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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真正所做的,他们真正可能做的,只是在遇到种种境遇、见到种种景象时凭着某种无端生起的知见做出某种认定,仅此而已。只是长久以来,在意识与无意识开始的地方只可能有这种事发生,于是在科达比那西生命无端的痴性下逐渐固结成几如绝对的习性和条件反射,于是在他们感知里开始出现某种他们觉得是长久、乃至永世长存的东西,同时互为因果地在他们心里形成他们难以自觉的深重习性…”
现实时不时带给阿杰的荒诞感,在此变得无需解开了,现实的真正意义从来不可能来自全然无心的现实本身,而只可能从那无端知见中产生,但这“妄认”是科达比那西人看不见也无从自觉的,于是在他们眼里,现实的意义亦即真实性只可能来自现实本身,由此把这无端又在无端中转嫁到了现实身上,还觉得这是“现实”理所当然本来如此的,只是现实怎么可能对这无端负责?
“由此,你们看到什么,就会以为自己看到什么;你们以为自己看到什么,你们看到的就是什么;你们遇到什么,就会以为自己遇到什么;你们以为自己遇到什么,你们遇到的就是什么——看到此处出现个身体,就以为自己活着;看到眼前出现种种世间事,就以为这是生活;听说了一些看似确凿的说法,就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看到自己所知的说法与现实中的现象看似匹配,就觉得这些说法得到了确凿证明,而自己也籍此掌握了什么;听到那个声音就以为死期将至…科达比那西状态下的生命只有对境遇和景象的妄认,这妄认只针对也只可能针对相应的境遇和景象,它只是一时归一时、一码归一码,并不可能真的知道什么,所以当你听到那个声音时才见到那些景象和记忆的存在,而在其他情形和景象里,你‘认’的又是别的东西,比如现在…”
阿杰明白仙子这看似不可能的话语中的每一个字,而且这让他从未如此切彻地得以体悟到某种存在于在此呈现的一切现象背后、本来如此却从未被意识到的东西…
可不知为何,这种体悟却同时又让阿杰感到无法自已的惶恐,他下意识调动起脑海中所有历史知识、科学理论、从小到大全部生活的记忆等等等等诸如此类能维持住对这世界“现实实在感”的一切念想。
可这种下意识活动却如水中捞月全都归于徒劳,因为在那确凿无疑、不证自明的体悟面前,这些思量在成形的同时即消解着它们本身…
就在阿杰的思维行将失去赖以成立的支点时,就听萨达带着一丝戏谑道:“在科达比那西式的妄认下,科达比那西人只可能活在他自己信以为真的世界里,于是,对于他们相信的东西,假的也是真的;对于他们不相信的东西,真的也是假的。你以为是历史的东西真的是‘历史’吗?你以为是科学的东西真的是‘科学’吗?你以为是现实的东西真的是‘现实’吗?但在除了‘信以为真’就别无可真的科达比那西人心里,只要你相信它们是‘真’的时候,它们又怎么会不是‘真’的?”
这下阿杰心里攥着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被抽去。
他的心识赤裸裸直接面对到一个其实从来如此,只是一直都被这心识用它自己制造、全然以假乱真的假象完全掩盖而从未显出的真容——一切全都是这个唯一可能的声音在自说自话…
在本自无可分别“内”与“外”的唯一中,它用自言自语奇幻般凭空构造了那看似外在的一切,及其一切实质定义,也同时构造了那看似内在、对外在一切生出的一切念想和欲望…
于是两厢对圆之下,本无从分别“内”“外”的唯一中,“内在”和“外在”就这么在本不可能的相互印证间奇幻般凿凿相互确立了起来…
这时,那些异响中出现的记忆又开始浮现,在那些记忆里显现、按现在的观念看来荒谬绝伦的东西,在相信时,它们不都像自己现在所相信的那些一样真实?…
这刚才还让阿杰难以接受的状况,这下也不解自通了…而他现在所相信的一切,当和那些记忆同时并列在一起时,也变得没那么绝对、没那么真实,亦因为不再需要“真实”而无所谓“不真实”了…
可阿杰却怎么都不敢去体认这个此时已明明白白再无可掩蔽…又几如绝对幻觉般的…真相…
忽然间,随着思维失去赖以成立的支点,那惶恐也失去了焦点…
于是那唯一声音仿佛获得了某种自由…
不,那是种无法再被定义,因而…全然的…自由…
就在全然自由的刹那,阿杰第一次体验到那唯一声音其实从来都不曾失去这无法称之为“自由”的完全自由…
霎那间,一切仿佛又完全恢复了“正常”,只是这“正常”已不再是由于需要某种“正常”的感觉而人为制造的其实不太正常的刻意“正常”,此刻,当不再需要相信“正常”时,好像也没有什么是不正常的了…
阿杰这才察觉到萨达那似笑非笑的神色本身就喻示着他说的这些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且慢,这让人不寒而栗的男子方才不是说‘死亡’也出自他的手笔?
就在阿杰将信将疑之时,萨达伸出右手食指对准了他,只见指尖前隔空亮起一团耀眼亮光,阿杰根本没来得及反应,闪光便已消失,没有了光亮,萨达极夜般的眼神直刺阿杰心房,他心下凛凛,不得不避开对方视线。
萨达形色依旧,自己也毫发无伤,阿杰一时不明所以,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正狐疑间,忽然感觉心里好像凭空多了某种没有面目的东西,说不上是什么,又分明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你对我做了什么?”阿杰语气里也不知惊慌多一点,还是好奇多一点。
萨达似乎在故意卖关子,笑眯眯看着阿杰没作声,就像给人下毒后坐等欣赏发作。
“我师兄这可是送了一份礼物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