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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说难做，父亲也生性多疑，他许久前就怀疑我对他不忠，故而这次起兵他都不曾告知于我，如今的这局面，我估量着大半可能他还会怪我没看好朝绘，才给了中伤朝霭的机会。”
下人思虑了些许时候，眼底闪过一丝戾气：“那不如，少主就在蛮王将要处置少主之前，先把蛮王拿下？”
练骨一惊。
“大胆！”
下人立刻跪下求饶，虽为求饶却依旧是不卑不亢的在为练骨指路，“少主息怒，奴才知道虽然蛮王对待少主并非像对待亲生儿子一般，少主对蛮王却是比亲生父亲还要好，但是这世道动荡不安，人心却也同样莫测高深，若是少主一直挂念着所谓的父子情深，怕是会被蛮王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啊！”
“更何况……”下人见练骨已经皱起了眉，估量着心中已经存了困惑不安，立刻顺杆就爬，“更何况如今的局面虽然说不是最好，但是也是最为合适的场景所在。蛮王想要处理掉少主，少主就也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练骨皱了眉，虽然想呵斥他大逆不道，可到底还是只言片语都不曾说出来，他沉思着，正惴惴不安，不知到底要选择怎样的路可走，管家却突然来访。
管家对着他，恭敬的拱手行礼。
这蛮王府中向来是不需要讲究什么礼数的，再加上练骨毕竟只是蛮王的义子，所以从某些当面来说，只说自己见了管家屈膝行礼的份，绝对没有管家对自己行礼的份。
故而他也有些心慌的行礼。
“管家。”
管家轻笑道：“少主，蛮王有请。”
“父亲？”练骨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却又稍纵即逝染色懵懂，“如今时候，父亲不着急选择君王，也不着急为朝霭妹妹寻求名医，怎么有空召唤我？”
管家轻笑：“少主过去了便知晓了。”
那依旧跪在地上的下人不知道这管家到底是何时来的，又是否是听到了他们的话语，一时间也知道自己是死路一条了，不由的咬牙道：“少主，莫要中计！”
练骨又有些许迟疑。
管家依旧言笑晏晏：“少主？”
“啊，无事。”练骨自己逼迫着自己静下心去，也不去理会那跪在地上，跟了他挺长时间的下人的三言两语，径直就往前走。
门再度关上。
管家收了笑，静静的打量着面前跪着的下人。
突然又阴测测的笑了：“蛮王心慈手软，才会知道你这下人心怀鬼胎却依旧对你一再容忍，如今这天下风云都变了，若是还让你等这种渣滓待在这蛮王府中，还真是我瞎眼。”
下人这才开始彻底的慌了神。
他忙不迭的跪着爬到了管家的跟前，一个劲的俯首叩头，叩的头上都血迹斑斑却依旧不肯停下动作：“奴才知道错了，求管家饶恕奴才一条命吧……”
管家冷笑道：“我一直都知道你这个人心里的花花肠子，所以清楚，若是这次放过了你，你也不会知道感恩。而若是这次不肯放过你的话小惩大诫，你今后会对我和蛮王怀恨在心，届时还不知道会在少主面前说什么。所以……”
他冷冷的扬声道：“来人。”
有下人匆匆跑进来。
管家面无表情的伸手指着已经脸色惨白的下人，淡定道，“宰了他，喂狗。”
下人颓然的倒在地上，面如死灰的被人给拉走了。
走远了，又似乎能隐隐的听到那边传来的惨叫声和诅咒，淹没在天际处黑压压的似乎要塌下来的云彩里。
天云一色。
都是繁重沉厚的。
压抑的紧。
练骨推开了雕甍的窗，此时已经是暮色沉沉，他脚踩着一地的夕阳而入，敲门了会得到应允方才松了口气敢推门而入。
掩上门，一身霞光万丈都隔绝在外。
练骨低着头走到大殿跪下行礼：“父亲。”
正在牌位前上香的蛮王听到动静，把香放在香炉中插稳，方回头道：“坐下吧。”
练骨应了句是。
蛮王也双手负在身后的坐在了主位上，他披散着头发未曾束，练骨也是在这时，才借着微弱的烛火看清了蛮王平日里高高盘起的黑发里竟然掩藏了不少白发。
他从来不把苍老给外人看。
故而白发更是不曾被人看到过。
练骨还记得自己和他在外厮杀拼搏南征北战的时候曾意外的发现了他头顶的几根白发，他迟疑着，还是询问了蛮王的意见：“父亲，这白发……”
蛮王伸手摸了摸。
面色有片刻的沧桑。
他道：“拽下来。”
练骨迟疑了一瞬：“有许多。”
“都拽下来。”
练骨没有办法，只能照做。
蛮王是高傲了一辈子的，他一辈子都不许别人看到他的脆弱和苍老，故而朝绘一直想在他脆弱的时候削弱他的兵权拿掉他的位置，结果却一直无从下手。
谁知道他的软肋到底在哪儿呢？
可。
直到朝霭的出现。
蛮王安静的坐在主位上，看着练骨的眼神却虚无缥缈，目无焦距，似乎是在透着他看着别的东西，他怅然道：“我还记得捡到你的时候，你才一丁点大，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衣衫褴褛的正和一群小乞丐抢东西吃，你不愿意和其他人抢，但是其他人却不想给你留，所以你就一直饿肚子，那段时间那些小乞丐都吃的圆圆滚滚的，就你瘦的历害，直到被我捡回来，好吃好喝的养了半年，才把你也养的白白胖胖。”
提及往事，练骨也没有怨恨。
他思忖了会，又撩起衣袍想跪下想谢蛮王的救助之恩，却被蛮王给伸手拦住了。
“谢我做什么？我救你是因为我寂寞，我没有人陪着，也没有孩子可承欢膝下。你是没有人护，我没有人陪。”
他又怅然若失的道：“都是天意。”
“如今西凉的天已经乱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故而我虽然逼死了朝绘，但我已经这般年纪，什么宏图霸业我也都不想要了，故而还是得把这帝王之位择一良人赠予。”
练骨的心一咯噔。
他皱了皱眉。
“那父亲……把这位置赠给朝霭妹妹吧，这位置本来也就是千江贵主拼命才护住的，妹妹坐上这位置乃是天经地义。今后我也会竭尽全力的辅佐妹妹，以护西凉及边疆平安。”
蛮王似笑非笑的把目光重新定焦在他身上。
迟疑了些许，轻笑道：“你心中所想？”
“是。”
练骨道：“只要有练骨的一碗饭吃，无论身处何方，练骨都将心怀感恩的看这西凉，看父亲和妹妹。”
蛮王没有立刻说话。
他仰着头看着天地风云的变幻莫测。
迟疑了片刻。
他道：“或者说这天地是该变了的。我知道你从小仁义道德就挂在心里故而一直都仁慈，但是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容易听信他人的话，无论他人是忠臣还是奸佞，你都会听信。你没有能明是非，分忠奸的能力，这是我一直担心的事情。”
练骨没有说话。
蛮王便只能继续道：“至于朝霭，这帝王之位不会适合她的，先不说从古至今没有女人能做帝王，就算是有，那人也不可能会是朝霭。”
练骨的心一咯噔。
说什么他不想要帝王之位的话都是假的，他怎么可能会不想要呢？
帝王之位九五至尊。
万人之上。
想想就觉得美的很。
谁不想要？
他迟疑了一瞬，还是狐疑着道：“那父亲你……”
“我啊。”蛮王轻笑着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已经把这天地把这风云都已经给你整理好了，文武百官愿意拥护你为新的帝王的人我也都选出来了，届时，三天后，你就可以登基称帝，无人再与之阻拦。不过那些人你也不能留太长时间，他们能因为我的威胁而拥护你，自然也能因为别人的威胁而拥护别人，故而，你得学会随机应变，在你站稳脚跟的时候选择把他们给处理掉。”
“怎样处理掉没关系，栽赃或者争夺实权都没关系，总之你一定要养了自己的心腹，你也得一定要养几个忠臣辅佐身边。”
蛮王又沉思了片刻。
他继续道：“至于忠臣的人选我已经试着挑选出了几人，和文武百官中的几人，我稍后会写出名字指给你，那几个人你必须要重用，方能稳固你的帝王之位和西凉江山！”
练骨这时终于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着什么了。
他颤着手。
良久。
才起身撩起衣袍跪下行李：“那父亲呢？父亲为我指出了所有的路径，所有小人的名难道都要由父亲承担？”
“我承担的东西不少，多一个罪名不算什么。”
练骨迟疑道：“那朝霭妹妹……”
蛮王沉思了会，他仰着头看外面的暮色，看到那一轮红日终归是落下了，他思虑了会道：“她有她自己的人生和规划抉择，不会在西凉长住久居。今后，西凉就是她的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