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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一切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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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在说什么?”天女微微笑道。

    “没什么…我本来就没说什么…我从来就没说什么…我本就不可能说什么…”,说到这儿阿杰突然心有所动,他抬头看向仙子,“我好像现在开始才算是…会‘说’什么了…因为‘说’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可以…‘说’了…”

    “你以前那不是真的‘说’吗?”含笑的仙子眉头微挑。

    “以前那只能算…痴人说梦、作茧自缚...不知不觉间自生分别、自造罗网,再不知不觉自投罗网,却还以为自己活在所谓的真实中…不,那不能说是真实…如果真有真实的话,以前那种‘真实’也是与真实无关的。那是一种必须,是一种绝对的强迫,说是绝对,是因为其实并没有外力在强迫你,如果不是自己痴失了心,本无所谓外力…它们更无从强迫你...只是当人痴失了心,那些所谓外力,就会绝对成一种无以复加的强迫...那是一个不得不真实,真实到窒息、真实到扭曲死硬、从不停的重复和附和里说出来、并且…必须依赖这重复与附和才能维持的‘真实’…这说出来的‘真实’跟真正的‘真实’又有什么关系?…但那又是科达比那西人别无选择的‘真实’...我不得不跟着这种‘说法’中的‘真实’,不得不按这套‘说’出来的‘真实’来定义…或者说扭曲一切...”说到这儿,阿杰蓦然咂摸到了什么,他低下头,若有所思…

    忽然他扬起脸望向天女,神情中仿佛同时交集着隐隐悲伤与欢欣,“没想到,这本来就已经是一切…不…是一切的一切…”

    “wele home…”仙子的笑靥嫣然微绽,“虽然你从来都未曾离开…”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女的笑容太清丽绝尘,阿杰起初没有听进这句话。

    可就在凝望仙子忘记了世界的时候,忽然,所有有名无名、本无时不在无形中完全牵引着他的那种几如与生俱来的翻覆与不安,没来由地全都失去了令一切存在成为压迫的强制力…

    可它们又似乎全都还在那儿,没有变异、没有消失分毫…

    只是…所有的力…不可抗的、强制的力…不再有丝毫强制…

    就像一个活生生被烈火吞噬的人,在炽焰中惨绝挣扎时,却从一道恍如天启降临的心念中豁然发现,这周身燃烧的熊熊火焰不是没有热力,而是无所谓热力。

    这撕心剉骨的痛苦,不是没有痛苦,而是无所谓痛苦。

    真正燃烧着的不是烈火,而是无形无状无休无止的痴狂。

    一切本无所谓障碍,只是痴狂一起,一切便全都成了无解的障碍。

    一切本无所谓痛苦,只是痴狂一起,一切便全都成了无解的痛苦。

    只是那痴狂本无所起,于是才在这莫可名状中名状出了这一切无解的、无可出离的障碍、逼迫、怨懑、痛苦…

    一毫痴狂,无不是痴狂;一毫窒碍,无不是窒碍;一毫迷惘,无不是迷惘。

    只是此刻,痴狂忽然停息,于是那焚身碎体的火焰顿时失去了使其得以成为无边恐怖最终唯一可资寄托的根底。

    于是焚身碎体的痛苦也顿时失去了使其得以成为狂烈痛苦的那最终唯一可资寄托的根底。

    当长明不灭的痴狂不再燃烧…一切本无差异、本无杂错、本无淆乱、本无阴翳、本无涉痛苦地…通明显影在了这…无一的…唯一中…

    一切显影不是这唯一…

    一切显影本就是这唯一…

    于是,一切时间不再有障碍…

    即便在痴狂中…时间亦本无障碍地成就为了那将一切化作障碍的痴狂…

    于是,这身受烈火焚烧的时刻,也不再是撕心裂腑而又无从解脱的畏途…甚至在那痴狂消解之下,时间…一切时间…乃至…时间中的一切…都从一直以来完全吞没它们、仿佛没有开始的昏眛痴结中隐隐浮现出来…渐渐晶莹…渐渐剔透…空空之间…宛若无瑕澄澈的钻石…就连片刻之前还笼罩一切、浑浊迷狂的昏昧,此时回头再看,也本昏昧得…剔透无瑕…圆妙绝伦…

    满目烈焰、还有这正被火焰生生撕碎的肉体、还有从处在这无比骇怖的景象里狂乱失据的心神中迸射出的无数疯惶意念…也在这解离了痴狂、在这一切看似切切现前、却又永远可望而永远不可及的空空之间…粼粼然...剔透呈现…

    不可能与“此在”有关…

    也不可能与“此在”无关…

    于是“此在”不再是一座使一切与之割裂、对立、隔绝的无形无边更无从出离的囚笼。

    这“此在”本就无所在…

    这“此在”本就无所不在…

    这“此在”本就是可能的一切唯一可能的所在…

    蓦然间…一切回到了它们本来自在而又无可自在的…自在中…

    化作了…妙不可言…

    “home…”阿杰咂摸这无法形容的滋味。

    这根本就是无可离开的…即便在痴狂中迷失、颠沛流离的时候…

    这根本也是无可归来的…即便在看到了那痴狂而不再需要寻找寄托…本不可能的寄托…的时候…

    “我…已经…本已经在家里了…这个无所在…又无可离开的…家…而且…我现在…再也无法否定这一点…因为…也没有因为…只是本来如此…可为什么…我好像还是有点无法…相信…”

    似乎出于某种与生俱来——甚至比这更根深蒂固——且在此刻之前从未曾停歇过的习性,阿杰在这无需支撑、无需寄托,更无可支撑、无可寄托的境地下不由自主陷入某种无法形容、不像恐慌却甚于恐慌、不像晕眩却甚于晕眩的状态中。

    就像个一直溺于水中,从来都靠死死抓住眼前任何一点漂浮物维生、进而以此为据让自己相信——至少暂时相信,或者说至少能以此制造理由使自己相信——自己是“安全”的人。忽然发现这本是一场兀自编造出的荒谬而痴狂的梦,这里本无所谓溺水,也没有什么可抓取的漂浮物,而且这种“抓取”只会愈加坐实这场本无从说起的沦溺,并且他自以为凿凿抓住的漂浮物更使他成为本就与这场沦溺互为因果的“抓取”模式永世不得出离的囚徒。

    可尽管看到了这些,他却依然在那无始以来荒谬而死执痴狂的习性驱使下,不可自抑试图抓住些什么。

    即便已察觉到这一切本无从支撑、本无从寄托、本无可抓取,但还是不可自抑地下意识寻找着支撑,寻找着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