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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嘉鱼停下脚步,觉得这时候自己一介外人进去似乎有些不好,然而萧婉却全然没有那么多顾虑,自顾自地走上前,进了门发觉祝嘉鱼没跟上来,还笑着转头问她:“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上来?”
祝嘉鱼无奈,只得紧步上前入内。
而这时,厅中跪着的女子也停止了哭诉,抿着唇,柔声细语道:“既然夫人要见客,妾身便先下去了。”
堂上坐着的妇人还未曾开口,萧婉便已经抢先道:“倒也不必这么急着走,总归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如就趁着我在这里,一并解决了,也省得你下回再麻烦来一遭,你说是不是,阿繁?”
在萧婉没来之前,叶云繁坐在椅子上,一直闭眼假寐,这会儿听见她的声音响起,她方才缓缓睁眼,道:
“是这个理。你有什么冤屈苦楚,能对我说的,自然也能对宁夫人说,毕竟我与她不是姐妹胜似姐妹,至于你,我实在不想再见第二回了。”
堂下的女子仍旧跪着,眉眼低垂,饶是萧婉与叶云繁这般说话,她也不肯再开口,显然是有几分傲气,不愿在外人面前丢了脸面。
然而她不说话,萧婉也不愿意放过她。
她带着祝嘉鱼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下人奉上来的云根雪芽,微笑道:
“阿瑜方才也听见她说的话了吧?我与你叶姨,无论怎么开口,都有恃强凌弱之嫌,但你却不同,你年岁还小,心思澄明,不如这样,你代叶姨裁决此事如何?”
她放下茶盏,说话的语气虽然柔婉,但却夹杂着不容人拒绝的坚定。
祝嘉鱼自然只能道好。
她沉思一会儿,道:“阿瑜虽然年纪尚轻,但也明白人心欲望是不能滋养的。”
她说罢,叶云繁面上的漫不经心也跟着褪去,她正色看向堂下说话的少女,又听她继续道:
“这位姑娘今日求了宠爱,日后定要身份,尊荣,待到诞下子嗣,又少不了一番家产争夺。叶姨纵有善心,但也当知养虎为患的道理。”
短短几句话,说得女子面色煞白,眸中更是清泪盈盈,凄楚得很。
叶云繁则坐直了身子,颔首笑着问厅中跪着的女子:“祝小姐的话,你可听清楚了?若是奚浮川对你当真有几分情意,今日,怎么也不该是你求到我头上,你连这点都看不清楚吗?”
说白了,就是奚浮川不愿纳她进门,又没法摆脱她,所以才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叶云繁。
见堂下的女子仍然不为所动,叶云繁终于不耐烦,唤来婢女将她拖走后,方才笑着对萧婉道:“你这侄女,倒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姑娘。”
萧婉亦是颔首轻笑:“谁说不是?”
原先她还担心这个侄女难登大雅之堂,今日种种之后,她也终于能放下心来,钟灵毓秀,确是阿瑜担得起的夸赞。
两人笑过之后,萧婉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当初我就说了,即便是联姻,你也该找个品性好的,怎么偏偏挑中了奚浮川这样的浪荡子,净给你惹麻烦。”
听见萧婉这样说,叶云繁面色微变,正要开口,却见祝嘉鱼扯了扯好友的衣袖,于是改口问道:“阿瑜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祝嘉鱼大大方方地站起来,福身行礼,道:“听说叶姨府上园造精美,阿瑜想开开眼界呢,就是不知叶姨允不允?”
叶云繁看了眼萧婉,摇头笑道:“你既是婉儿的侄女,自然也是我的侄女,来了我府上,大了当做在自家一般随意,想看就去看看吧,我让丫鬟带你去。”
祝嘉鱼想看奚府的园林是假,不想留在厅堂中听叶云繁与萧婉谈话是真,先前贵族夫人间的聚会还好,表面上热热闹闹,私下里却没几个人捧出真心话,但现下却不同,大抵女子间交好,最容易在四下无人时袒露心声,说些体己话。
祝嘉鱼觉得自己若是继续留在厅堂中,少不得要被迫听些秘辛,于她没有好处,于叶萧二人,只怕也不放心。倒不如她主动离去,还双方一个清静。
她有这样的心,萧婉与叶云繁又何尝不懂。眼见得人去远,叶云繁又是一番感叹:“真是难为她这般剔透心思。”
萧婉笑着将茶楼中的情境复述给她听,末了,笑道:“不瞒你说,早先我还有几分担心,将他们寻来玉京,究竟是对是错。但今日我却总算放下心来,阿瑜这孩子,聪慧就聪慧在有度上,她是我唯一的侄女,祝家如今唯一的血脉继承,能有这份聪慧,也不枉费我的一番苦心了。”
“想来萧老夫人见了她,也会心喜的。你且宽心,好生养胎吧。”叶云繁知道她心里想什么,笑着宽慰道。
……
祝嘉鱼称想观赏奚府的园造自然是托辞,但随着丫鬟行走在青藤覆白墙,红花缀黛瓦的园子里,她还是难以免俗地为奚府园造的精美感到惊叹。
园中曲径横斜,逶迤悠长,深疏有致的竹林丛中,花式砖墙若隐若现,道路的另一侧则是潺潺的流水。开阔的庭院中,梧桐树高大茂盛;弯曲的池岸边,杨柳枝随风款摆。
更远处是山亭水榭,飞瀑湍急,山如翠屏。更有芍药蔷薇,珊珊玲珑;芭蕉松林,幽情隐现。
祝嘉鱼往前走着,迎面忽然走来两位公子。
一位穿藏蓝色暗花长袍,个子稍矮,正在与身侧的少年说话,一双笑眼弯弯。
一位穿松青色四合如意云纹袍,眉眼疏淡,虽然侧耳听蓝袍少年说话,但面上神色却不见热络,反而很有些清冷。
祝嘉鱼退让到旁边,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总觉得他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何处见过他。
身量挺拔的少年面容俊秀,仿若好女,但并不阴柔,只是秀致与清雅,如水中清举的青荷,又如山下亭亭的绿竹。
他眉如远山,唇淡而薄,行走间步履款款,稳重自持,自有几分不同于旁人的疏朗与清淡之意。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停下来,也就是这时候,才看见退到一旁的祝嘉鱼。
个头稍矮的少年便朝她身边的丫鬟笑问道:“这位姐姐看起来面生,不知是哪位府上的小姐?”
丫鬟福身道:“回公子,是宁夫人娘家的侄女,今日随宁夫人过府探望夫人。”
那少年于是拱手作了一揖:“原来是祝家姐姐,我姓奚,单名一个桓字,姐姐唤我阿桓便好。”
他身旁的少年也作了一揖,淡声道:“我姓姜,姐姐可唤我阿行。”
姜绍行说罢,淡淡看着面前的少女,袖中掩着的手渐渐收紧。
他见过她很多次。
在梦里。
没有人知道,从十二岁起,他夜里便难得安宁,总是长久地做梦,梦里情境多转,但翻来覆去,总有一个容色姝艳的女子,她为他做绣荷包,做衣裳,蒸糕点,但无论是怎样的情境,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他穿着布衣,混在无数的平民百姓中,仰头望着城楼上的女子,她拔了将士的长剑,慨声道:
“入京之前,我家破人亡,入京之后,族亲远走,及至如今,遍数玉京,真心待我者,唯姜御史一家,望我死后,将军能看在我今日所为,厚待御史夫妇,与姜家小公子,如此,祝氏嘉鱼,死而无憾。”
她说完便以剑刎颈,如蝴蝶一般,从城楼上跌至而下……
梦醒之后,他常常呆望着帐顶,双眼猩红。
阿行,梦中的女子也是这样唤他。
他这样想着,眼中渐渐浮起笑意,极清极浅。
祝嘉鱼闻言,却是微怔,她冲奚桓笑过之后,便看向姓姜的少年,迟疑道:“你父亲,可是姜御史?”
ps:阿行不是重生,也不会拥有前世的记忆,至于梦境,家人们可以把这个当作他的执念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