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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扇
雕落梅香雪,
舒展九朝风。
岁月如尘,
掩不住如仙姿容。
清风徐来,
恍若裙裾入梦。
香了
风儿
乱了
我梦
太平兴国二年,大年三十,一场罕见的大雪夹杂着冰粒随着西北风呼啸而至,整个天空灰蒙蒙一片。华阳镇正街上已然空空荡荡,街两旁是参差不齐黑瓦灰墙的店铺。平日各店面迎风招展的招子旗都收了起来,只剩下孤零零的各色竹竿,耸立门前。
风雪虽大,也没耽搁偶尔的爆竹声。‘啪……啪’,声音虽小,也带着青葱少年的年味。小孩子们盼了一年,终于能换上新衣,吃饺子。
各家敞开的房门两侧贴着喜庆红色春联,家家门顶都冒着白色的水汽。各色的蒸饼(馒头)、年糕,就要出锅了,上面点缀着几颗诱人的红枣。小孩子们一定是要偷偷扣去红枣的,妇人看到了,高举着手掌笑骂一声:
“小混蛋,扣了枣儿别人还怎么吃?找打么?”
小孩子呲溜逃了出去,避免被打一巴掌。手中尚攥着七八个枣儿,是要向隔壁孩子炫耀一下才能吃的。
正当午时的鞭炮声也没有往年响亮,被大雪与刺骨的西北风压抑得变成‘噼噼啪啪’的呜咽。
风雪中,一条精瘦野狗晃晃荡荡在正街上游荡。它这里闻闻,那里嗅嗅,似乎已然饿到极致,不知还能不能挨过今夜。
正街唯有一家羊肉脚店尚开门纳客,一幅硕大招子旗很是惹眼。招子旗长一丈,宽也有四尺挂零,被一根胳膊粗的竹竿斜着挑在空中。边缘白色火焰、褐色边框,正中间竖排几个大字‘正赶着羊店’。
猛然看是按着字画装裱模样做的,很有点文绉绉的意思。
羊肉店为何叫做‘正赶着’?难道是正赶着的鲜活羊儿,上去一刀片下来的肉么?
这就是店家聪明之处,人人都有好奇探秘之心。众人疑惑之时,吸引顾客进店的目的就达到了。
羊店左边递铺(大宋邮局),右边久住张员外家客栈。两家门面都已上门落锁,贴着墨迹未干的春联。
说起春联还源自后蜀国皇帝孟昶。十一年前春节,后蜀尚未归宋。按照古人传下来的仪轨,新年之际有悬挂桃符习俗。桃符为长六寸、宽三寸桃木板,上书“神荼”“郁垒”二神名讳,将桃符悬挂门前,可令百鬼所畏。皇帝孟昶别出心裁,令学士辛寅逊题桃符挂于寝宫两侧,上书: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华夏民族开始有了第一幅春联。
此时羊店中有三位外地客商,分别坐在三处。其中大胡子是北方人,是汴京城蜀锦生意人。他大字不过识得三、五斗,却叫了一个文绉绉的名字:王文昭。
王文昭表面看上去粗眉大眼,很是豪爽。细看他眼里精光四射,定是个心细如发不好相与的江湖老手。
王文昭经店家介绍,在华阳镇最好的银匠龚美那里定做一块麒麟银牌。今日来取银牌,顺便再吃上一大碗飘香炖羊肉。
一大碗飘香炖羊肉要三十文钱,店家赠三、五文的小菜还是可以滴。
王文昭倒是不缺银钱,不过有吃白食的美事,当然不会拒绝。跑江湖的能吃白食,那是一种能耐!
不用动用自家腰包,占便宜来的吃食,根本就不是平常自己花钱的味道。那叫一个香!
王文昭见另外两人也等着羊肉,起身打趣说道:“两位兄台,既然都是过年回不去家的孤魂野鬼,何不凑成一桌?热几角酒来我们慢慢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是想找点别的乐子,新年期间妓馆也没人喽!”
另外两位一见王文昭很是豪爽,就凑到王文昭一桌。一回生二回熟,喝酒就怕是一个人的闷酒,极容易喝醉。眼下能三人一同说说笑笑,岂不快哉!
店家端着羊肉从内堂匆匆出来,是生怕三位等的急了骂娘。一见三位凑成一桌说笑,当时一愣。
王文昭笑骂道:“断不会少了你的饭钱。楞些什么?羊肉还不拿过来!”
店家满脸堆笑过来放下三大碗羊肉。
“王员外说的哪里话来?您这连日来照顾本小店生意,从来都是宁肯多与,也不少给的。”
“哈哈。我想去别的店,可惜都关了。你以为我愿意来呀!”
王文昭已经与店家熟络,他定然要臭店家几句。
店家也习惯了王文昭怼人,呲牙一笑:
“还是王员外馋嘴吧,西街的牛杂面也开着,您为何不去?还是本店的羊肉好吃,您舍不得呢!”
店家是个圆滑人物,几句话不但驳回王文昭,也夸了自家羊肉。更能凸显王文昭是个有钱、有脸面的。一句话解决三个问题,让人听着也舒坦。
店家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江湖!老狐狸!
王文昭很是高兴。
“店家,看看后厨还有什么好吃的,都端出来。银钱断不会差,一会儿我们三兄弟划拳决胜负,输的自会结账给你。”
刚刚还眉飞色舞的两位客商,一听划拳决胜负,登时眼睛长了。二人都不是划拳好手,大概率要输给王文昭,最后变成王文昭吃白食啊!可既然已经到了一桌,哪还能摔了自家脸面再分开?两人心中暗骂王文昭是个骗吃骗喝的腌臜货色。
果然,王文昭划拳是个高手,两位与他相比就是锤子。不由暗叹一声江湖险恶啊!大过年的让人涮一道,这不是‘脑壳有乒乓’?
不过被白吃的客商比王文昭有学问,教他一首诗,让他一定要背下来。就为了解恨。
庵室搭纱碧,
木幽晓寂寂。
萍湿堪步间,
挽裳透鼎缕。
挨着门口酒桌一侧,不知何时坐着两个十二三岁脏兮兮小乞丐。店家进出几次看了当没看见,也不敢驱逐。王文昭有些纳闷。
三人正喝到最没劲时刻,两个乞丐开始以筷子敲击桌面。其中一个毫不客气说道:
“三位也喝差不多了,怎地还不结账走人!”
另外两人一愣,不知这里有何规矩。既然王文昭常来,还是看他什么意思。二人不约而同看着王文昭,意思是:你娘的,吃白食还不解决点疑问么?
王文昭也是费解,怎么店家没说什么,两个小乞丐还要驱逐客人呢?他正要起身呵斥小乞丐,店家急急上前贴着他耳朵。
“这两个小乞丐没什么,西头破庙的乞丐头儿吴二驴可是手段厉害,前几年杀过宋军都头,官府都没管。在下都是好意……他们就是等着剩盘子、剩菜、戳盆底儿呢?”
店家故意放大点声音,让另外两位客商也听得到。三人暗骂,这要剩菜、剩饭的乞丐,也霸道如此,分明是强抢的意味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软饭硬吃!
王文昭没花一文钱吃白食,当然无所谓。他打个哈哈:“既然如此,某家先走一步。明日某家请二位,咱不见不散啊!”
说着话,王文昭披上外衣溜了。
王文昭回客栈,心情极好躺在床上,一边欣赏前几日在银匠龚美处打的一块银牌,一边得意洋洋吟诵新学来的四句诗。王文昭一直没明白,这四句每一句都是骂他解恨的。
王文昭忽然想起店家那句话。这西头破庙的吴二驴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引起了他的兴趣。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到西头破庙走一遭。
难道一个乞丐也能被他榨出油来吗?非也非也!就是白吃羊肉等好吃食多了,消化食儿。
俗话说:吃饱了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