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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清梧刚回京那阵,很有些消沉。
他是国公府长子,在外人眼里,他是注定要走上和他父亲,乃至和他祖父一样的道路,手握权势,荣华披身。
但那时的国公府已经极尽显贵,父亲尚且在位,他若是年纪轻轻便在京中崭露头角,势必只会为国公府招来祸患。
所以卫清梧年岁稍长后,便与父亲商定,投身行伍。
初时他也不习惯,边关苦寒,极目望去,是没有边际的黄沙枯草,在他脚下,是曾血战沙场的将士们的累累白骨;在他头顶,是始终森寒阴冷的曾照见无数生离死别的盈盈皓月。
曾在玉京时那些缓带轻裘,遗珥堕簪的欢快光景,恍惚都成了一场大梦。
然而时隔七年,他再度归来,眼见得玉京的繁华靡丽,却觉得如此陌生。
他想念曾与麾下弟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日子,想念那些横刀立马拼死征战的日子。
玉京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那么乏味。
直到那一天,卫清梧打马从碎玉坊走过,看见两个仆役抬着裹了尸体的草席从一户人家的后门走出来,血水滴答着从草席里流下去,看起来刚死不久。而邻近府宅的下人见了,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他原本心中也没什么波澜,当家主母惩治个把下人,轻则杖打重则伤命,也是常有的事。他在玉京里见得多了。
高门大户中,哪家没点腌臜事?
正当他欲驾马驰走时,却听见邻府的下人们议论开来:“这宋小姐,我瞧着是一天比一天厉害了,前不久不是才抬出去一个吗,怎么今天又抬出去一个?”
“说来也是他们自个儿倒霉,我听聂府里一个烧火丫头说,宋小姐为人很是宽厚,想必也就是这些人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这才使得宋小姐……”
那人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打断她:“那是你刚来不久,不知道!这聂府早就成了她宋小姐的一言堂,谁敢说她半路不是?不要命啦?!”
下人们的话教卫清梧明白了两点:手段这样雷厉风行的人,居然不是这家主母,只是个未出阁的少女,此为一则;这少女且也不是这座府宅里的人,府宅姓聂,少女却姓宋,虽不知其中有什么关联,但很明显如今这聂府却已经被姓宋的小姐牢牢把在了手里,这又是一则。
卫清梧难得地,生出了一点兴趣。
然而这天他与太尉府上的公子约好了要去青锋阁挑兵器,眼看着快要错过了他们约好的时间来卫清梧也只能把这事先放下,赶去青锋阁赴约。
然而从青锋阁回府之后,卫清梧又被母亲拉着看适龄小姐们的画像,甚至这次在十数张女子画像后头,还有好些张和他年龄相仿的公子哥儿的画像,甚至他的好友,太尉府的公子也在其中。
越往后翻,他面色也越凝重:“娘,您这是……”
国公夫人面色也十分凝重:“为人母亲,自然希望你能与喜欢的女子琴瑟和鸣,生儿育女。但为娘近来也想通了,你若是不喜欢女子,喜欢男子也是无妨的。我与你爹年纪也大了,将来去后,若是你身边有人陪伴,不至于孤寂终老,母亲心中便也能宽慰了。”
“我,我不……”卫清梧只觉得百口莫辩。
“不喜欢男子?”国公夫人笑着温声问道,见儿子点头,她猛地一拍桌子,“那过几天谷雨,虞家小姐邀几位公子小姐去春荫河泛舟试茶,你也去!”
卫清梧无奈,只得点头。
……
清明后十五日,斗指辰,为谷雨。
古人云谷雨日宜采茶炒焙,往年这时节京中早已热闹起来,各家设宴比茶,同看牡丹,十分地繁华。然而今年尚在大孝之期,夫人们为了丈夫的仕途,尽管有心,却也只能按捺住,唯独年轻的贵女公子们,不必紧着拘束,私底下三五几人约着游湖踏青,倒也不会坏了体统。
这次虞清兰设宴,也邀请了祝嘉鱼与宋绛眉。
往日里她是不同她们往来的,她端着世家贵女的规矩,处处循途守辙,祝嘉鱼与宋绛眉行事,在她看来,实在过于离经叛道。
但因堂兄虞问潮心悦元慧郡主,所以这次虞清兰才给郡主与祝宋二人下了帖子。
谁料堂兄对元慧郡主打的是欲擒故纵的主意,听说元慧郡主接了帖子,他却又说不来了。元慧郡主本就是为他接的帖子,他不来,郡主也托称有事。于是这场谷雨宴最后来的人也就只有祝宋两位小姐,与卫家二公子,再加一位贺公子,与她的好友。
向来行事得体的虞小姐,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进退两难。
但她也不能在这时候打退堂鼓,于是便按照事先的安排,与众人一道泛舟游湖,煎焙新茶。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过去,画舫靠岸,虞清兰忍不住呼出一口长气。
好友笑着揶揄她:“我竟不知道,你与她们什么时候也有了交集。”
虞清兰苦笑:“我原以为祝小姐与宋小姐不会来。”
她将帖子递过去,只是为了周全礼数。
“还有那卫二公子,我也不知道堂兄会请他来,请便请吧,但他自个儿却又不露面。”她抱怨道。
“好在是没出什么岔子,你也见过了贺公子,如何?”
虞清兰抿着唇,笑了笑,却不说话。
是了,她今日设谷雨宴,并不全是为着撮合堂兄与郡主,也不是为了踏青游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相看贺公子的品貌。贺公子是姨母为她挑选的夫婿人选之一。
她移开眼,又看见远处玉立柳下的年轻公子。
公子也瞧见她,正色向她遥遥揖首。
虞小姐红了红脸,随即福身回礼。
……
那边下了画舫,宋绛眉便挽着祝嘉鱼的手叹道:“虞问潮居然真的没来,早知道今日这谷雨宴就不去了。我们不自在,人家虞小姐也不自在。”
祝嘉鱼歪了歪头:“就算虞问潮来了,难不成你还能真帮阿姝出气,把人家推进水里?”
“那确是不能,但也可以回头见着她编造一二嘛,也免得她心里总是念着这事,吵得我们不得安宁。”
原来,她们也对虞清兰的谷雨宴不大感兴趣,只是为了虞问潮与顾锦姝的事,才应约赴了宴。
两人说着话,宋绛眉又想起来坐在画舫里一个劲儿喝茶的卫清梧,她噗嗤一笑,问祝嘉鱼:“你看见那位二公子脸上的苦闷表情了吗?仿佛是被人用刀架脖上逼来的一样。”
祝嘉鱼点点头:“他确实是被逼来的。”
卫清楼早已经把自家二哥的事说给了祝嘉鱼听,是以祝嘉鱼还真知道二公子今日怎么会来,见宋绛眉好奇,她略一思索后,便将事情告知给了好友听,末了,又道:“这事我们知道便也罢了,千万别让阿姝知道,她要是知道,全玉京就都知道了。”
宋绛眉强憋着笑点头。
两人一路行来,最终在春柳拂面的桥头分别,各自乘了马车准备回府。
然后宋绛眉刚坐上马车不久,便远远瞧着一个十分眼熟的身影,她想了想,吩咐车夫道:“跟上前面那个穿葱绿长裙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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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卫番外和前面的顾虞番外,时间线是并行的噢,不过大家也可以把他们当成独立的短篇来看,感觉影响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