用了。”小六语带机锋,“有些人要死,实在是神仙也难救。”
司徒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寒意,心里喟然一叹,忽而地伏在地上:“公主,奴求你件事。”
“你要他,是不是?”小六挑眉。
“我要。”司徒就知道她看得出来。
“可真是个痴儿,”小六意味深长地道:“母亲早就说过,你不是湮灭尘世的女人。但如果你非要走这条路,我都护你不住了,陈巧阳的命,可是比我硬多了。”
司徒丽山看着眼前少女含愁的双目,讶然:“公主好像早就知道我会说这些?”
小六伸手揉揉她的脸颊:“前儿是我骗了你,因为你还未遇着陈巧阳,我也不愿相信那话会真。”
司徒丽山看着徐幼徽,她起身背向自己,幽幽然道:“我只是作为朋友好言相劝,因为那僧人还曾说过你的名字:山阳喜不相庆,死不相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