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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条结束,孟导也没说好与不好,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反复又看了好几回,拎出来几帧跟牧之和罗老师重新提了意见,调整了机位又来了几条,越拍倒是越兴奋的样子。
“老孟啊,”又一条结束,眼见着孟导差不多都要把自己的胡茬搓干净了,副导演忍不住提醒他,“花园的景搭好了,你看看这日头,再不拍花园那场,光就不行了。”
孟导这才意犹未尽的点头:“那行,就这样吧。”
话这样说着,可他的眼睛还黏在屏幕里——这一幕太短,但未来的可能性却太多。
副导演是他的老团队成员了,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问题不在这个镜头,平时差不多也就由着他,可这次人家来时就说了,就只有这一天时间,只好催着、赶着、拽着把他架走。
一行人往前走了一段,就在假山旁边有一角,一片风格迥异的富家园景已然布置妥当。原本野趣横生的土路在这一片铺得极细致,其上石子大小、形状、颜色、各有讲究,笔直处和蜿蜒处恰如其分搭配得当,无处不可来,往未知处去。其间草木青翠盎然,各色娇贵明艳的鲜花点缀其间,渐次绽放。花木掩映间,露出尊做成林间天使样式的小喷泉一角。流水潺潺,有亭亭碗莲浮于其上,人走近了,会惊到里面的锦鲤,就看那艳红的一抹游鱼滑过,片刻又推开莲叶好奇的往外探头。
单凭这一角,就可以想见这家家世不凡,且必定有个见识卓越的人操持。
“你记得刚刚这里是什么吗?”颜晟安咬着牧之的耳朵小声说,“来时瞥了一眼好像是堆杂物的!”
牧之刚想回他,就听道具主管从繁花里转出来说明:“导演,有个事儿我得先说一下,这两种芍药,其实时候后来引进培育的品种,年份跟民国差的有点远,不过我看它们的长相比较符合您的要求,就顺便拿来了。你要是觉得不太合适……”
“挺好的,”孟导瘦削的手指相当轻柔的拂过重重花瓣的轮廓,就连说话的声音也轻柔了几分,“我们不用考证的那么细,还是以画面为第一要务!”
他对着监视器里的画面又指挥着做了一些调整,还带着牧之走了一回位,都准备停当了之后,突然开口问:“芍药喜欢么?”
牧之不解其意,懵懵的点了点头。
“那……就……”他弯下腰,手指在这片花田上划过,随便指了朵,“就这朵吧,你可以自由处理!”
“这不大合适吧!”道具抢着抗议,“我们借的时候可没说要……要‘处理’吧。”
“啧啧啧,借来拍剪花枝这一幕,一朵花都不剪下来,拍个寂寞啊?”
眼见道具还有话说,副导演拉了把冲他皱了皱脸:“没事儿,待会儿我去谈个价。”
牧之心里一边倚着颜晟安内心赞叹这小花园可太好看了,一边不忘飞快盘算着刚刚导演给讲的戏,突然肩膀上被拍了一下,偏过头去一看,居然是个熟人。
“我刚刚在服装组那边发现了这个,觉得你可能用的上。”来人随手递了副纯白的丝质手套。
“陆嘉?你这是?”牧之伸手接了过来,入手才发现这副手套精致非常,沿着若隐若现的银丝绣线,有莹亮的小珍珠点缀出雅致的花纹。
这位前男主还尚未出道,首个男主角就这么丢了,按说人经过这种变故总会成熟很多,但他看上去却还是以前那副吊儿郎当自觉掌控全场的样子,并且十分不会看眼色。人家男朋友就在身边,他说话还一点儿没顾忌:“我就说咱俩有缘,上一对儿没演成,这一对儿居然凑上了!”
“哈?”牧之被他说的莫名,“你演谁啊?”
“我演你的得力干将啊,一会儿就是我冲进来,跟你汇报:‘小姐,段阎罗来了’。就这么一句。”
“你们认识啊?”虽然对他的身份猜的七七八八,但颜晟安还是幼稚的插了进来。
“颜老师好,”没等牧之开口,那货自来熟的打了个招呼,也不用人介绍,就知道这是谁。
“你认识我?”
“我是看着您的戏长大的呢,从未生到无所依着,我部部都看过,我们全家非常喜欢您,特别是我姥姥!”
这话说的又扎心又奇怪的,刚刚颜晟安没说话的时候,可真看不出他“很喜欢”的样子。
牧之憋着笑暗戳戳的拍了拍颜晟安的肚子,提醒他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快开始了,我过去了。”
花园这幕就简单的多了。场记打了板,镜头里芙蓉画面交相映,人比花娇的大小姐带着一副珍珠手套,手上执一支精亮的小剪刀,含着温柔笑意的目光从一朵花端详到另一朵——说是来剪花枝,可拂过花瓣的手比微风还轻柔。露珠沾到她的手套上,她却浑不在意,可见这位袁大小姐是相当怜惜这些娇弱的芍药的。
只是这美景被急急而来的步伐声破坏,身着劲装的青年显然不用通报,画面里远远随侍的女仆对他的出现置若未闻,他三两步就走到小姐身旁,小声汇报:“小姐,段阎罗来了!”
画面推近,娇艳的红唇轻轻弯出一个笑意,光打的极好,把白皙细腻的皮肤映的宛若透明,这样强度的光线下人的轮廓本该模糊,可这位小姐的眉眼红唇却愈加鲜明起来,简直要印在人的心尖上,满园的鲜花都因此失色了几分。
她听了这个消息,通身闲适的气质半分未变,目光依然在花圃上观察了一番,微微弯下腰去,拿她的小剪刀剪下一朵半开芍药,花瓣重重累累,花色愈往里去愈娇艳。她擎着花枝端详了一番,对着远远的一个女仆招招手:“你过来!”
待那女仆走到近前,她随手就插在了人家鬓间。女仆们一水儿梳着独根粗黑麻花辫,花簪到头上,看起来不伦不类的,但袁大小姐却很高兴的样子:“不错,名花倾国两相欢,赏你了。”
说完褪下手套,连着剪刀一并塞进女仆手里,带着此前一直低着头没抬起来过的青年迤逦而出:“走,段叔叔来了,我们去招待下!”
话语中的揶揄俏皮余调开始散了的时候,孟导叫了cut,然后第一时间调侃了一旁略显焦虑的道具总管:“行了,不会再剪你另一枝宝贝花了。”
他反复的看了两遍回放,再次发话:“叫你的人把这儿收了吧,你现在再带几个人布个景。造型,造型呢?过来,再给她换一身……”他又开始重新布置要求。
“我一共就跑了两回龙套,两回都加戏了!”新布景要求这段暂时可以放羊,牧之翘起脚跟颜晟安说悄悄话。
“因为你棒嘛!”颜晟安私心往那张刚刚看着就心痒痒的红唇靠了靠。
“牧之,赵牧之!”孟导扯着嗓子找人,一扫到她就开始拿话点,“就数你不积极,一找着空就谈恋爱去了,你快给我好好听着!”
牧之觉得自己十分无辜,并且被说的相当不好意思,伸手就拧了把颜晟安的腰泄愤。
“你们感情真好!”
算起来片场上真正的闲人就颜晟安、秦深和顾歆艺三个,说加戏,另外两个就不大方便听了。秦深找了借口去喝水,顾歆艺站也稍稍往远走了两步,刚刚颜晟安吃痛一退,差点儿撞到她。
顾歆艺向来人情世故打理的很明白,出了这桩乌龙,她不疾不徐赶在颜晟安道歉前,先找了口子闲聊起来。
听了这句,颜晟安下意识转头去看牧之,看她脸上红扑扑的,听的却认真,才回过头跟她客套:“听说这个角色是你邀请的,还要谢谢你!”
“您客气了,不过我邀请她的时候可没想到她这么喜欢这个角色。”顾歆艺笑眯眯的也看过去,“以前云纹的时候真没见她演的这么高兴过,整个人格外生机勃勃。”
颜晟安笑意更浓,往常他跟那些不认识也没什么特别话题的人可没这么多话,现在两个人站在边上,都看着牧之,你一句我一句也不知道聊了多久那些没内容的天,每句话都是围着牧之的,说起来也不算是夸奖,不叫人乏腻,可都叫颜晟安心里越来越舒坦。
孟导这个人讲起戏来滔滔不绝,给他多长的时间他都能填的满满的,更别说这种临场加的戏,现场你一言我一语聊起来根本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就连罗嘉文老师这个确定这场不上的人都围着提了好多条意见。直到道具组那边来通知,说新场地布好了,叫他们去看看,这才告了一个段落。
沿原路走回去,毫不意外刚刚明亮的迎客大厅已经不复存在,转而留下一个色调暗沉的书房,黑色大理石柱子,漆的正好的玄色木地板,深褐色巨大的檀香木书桌,连上面铺的虎皮地毯都带着山雨欲来的调调。
这次改妆改动虽大但花不上多少时间。原本繁复的盘发拆开来,就简简单单的一抓束起,干练清爽。妆容近乎素颜,更强调少女的苍白倔强感,把黑白分明的清俊眉眼极大突出。里面那件衬衫换成笔挺的样式,领针简约,上面的切割到恰好的钻石动静间闪着点点寒芒。
“不错,”孟导给予肯定,他这才有时间打量下外面的挂着月牙儿的天色,“这一幕我是打算放在彩蛋里的,我们大家努努力,争取一镜过,然后我请大家吃饭,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