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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徐徐,小草随之摇曳。
严老感觉自己整个心神好似躺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草原上满是绽放的小花朵,红的、绿的、紫的,到处充斥着青草的清香。
这种放松心灵的感觉很舒服、很舒适,甚至感觉老态的身体都开始变年轻起来了。
“爹……爹……”
耳边传来笨拙的呼唤。
“我儿子叫我?“
声音却不是记忆中的声音,细思极恐!
严老翻身坐起,他的儿子不是几十年了无音讯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正思考着,心里陡然一惊。
小屋内。
老人的眼皮一阵耸动,似乎在挣扎着醒来。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昏暗的烛光照亮眼前的光景。
模糊的视线逐渐转为清晰,小木人儿蹲着身子站在他的面前,目光里满是担忧的神色,木质的嘴唇一张一合,两个字传到老人的耳里。
“爹爹!”
“啊——”
严老倒吸一口冷气,啊的一声发出怪叫,手脚并爬起来躲在屋内桌子后面。
如此突然、剧烈的运动,老人这身体也着实难为他了,喘的是上气不接下气。
“你……你……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是妖吗?”
目光里透着的是惊惧、恐惧、害怕,老人嗫嚅了一下嘴唇问道。
小木人儿自然注意到老人的神色……它的眼睛很独特,不是黑白分明的眼珠,也不是木质般的褐色,是璀璨的碧绿色!很漂亮……是那种让人第一眼看过去,脑海中就会不自觉浮现出一个词的感觉。
名为——‘生机’!
碧绿色的眼珠里所饱含的期待、高兴,在听到老人的问话后,慢慢变得失落起来,肩膀一下子就耸拉下来。
这眼泪说掉就掉,一连串的泪水连成线直接滴落在地上。
“呜呜呜——”压抑的哭声更是让人心疼。
对它而言,老人就是它的父母!是因为老人思念的灌溉与以刻刀为沟通的桥梁,让生命灵光在两者之间乍现,上演了一场生命的奇迹!让它孕育而生。
父母不喜欢自己的孩子,甚至还恐惧、害怕,孩子心性总是敏感而又脆弱,老人的表现甚至让它感觉到悲伤。
虽然小木人儿并不知道他如今的表现就是悲伤,它也不懂,它只知道自己……自己……胸口的位置,那个砰砰直跳的心在隐隐作痛!
这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小木人儿的表现,老人自然一一看在眼里。
这时候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眼神里的恐惧与心里的害怕不知什么时候消逝了个干净,替代的是心疼、愧疚,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难受,也在哭泣!
眼前的小木人儿是他拿着刻刀一刀一刀刻出来的,而它的容貌与他的儿子一模一样,天真无邪的小孩。
‘我的孩子!’
老人扶着桌边一步步走到小木人儿面前,认真的端详起小木人儿如今的样貌来。
比起方才完成之时的样子,如今它身上明显多出一种不一样的东西,这个东西叫做生气!
苍老的手小心翼翼地摸上了身子。
严老的眼神中顿时有了神采。
有温度!那种带着热腾腾的温度,慢慢地摸到了左边心脏的位置。
嘭,
嘭!
眨了眨眼睛,喜悦在眸子里诞生。
不知什么时候,小木人儿停止了哭泣,带着泪花的碧绿眼珠看着老人。
严老蹲下身子,这样子他跟小木人儿一样高了。
心疼地伸出手摸着小人儿的脸颊。
这张带着木质褐色的脸颊,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的粗糙和硬感,如同真的脸颊一般摸过去软软的,肉乎乎的。
老人嘴角勾勒起一抹开心的笑意,捏了捏脸颊。
“啊——”
好像用劲有点大了,小人儿轻轻啊的一声。
“爹爹……”
有些笨拙地喊出来,语调也乱七八糟,但是听在老人的耳朵里,是那样的动听,世间上最动听的声音。
这个声音他等了几十年!几十年啊!
轻轻抱紧小人儿,浑浊的泪水打湿了苍老的面容。
“儿啊……”
“儿啊……”
小木人儿面对这个情况有点懵,它只能按照自己的感觉行动,抬起手抱住了老人。
小脑袋慢慢靠在老人的脖颈间。
“老头子才不管我儿子到底是不是妖!反正你就是我儿子!”
“儿啊!以后你叫严宽!”
“严宽就是你的名字!你是我儿子!”
老人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破涕为笑。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配着泪水怎么看怎么滑稽。
小木人儿认真地点点头。
其实它听不懂老人嘴里发出声音的意思,它只是凭借着心去感觉,去感受!去理解老人的意思。
甚至包括爹爹这两个字,其实他也并不懂,只是本能告诉它这是一个赋予了特殊含义的发音。
两人之间的交流其实就是依靠心。
两颗孤寂的心在机缘巧合之下互相依靠在一起。
“叫爹爹……”
小人脆生生地喊道:“爹……爹爹。”
老人高兴坏了:“再叫一声!”
“爹爹!”
“哎!我的乖儿子……”
“哈哈哈哈……”
“我有儿子啦!”
小屋内传出老人开心的大笑声。
……
……
钟府。
钟元作为县城颇具名气的木材商人,早年是做药材生意的,这一行虽说是暴利行业,但是竞争力也极其残酷,尤其是原先韩府一直垄断药材方面的生意,一家独大,他这种小商小户自然就没办法再做下去。
后来机缘巧合下跟严老结识,方才起了做木材生意的念头,这个生意虽然小众,但好就好在没有竞争压力,一年继一年生意越做越好,更是跟附近的山民建立起长久的合作关系。
有了银子,生活条件自然就改善了许多,从原野偏僻的小院落搬到城南的小府邸里,虽说不上多气派,但是牌匾上终究是挂上了钟府二字!
还招了几个下人,这日子上算是一天天好起来。
饭桌上,馒头、猪肉、咸菜、粥,一壶温酒。
钟元正与妻儿共进晚餐。
“这次收回来的木材还算不错,其中还有不少材质上等的木头,来回一折腾卖个高价,这个冬天咱们一家算是可以好好过去了。”
钟元笑着说道,额头上的抬头纹都笑出来了。
捧起小碗就着咸菜直接将粥咕隆隆喝下去,热乎乎的米粥下肚整个人都舒服起来。
想起一件事,“哎——”叹了口气,说道:“不过这次呀,可惜了严老的手艺,估计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做雕刻的活计了,真是可惜了这祖祖辈辈的手艺无人继承!”
钟氏对严老有印象,这可是他们多年来的老主顾了,而且技艺很是高超,虽然在外的名声不显,比起原野其他的几个雕刻师傅的名气小了许多,但真正对雕刻这一行业有了解、懂行的一定会来找严老!
这叫做是金子,到哪都发光!
“是呀……“钟氏感叹道。“严老的儿子消失了不知道多少年,估计在外头遭了难,这临老了,严老也没人照顾。”
钟元夹了块猪肉放在嘴里,咀嚼了两下,配着酒杯里的温酒入喉!
“啧——”舒服地啧啧两声。
“算了……不说了!倒是有另外一件事要跟你说说。”
“现在韩府不是倒了嘛,家产都被充公了。”钟元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名为野心的火种在瞳孔里悄然升起。
“药材的生意可以做起来!”
没错!
韩府的倒台终于让多年一家独大的药材生意开始土崩瓦解,钟元知道这里面最后肯定会转变为官府垄断,但绝不会像韩家一样一丁点油水都流不出来,到时候的情况肯定比以往要上好许多,药材生意的一点油水也比现在做木材强。
从另一方面来说木材生意也是往山里跑……药材也是,山民的合作可以让货的来源得到保障。
完全可以做大做强!
钟氏是一个标准的家庭妇人,贤良淑德、勤俭持家,对于钟元的想法向来都是报以最大的支持。桌底下的手默默地握住了钟元的大手,紧了紧。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笑容。
“那……以后家里就没有新的木雕了嘛?”
一旁的儿子从饭碗里抬起头,有点沮丧地问道。
钟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擦拭掉儿子嘴角的饭粒,回道:
“严老应该不会离开原野的,只是不再开铺子做生意罢了。马上就到你的生辰啦,到时候爹爹去严老那给你讨个木雕回来。”
钟氏摸了摸孩子的头发,笑吟吟地开口:“儿子想要什么啊。”
孩童伸出手指点在下巴上,想了好半天,眼睛一亮,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想要个大老虎。”
钟元将儿子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恶趣味地用浓密的胡渣去蹭光滑的小脸蛋。
“啊……啊……爹爹好扎啊。”
“你给爹爹扎扎,爹爹就给你带大老虎回来!”
“那……那……爹爹要说话算话啊。”
“哈哈哈——你老子不会骗你的!”
钟氏埋怨地拍了拍钟元的手臂。
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响彻在这处不算大的府邸内。
夜已深,星光黯淡。
众人都睡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
钟元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看见妻子起身。以为是妻子半夜起来如厕就没有太过在意,翻了个身子继续睡下。
他今晚睡得好累,脑袋昏昏沉沉,梦里做了好几个噩梦,实在没有起身亦或是说话的心思。
只不过没过一会,他又被一阵莫名的声音给吵醒了,
这次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滴答……滴答……滴答……
先是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然后伴随着一阵咀嚼声,空气里飘来极淡的血腥味。
钟元受不了,唰的一声掀开被子翻身坐起。
揉了揉双眼,借着昏暗的月光,钟元隐约地看到前方角落里的人影,看背影是他的妻子——钟氏。
“夫人……你在干什么。”
睡意朦胧的脑门还没清醒过来,直接下床走过去。走得有些近了,吞咽声、咀嚼声越发的清晰起来。
“肚子饿了?为什么蹲在那里吃?”
此话一出!
钟元昏沉的脑子顿然清醒,多年的同床共枕,钟氏的习惯他自然了然于胸,怎么可能做出如此诡异的举动。
可是也正因此他才更清楚角落里的人真的是钟氏。
钟元拿起桌上的瓷瓶握在手里,一步步往钟氏靠近。
此时,
好似因为钟元走过来的缘故,空气中游离的血腥味顿时爆发出来,铁锈味一下子充斥在鼻翼里。
仅仅一瞬间的工夫……钟元手上就沾满了汗水,
“夫人……”
嘶哑地出声。
“夫人……”
钟元喉咙上下涌动,咽了口吐沫。
“夫人……”
没有回话,钟氏仿佛饿疯了一般只顾着吃东西,上下牙齿的敲击声,撕扯肉块的摩擦声,让人心底发寒。
走近前了……钟元才发现钟氏到底在吃什么!
尸体?
人的尸体!
尸体被开膛破肚,肠子、血液、各种混合物流了一地。
熟悉的衣物,熟悉的体型,哪怕血渍沾满了脸,他依旧认出了倒在地上的人的模样。
是他儿子!是他儿子!
眼前这一幕,让钟元气血上涌,双目一下子通红起来,血丝遍布,怒火!前所未有的怒火焚烧着他的理智。
愤怒!
无比的愤怒,冲毁了惊慌!
‘这一定是哪个穿着夫人衣服的怪物!’
“去死吧!”一声怒吼!
嘭!
瓷瓶在地上碎裂的不成样子。
钟元双目流下血泪,手颤抖的不行。
“相公……”
钟氏转过头,双眼里冒着绿油油的光芒,嘴角不停留下血涎还夹杂着细小的肉块,嘴里念叨着亲密的称呼。
“相公……我饿!”
世界在眼前碎裂的淋漓尽致,钟元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还在几个时辰之前,一家三口还在其乐融融地吃着晚饭。
几个时辰后……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钟氏感觉自己已经饿得不行了,太饿了……太饿了,无论吃什么东西都吃不饱,没有饱腹感,好饿呀!
这种饥饿已经完全摧毁了她的神智,绿油油的眼珠甚至散发出微弱的绿芒。
嘣,脑中似有一根弦就此崩断,看着眼前双眼流着血泪的男人合身扑上,张大了血盆大口。
‘不!不!她不是我的妻子!’
神智恢复清晰,怒火的焰魂重新在眸子里燃烧。
视线中的女人如同恶鬼般合身扑上,在视线中越来越大。
最后,
嘭的一声化为了漫天的黑雾。
“啊——”痛苦到极致的哀嚎响起。
伴随着低沉的笑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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