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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羡穿着一身白衣从村子的另外一边走了出来，符合他这个身高体型的衣裳实在太少了，他找了老半天才找到个勉强能穿上的，只不过整个人像是穿了紧身衣一般，衣领被壮硕的肌肉撑出道口子来。
他看了一眼村口火光的位置，正打算赶过去时，听见了一声高亢的马啼，微微思忖了下，抬脚往那边走了过去。
灼热的微风从极远处飘了过来，李羡追寻着声音来到了一处山巅。
少女坐在一块巨石上，双手环抱在膝盖上，一身火红的嫁衣略显脏乱，长长的衣摆随风飘摇，她看向一望无际的黑暗，愣愣出神。
身后不远处，那头赤红色的骏马正跟元宝打闹着，这个小家伙把人家的背脊当做了滑梯般玩的不亦乐乎，下去了上来，下去了上来。
元宝它也没吝啬，从金晃晃的毛发里掏出个用草叶包裹的果子投给飞虹，后者大嘴一张，简直如猪八戒吃人参果般，啥味就没感觉到就咽了下去。
不过下一秒，飞虹整个马身颤抖得厉害，炯炯有神的大眼骤然眯在了一起。太酸了，太酸了！只不过酸尽甘来，淡淡的甜味流淌在心头。
只一粒，它就爱上了这种水果，两只在那用不同的语言交流了起来。
当王鸢扭头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嘴角勾勒出浅浅的笑意，只是当她看见雁门村方向的火光时，眼神中流露出极深的仇恨。
可当时间一久，她眼神中的仇恨开始逐渐减少，渐渐变成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往事如黑白的片段般重现。
尘封的记忆涌上心头。
她，只是个官宦人家一个不起眼的庶女，两人在一次诗会上认识，王鸢她向往着江湖，行侠仗义，惩恶扬善。
她，向往着自由，向往外面的世界，可是她的身份在这个家里极为尴尬，没有任何一个人待见他，所谓的哥哥姐姐一个比一个出色，她的父亲从小就不会把爱施舍给她，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可能就会作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嫁出去。
可……某种意义上同样向往着自由与梦想的两人相识了，一聊便成了要好的朋友。
自那以后，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可以去找王鸢玩，两人聊得很开，做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女成为了她心中憧憬的目标。
王鸢也开始教她武道的修行，再后来……
“踏，踏，踏……“
毫无掩饰的沉重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止住了她杂乱的思绪，扭头一看，高大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正是李羡。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袍，看过去用料还颇为讲究，衣摆处点缀着几朵金边，只不过让王鸢有些啼笑皆非的是，这身衣裳太过紧身了，本应该是帅气的衣服反而变得有些不伦不类，看过去确实有点滑稽。
不过……倒也不是一点观赏性都没有，至少它将李羡胸膛的肌肉线条几乎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王鸢转过身子，看着李羡，打趣道：“李大哥，这身衣服跟你的身型可不大搭配。”
李羡摸了摸鼻翼，神色有些尴尬，以一种无奈的口吻说道：“衣裳都坏了，只能找个勉强能穿下的。”
现在他已经习惯每天穿着那一副冰冷的甲胄，里面的衣服要么是黑色、要么墨色，这种不容易脏的衣服。
在古代，真的是只有有钱且富裕的家庭出身的人才会天天穿白衣服。
因为有钱，可以随时换一套新衣服！
王鸢嘴角露出浅笑，犹如点睛之笔般看过去英气十足，她狡黠地拱了拱手：“想不到数月之别，李大哥竟是摇身一变成了山字营的二五百主，当真令人惊讶。”
李羡道：“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这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
“是呀……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
这句话似乎又重新勾起了王鸢的回忆，两人陷入的无言的静默中。
李羡或许能明白一点她内心的焦灼和煎熬，毕竟关于她跟那位姑娘的事情、感情，在记忆当中他多多少少看出了点蛛丝马迹。
嘴唇微张，正想开口，耳边便传来王鸢有些低沉黯淡的声音：“其实我来雁门村，是为了救一位好友，她叫楚琉璃。”
这个时候，李羡才知道那位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名字的姑娘叫做楚琉璃。
王鸢的眼神里带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干燥的夜风吹起她额前的发丝。
“很美的名字对不对……她从小就不喜欢那个家，一直想逃离出去，可是一直没有办法，直到她遇到了我。
”如果我们当初没有相识，就不会成为好朋友，我也不会教琉璃武道的修行，如果我不去干预她的生活，也许她就不会出这档子事情。”
少女的语气里渐渐带上了哭腔，明亮的眼眸闪烁着泪花：“我要是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就不会教她武功，就不会告诉她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好，却没有告诉她人心到底有多险恶。”
王鸢紧咬着下唇的嘴皮，很快便渗出血渍，如山般沉重的悔恨死死压在她的心头上，一位对她来说真正知心的朋友永远离开了这个世间。体会、感受过切身的痛苦，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在死闭的棺材里，楚琉璃的绝望！
当初种下的因，可如今开出了这样的果。
“哪怕一直呆在府邸里。”
她喃喃低语了一声。
“哎……“
李羡幽幽叹了口气，看着少女瘦削的背影，走到她的身边，整理了一下思绪，劝慰道：“可你有没有想过，正因为你的出现才把她从无底的深渊里拉了出来。“
“可是因为我，又把她推向了另一片的深渊……”
“……”
“你知道的，虽然你一直深陷在梦魇当中，但那位琉璃姑娘是为了保护你才这么做的，如若不是她跟那个男人说了什么，早在那个时候你就死了。
“如果她看见你现在这副样子一定会不开心的，那位楚琉璃姑娘，在死前用最后残存的心神之力来看了你最后一眼。
“也许……她未完成的目标、愿望，你可以帮她去实现，去完成，用你的眼睛带着她看看这大好的大晋江山，腥风血雨却又令人向往的江湖。
“她的仇！她自己已经报了！
“也许……她真正希望的是让你替她去完成那些她所向往却没有做到的事情。”
王鸢微微仰着头看着李羡认真的脸颊，好半响才重重点下脑袋。随后破涕为笑，双手擦掉眼角的泪花，夸张且揶揄地说道：
“李大哥……你知不知道你安慰人的本事真的好差哦。
“还有！当时你看见了琉璃，为什么还骗我说什么都没有……
“嗯？”
闻言，李羡摸了摸鼻翼，露出温和的笑意。
他总不能告诉她那时候，他本能地感觉到那位楚琉璃姑娘其实并不希望让王鸢看见她那一副样子。
“李大哥，我知道了！“
少女猛地站起身子，深深吸了口气，重重吐了出来。站在巨石上的她只比李羡矮一点点，洁白的下巴微微一扬，明亮的眼眸认真地看着李羡。
“我一定会带着琉璃去完成她一直跟我说的梦！”
夜风吹起她的发丝，那头灵动的小老虎又重新回来了！
李羡同样郑重道：“加油！”
一炷香后……
“那……李大哥，咱们武骏府再见啦。”王鸢骑在飞虹身上，笑靥如花，秀美的脸颊英气十足。
李羡点头，叮嘱道：“嗯，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飞虹打了个响亮的鼻音，那一双傲气十足的双眼盯着李羡，见后者的目光看向它，稍稍柔和一些，用粗壮的前肩轻轻撞了一下李羡的身子。
它在用自己的方式感谢李羡救了它主人。
“傲娇的家伙。”李羡心里暗想道。
他伸手摸了摸飞虹如赤焰般耀眼的门鬓，后者勉为其难地满足了下李羡那个蠢蠢欲动的心。
“哈哈哈……”
“飞虹的性子孤傲得很，更别说让外人碰一下了，看来李大哥跟飞虹挺投缘的！”
王鸢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她居高临下看着李羡，眨了眨眼睛，调皮地说道。
“李大哥，武骏府再见！”
驾——
一声娇喝！
嘭，
地上的泥土被马蹄炸出一个土坑。
一抹红影在李羡眼前瞬间消失不见，速度加速到极限，那抹红影以极其骇人的速度迅速地往山脚下奔去。
“真酷呀。”
不过回应他的是——“呼……呼~”某个玩了一夜正在他怀里发出鼾声的小家伙。
……
……
仙霞山脉的边缘，一处古树密集的林地。
三个人影在此处聚集。
裴彪全身上下看不见一处好的皮肉，皆是烧灼过后发黑的烂肉，尤其是头顶自胸膛的一处刀痕，深可见骨，隐约可见灰白色的脑袋上下跳动。
不过对它来说，最麻烦的是残留在伤口上的戾焰，看似外表的温度极高无比，可它的核心火源却是阴冷至极，如跗骨之蛇般缠绕着在伤口上，以皮肉甚至炁作为持续燃烧的燃料，贸然处理的话，还容易引起反扑。
粘稠却又稀薄的血流从伤口处升腾而起，眨眼间猛然包裹住戾焰，裴彪那一张阴冷的虎脸上闪过一抹狠色，虎爪如幻影般迅速一掏，大块大块粘着发黑毛发的皮肉被硬生生抓了下来，被扔在地上。
“轰！”
戾焰升腾而起，照亮了三妖脸上别样的神情，下一秒就被血流给碾压破灭掉。
“呼——”裴彪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脸上的冷汗密布，处理了戾焰，接下来的伤势就好处理了。
只见伤口处肉芽滋生、交接，不过短短数十秒的时间，原先被虎爪强行掏出的伤口，已经重新粘合起来，过了一会，新生的毛发覆盖住了光秃秃的皮肉。
“你这次……有点让我失望。”
约莫七八岁大孩童，也就是公孙狈，阴冷的眸子看向了裴彪。
“要不是我们出来救了你一命，你早死在那个人类的手底下了。”
裴彪抬起眼睑，脸上一道自额头下划到下巴的狰狞刀疤，不知为何被他留了下来，同样阴冷的眸子互相对视，鼻孔里吐出滚烫的气流。
“谢谢了……这份情我记住了。”
公孙狈点点头，手腕一翻，只剩半个身体的食灵蛊安静地躺在他稚嫩的掌心中。死了，意识已经被李羡给斩灭掉了。
不过……足够了，它们需要的从来就只是这蛊虫的本身。
“那个人类是怎么回事？看过去可不像个人，而且身上那一股莫名的威压很可怕，也是妖吗？”它看向裴彪问道。
“不清楚……那一瞬间变化得太快了。”裴彪压下心底的杀意，它害怕，害怕只要那个男人的面孔出现在脑海里，它就会不顾一切地去复仇，它……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了。
“有点麻烦哦，那种实质性的威严……很陌生，但意外的可怕，要是我们实力稍微再弱一点怕是不用人家出手，就得跪在地上臣服了。”
公孙狈眸子里的神光闪烁不停。
那个人类是个极大的隐患，它本能觉得最好要尽快处理掉此人，要不然日后怕是没那么简单解决了。
只是……
它看向手里的食灵蛊，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且以大晋官府的反应速度在久留下去，恐怕事情会变得更加麻烦。
半响，公孙狈下了决定：“我们先拿着食灵蛊，回去复命……”
裴彪默不作声地颔首，虎爪轻轻拂过脸上的刀疤，杀意烧得它一双泛黄的兽瞳血丝密布。
‘撕拉’一声，从公孙狈身下传来。
只见那体型壮硕的巨汉，撕掉了脸上一处烧焦凹陷的血肉，隐约可见其下暗黄色的獠牙密布，粘稠的涎液连成一片滴下来，瓮声瓮气道：“下次……杀掉那个猴子跟那个人……”
公孙狈点点头，安抚了下身下巨汉狂躁的杀意，轻声道：”一定会的。
“穿上……我们回去。”
巨汉从怀里掏出一张人皮丢给了裴彪。
过了一会，面相普通中年男人出现在了公孙狈的眼前，脚下的影子张牙舞爪。
……
……
李羡足下一点，高大威猛的身影轻灵地穿梭在密林间，眨眼间便跨过了数百米的距离，两米五的身躯没有带起一丝风声，密集的灌木丛与脚下细嫩的草叶想要抓住他的身体，却先被无形的风推开。
这便是黑龙给他的新变化，意料之中也有点意料之外，龙，呼声唤雨本就是刻在骨子里存在的神通，他勉勉强强熟悉后也能掌握一点门道，哪怕只有一点对他的实力也是极大的提升。
他好似一条影子掠过大地，不过三四秒后，便看见远处密集的火把与人群。
“二五百主。”
“二五百主。”
“李大哥……”
“少爷。”
各种各样的称呼响在他的耳边，李羡微笑着点头示意，来到李昭身边。
“后续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完了，尸体也全部埋在一起烧掉……”李昭脸上挂起温和的笑容，开始向李羡汇报最后的处理结果。
“行了……我相信你可以处理好，这点小事就不用说了。
“刑山呢？”
“他先回去了。”
李羡点点头，下令道：“召集，回家！”
下一秒，上千人的队伍开始汇集、整合。黑龙帮的打手在各自头目的带领下迅速排好队伍，在丁青的带领下先行出发。
上千具藤甲与兵器可不能明目张胆地带回去，这些军事装备有专门的地方保管。
“黑色洪流”的前头，丁青对着一位头目耳语了几句，连忙跑到李羡面前站定，拱手道：“主公，那……属下先回去了，武骏府再见。“
李羡颇为用力地锤了下丁青的胸口，夸赞道：“这次做的很不错……等你回到府衙，刑山给你的任命应该就下来了。”
闻言，丁青嘴角止不住上扬，他知道自己的官途又进了一大步，掷地有声道：“属下绝对不会让主公失望的。”
“赶紧滚！”李羡笑骂道。
随后他便注视着上千人的队伍逐渐消失在视线里，转头一看，嘴角上扬些许，雄浑的声音中透着股日益渐升的霸道，下令道：
“我们也回去！”
在他身后，李昭、以小六子为首的百名山字营将士，以肃穆的姿态站在他的身后，虽是巍峨的群山却也是他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喏！”
“喏！”
高亢的声音惊起远处林中的飞鸟。
不知不觉间，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当晦暗的夜色退去，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映着泛着青色的天空，他们也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李羡走在前头，负手在背后，回头看了一眼雁门村的方向，似乎看见楚琉璃的身影在向他挥手告别，露出笑意，轻轻哼唱道：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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