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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农田延年叹息道:“储位之选不可不慎,当初高祖欲立赵王如意为太子,致使吕后在惠帝继位后大肆报复,不但将赵王毒死,还将争宠想要夺位的戚夫人做成了人彘,不可谓不惨。
景帝时期,窦太后宠爱梁王刘武,想要让景帝立刘武为储君,吴楚七国之乱,刘武拼死,立下巨功,景帝担心刘武挟功争位,故而立长子刘荣为太子,致使刘武在封地骄奢淫逸,百姓苦不堪言。”
田延年这一番话说的似乎跟没说一样,但是众臣谁不是人精,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田延年也支持广陵王刘胥。
原因很简单,刘胥乃是孝武帝唯一在世的子嗣,法统上最合适的继承人选,要是不选子选孙,刘胥能服?
肯定不能服,刘胥封王数十年,说其兵强马壮毫不为过,他若是不服……
十有八九就会起兵造反,而且理由还十足,当然,以区区广陵一地想要对抗天下,那无异于找死,但是一旦发生战争,又要有多少无辜之人枉死?
孝武帝一朝连年征战,固然杀的匈奴闻风丧胆,可大汉经过文帝、景帝两朝积累的财富也被挥霍一空,以至于到了孝武帝晚年,国贫民困已然成为不争的事实。
今上继位以来,霍光辅政,实行与民休养生息的国策,这才让大汉恢复了些许元气,这时候要是再爆发内乱,恐怕这十几年的努力,转眼间就会付之东流。
很显然,这样的局面身为朝中重臣没有任何人愿意看到。
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迎立刘胥为帝。
但是所有大臣也都知道,他们的意见只具备参考价值,真正能够决策的只有霍光。
毫不客气的说,如果霍光支持刘胥为帝,那么就算所有大臣反对也没用,同理,如果霍光反对,那么就算他们全部都认可刘胥,刘胥也坐不上皇位。
现在群臣沉默,霍光依旧在闭目养神……
霍光脑子几乎就没闲过半刻,他岂能不知道立广陵王刘胥乃是最合理,也是最能完成皇权平稳过渡的选择?
但是不行……刘胥肯定不行!
作为成熟的政治家,他考虑的问题既要顾及全局,同时也要顾及自身乃至全族荣辱!
元狩六年到元平元年,刘胥为王已经四十四年,他在封国根深蒂固,拥有一批完全效忠于自己的臣僚势力。
刘胥若是入京,朝堂内外必然会有一场无比惨烈的大清洗,如今在座的这些重臣十有八九都得给从广陵国来的那一批人让位。
至于他霍光权势太大,刘胥一时半会未必能动的了,但是霍光相信,只要刘胥有机会,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弄死,甚至弄死霍氏全族。
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大,更何况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霍光也不会允许这样的可能存在。
但是很显然这种理由不足以为外人道,也根本不能成为说服众臣的借口。
霍光喜欢以理服人,以理服不了人的时候才会去考虑以力服人……
“孝武皇帝为何当初不担忧主少国疑,为何不选择燕王或者广陵王承继皇位,难道让成年皇子继承帝王更有利于社稷稳定这事,雄才伟略的孝武皇帝会不知道,还是诸位觉得自己的见识考量还能强过孝武皇帝?”
诸臣面面相觑,霍光这话一出口就等于是定下了基调,很明显霍光不同意刘胥成为下一位皇帝。
“当年卫太子遭巫蛊之事而死,燕王刘旦就曾不止一次上书,希望能回到京城,什么目的昭然若揭,也正因此,刘旦被孝武皇帝所厌恶,再无继位之可能。
如果刘旦没有联合上官桀等人想要谋反,那如今他倒是个合适的人选,可他畏罪而死,自然无从谈起,而且他这一脉都无从谈起。
卫太子当初矫诏起兵还是因为被冤枉被逼所致,尚情有可原,然刘旦要反却已是证据确凿,无从辩驳,让谋反之王嗣继位,岂非让天下臣民耻笑我大汉宗室无人!”
诸臣默然,其实心里面也都跟明镜似的,燕王一脉确实没有继承皇位的可能,不是不配,而是因为政治斗争。
要知道燕王与其说是被皇帝的诏书逼死,倒不如说是被霍光的狠辣逼死,霍光利用这次机会,一举铲除了上官桀和桑弘羊这两个托孤大臣,从此大权独揽,至于还有一个托孤大臣金日磾,那是异族,根本掀不起大浪。
霍光逼死刘旦,让刘旦的儿子继位?
就算以你霍光的威望权势能压服满朝,你还能活多少年,你霍光死了以后还能保证霍家其他人能继续秉持朝政,到那个时候皇位上的那位不把霍家灭门报仇才怪。
所以先前杜延年列名单的时候,众臣就已经直接将刘旦一脉给剔除了,因为绝无可能。
至于刘胥,和霍光没什么冲突,所以诸臣觉得应该有机会。
“刘胥目无法度,好勇斗狠。”霍光冷哼道:“这可是孝武皇帝亲口说的,故而只将广陵这么点地分封于他,如今大汉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除非不得已绝不动刀兵,可喜欢逞强斗勇,崇尚武力可以压服一切的刘胥若是成了皇帝,我连想都不用想都知道,大汉便会再次陷入无休无止的乱战之中,这对于大汉而言是福还得祸?”
霍光见众臣不言,便继续道:“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确实有道理,但不可一味迎奉,周太王废太伯立王季,文王不立长子伯邑考立武王,孝武皇帝不立长立幼子为帝,唯在所宜,虽废长立幼有何不可?”
众臣没有出言反驳,但是并不代表认同,因为霍光举的这些例子实在经不起推敲。
周太王什么时候废了太伯,明明是太伯知道父亲想要立弟弟,故而不想让父亲为难而出走。
什么叫舍伯邑考,伯邑考早死,很可能是被纣王所杀,都死了,怎么当继承人?
至于孝武帝立幼不立长,不是因为幼子贤,而是因为长子死了,燕王被其厌恶,刘胥不为其所喜……
而且就算成立那也是兄弟之争,现在是父业子继,风马牛不相及好吧。
所以霍光举的例子,实在是有待商榷,但是人家嘴大,谁能奈何得了?只能捏鼻子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