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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终于有消息传来,说是周夫人身边有个丫头,是一个月前买进府的,因为替周夫人治好了头疾,很是得宠,成天跟随在周夫人身边伺候。
探知周夫人十五要到郊外的相国寺上香,天才放亮,秋子瑜和王楫装扮成了香客,去了相国寺。
相国寺里已经被周府的侍卫清了场,来上香的人都被挡在了寺外,王楫和秋子瑜只能挤在路边,远远地察看。
快到午时,周夫人的豪华马车才姗姗来迟。马车在相国寺前停了下来,一个身穿粉色衫子的小丫头跳下了马车。她不等站稳,转身就去掀起了车帘子。她搀扶着一个衣饰华丽身材臃肿的中年贵妇,下了马车。
中年贵妇头高昂着,圆白脸上隐隐透着戾气,耷拉着眼皮的眼睛半眯着,她扫了眼周围的香客,眼中露出的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视。
“这个女人就是周夫人。”秋子瑜冷声说道。
王楫的眼光落在周夫人身边的小丫头身上,当他看清楚那个小丫头的模样时,大吃了一惊。小丫头十五、六岁的年纪,长相平凡却十分讨喜,举手投足间异常机灵。若不是从小一起长大,对祁渺的相貌身形十分熟悉,还真是认不出这个丫头就是祁渺装扮的。
“我去把她救出来。”王楫说着就要冲上去,秋子瑜一把拉住了他。
“周围都是侍卫,还有很多暗哨,你这么冲出去,不但救不了她,还会连累她。”秋子瑜用眼扫了一下那群黑压压的侍卫和周围的香客,她也认出了祁渺。
王楫紧盯着祁渺的背影,心里的忧虑更甚了,有些发愁死说道:“那怎么办?回到周琦府,要救她出来,就更难了。”
秋子瑜轻声一笑,压低声音说道:“祁渺这丫头真是好本事,一个月的时间,就混到周夫人身边去了。只是要杀周琦,哪有那么容易,只怕会害了她丢了性命。”
“她只想着为丛信师兄报仇,就没打算活着回来。”王楫沉沉叹了口气,他现在才明白,那晚离开山谷时,祁渺说的那句话的意思,那根本就是在告诉丛信师兄,她去为他报仇,既然生不能在一起,那就死后同穴。
“祁渺性子倔,我们先回荣王府,清玄师兄传信来,说是这几日就要回转,看他怎么说。”秋子瑜说完,转身离开了人群。
王楫回头看了一眼祁渺,沉默稍许,才转身跟上了秋子瑜。
清玄真人两日后回到了荣王府,在得知祁渺的情况后,当夜就带着孙志强和王楫潜进了周琦府,把祁渺强行带了出来,连夜赶回了仙霞山。
祁渺被带回竹林院后,每天只呆在自己的屋子里,足不出户。她躺在床上,一会儿哭一会笑,累了就迷糊一会,王楫送进房间的吃食连续几日,都不曾动过一下。
她无法释怀,就在她打定主意不再回转北洹,想与丛信师兄诗酒江湖、相伴一生的时候,他却孑然一身瞒着她前去复仇,甚至没有给她留下一句话。原来在丛信师兄的心里,只有仇恨,他可以为她去死,却不会为她而生。
那一日,在李丛信坟前,如果不是王楫拼命拉住她,如果不是那个一定要为丛信师兄报仇的执念,她当时就想死在那里,那就一了百了,万事皆空了!
在亲手为李丛信立下那块墓碑,手书镌刻下那阕《洞仙歌》后,她瞒过了王楫和秋子瑜,半夜离开了荣王府,前去找周琦报仇。
她掩藏了自己的形容,卖身为婢,入了周府。又费尽心思讨好周府的管事,得了机会,治好了周夫人头痛的顽疾。短短一个月,她从一个烧火的丫头,晋升为周夫人贴身侍候的大丫鬟。
如果不是清玄真人出手把她击晕,强行带离了周府,阻止了她的报仇,此刻她早就亲手血刃了周琦,含笑直奔黄泉路,去追寻丛信师兄了。
丛信师兄死了,她却还活着。那颗因失去丛信师兄而变得空落落的心,无处安放,那份不能为他报仇雪恨的愧疚和自责,一直啃噬着她,让她疼痛难安。她一夜一夜睁着眼睛无法安眠,身体也是每况愈下。
王楫见祁渺成天失魂落魄,憔悴得不成样子,都快急疯了,在所有的劝说都无效之后,他真的生气了。他把一面铜镜拿到祁渺面前,让她看清楚自己的现在样子。
看着镜子里出现的那个人,祁渺大吃了一惊,巴掌大的蜡黄小脸上,眼窝深陷,目光呆滞,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像极了荒野里游荡着幽魂。
她恢复了正常饮食,每天还是过得浑浑噩噩,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吃了睡,睡了吃,躺在床上对着屋顶发呆。
直到那一日,清玄真人把她叫到平风堂,指着一副绢画的星象图给她看。
“十六年前,贫道与三休师兄夜观天象。见那荧惑与岁星、填星、太白会,成勾巳,光不相及,便知天下杀戮再起。所幸天旋星又现于偏北方,昭示有女星降世,或可止杀戮,救万千生灵于水火之中。这才请师兄北上,去寻此命定之人。”
“命定之人?”祁渺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才记起是那次在鹿郡城里,那位神秘的小师叔曾经和三休师父说起过。
“师兄不惧辛苦,辗转漂泊北方八个寒暑,才寻到了你这个命定之人。他收你为徒,想方设法保全你,殚精竭力,让你开悟,教授你经世治国的本事,就是你丛信师兄和王楫师兄,也是时时呵护你。不成想,你变成了今日这个样子。”
清玄真人说到这里,长长叹息了一声,看向她的目光里有无奈,更多的却是怒其不争的失望。
“我是命定之人?”祁渺有些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当年端木阔还说她是魔神转世,乌孙大国师也也说她是夷教的善使,她心中始终存疑,并未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从小到大,她只想做个被爹娘宠爱的小丫头,只想无忧无虑、开开心心地活着。可是,她这个小小的愿望,都被现实无情地击碎了,赵家爹娘、赵村那些人、乌孙大国师……她身边那么多的人,都因为她死了,她自己也是几番生死历险。
现在连唯一知她懂她,想要呵护她一生的丛信师兄也死了,在这个世上,她已经不知道她还能做什么,她根本就是生无可恋,连自己都救不了,还谈何去拯救别人,拯救万千生灵。
“我不要做什么命定之人!”祁渺大吼一声,转身跑出了平山堂。
她的身后,清玄真人沉沉叹了口气,王楫愣了半响,才后知后觉地追了出去。
此后,祁渺更加地沉默了,往往好几天也不说一句话,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后山游荡。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只是觉得活着很没意思,她将自己彻底放逐了。
这样的日子又过去了三个月,三休真人回到了竹林院。他注视着祁渺,只叹息着说了一句话:“祁渺,你该去见见烈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