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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绘一摆手,两个侍卫已经从后殿拉出了一人。
他垂着头不知是死是活。
衣衫褴褛,尽是斑驳不一的血迹。
侍卫把他拖出来的时候,地上留了一条血,成了一条血路。
云若烟掩下眸中酸涩水雾,尽可能让自己不露却丝毫情绪,她颤声道:“他……是死是活?”
朝绘淡定道:“活的,但是离死不远了。”
“什么意思?”
“表面意思。”朝绘垂眼看她,“表妹还要这个人吗?若是不要,孤就派人将他扔了喂狗了,若是要,就再让他在表妹身边留几天。”
能说什么呢?
云若烟感觉到喉咙处的腥甜,她咬着牙,腿都软了,一瞬间想不管不顾的扑过去趴在十五身上大哭一顿,又恨不得和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恶魔同归于尽。
可最后。
她也只能努力的笑出来:“那就留着他吧,他做糕点是一绝,我还没吃腻……”
朝绘轻轻摆手:“那就留着。”
一床的血。
还好都是皮外伤,云若烟小心翼翼的掀开了他的衣服给他清理伤口和污血,一盆盆的清水进去一盆盆的血水出去。
纱布,上好的药。
熏香吊着他体内的蛊虫不让蛊虫苏醒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云若烟也是在这个之后才发现他身上居然有这么多伤疤,并且他的骨头也差不多都断裂过,不过后来被高人接合。
不过到底断裂过。
想要接合的一如从前,只能不用麻药,全程清醒着给他纠正骨头。
该多疼?
还有他后背胸口处的伤疤,平日里衣衫掩着,他也故意躲藏着不让自己看,现在看到了,她却感觉到鼻子瞬间酸涩痛楚的要落下泪来。
太多疤了。
他不知道到底受了多少伤受了多少的委屈难过,现如今还有蛊虫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云若烟想着想着就格外的想哭。
事实上她也的确哭了,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个劲的往下掉,砸在十五手心。
昏迷不醒的十五终于眨了眨眼睛。
他的记忆被唤醒。
梦里的荒芜终于被现实撕开,他看到眼前的人和她眼角的泪水。心里刺痛,十五努力抬起手来轻轻的擦了擦云若烟的眼,声音羸弱微不可闻:“别哭……”
他这句话起了反作用。
云若烟哭的更加的历害了,眼泪这下像是开了闸的阀门。
“哎。”
十五还想着伸手安慰她,可到底是没了力气,只能眨了眨眼睛继续昏睡过去。
这一睡就是一整天。
十五感觉自己是梦和现实的边缘徘徊,他能看到云若烟一直守在自己床前,也能看到自己记忆中的满目疮痍的东陵惨状和流民。
渐渐的,他就分不清哪里是梦哪里是现实了。
夜半,他惊醒了一瞬,怔怔的叫:“云若烟!”
立刻有人抓住了他的手,声音虽小却落在他身边掷地有声,“我在。”
他感觉恍惚,就又
叫了一声:“娘子?”
“我在。”
“夫人?”
“我在。”
太好了,这是现实里啊。
他终于放心的让自己昏睡过去。
云若烟寸步不离的守着十五,好在朝绘也没有在之后来过殿中,日子就细水流长的过。
宫女匆匆跑进来:“贵主,圣旨来了。”
“你去接吧。”云若烟懒懒的掀开眼皮,“回来告诉我,圣旨都说了什么。”
“……”
圣旨是说云若烟是天女,而半月后,黄道吉日,朝绘会在祭祀台迎娶云若烟为皇后。
云若烟听后淡淡的应了声。
后宫里的众人都是墙头草,故而这时就都来巴结她,云若烟也没有功夫去一个个都与之周旋,礼收了人赶走。渐渐的,就把之前在后宫里的留下的仅剩下的一点好印象也给败坏完了。
她也不在意。
谁在乎这种好印象?反正在这皇宫里她也没有什么信得过的好友,她还惺惺作态给谁看呢?
她捏着圣旨看了很长时间。
这圣旨倒是和当年东陵皇上给云家的圣旨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寥寥数字就把两个人绑在了一处。一绑就是一辈子。
呵。
比什么都好用。
云若烟料到很多人都会来巴结奉承,可没想到这么多人之中竟然也有国师。
他居然也来了。
云若烟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嗤笑了声,伸手捏住小刀夹住藏在十五伤口下的蛊虫挑出来了一只,淡定的伸手擦了擦,若无其事的道:“赶出去。”
现在她真的是谁都不想见。
这国师和朝绘穿一条裤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她卖了,她居然还傻乎乎的没发觉。
现在国师来能有什么好事?
宫女领了命出门,疾步走到殿外行礼道:“国师大人,奴婢家贵主现在乏了,不便见客。”
黑衣国师沉思了会:“她何时有时间?”
“这……”
国师也是明白人,自然在宫女神情脸色中就能看出云若烟的态度,他沉思了会,轻声道:“我此行并非是在攀附权贵,而是来帮贵主的。”
宫女愣了愣:“哦?”
“你进去告诉她,”国师倒是也不怕隔墙有耳,字字铿锵道,“若是想要救得十五一条命的话,少我不行。”
宫女通报的时候云若烟正挑着第七条虫子出来,饶是她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也不由的心中一惊,这么多的蛊虫居然还没完……
她侧目道:“国师这么说的?”
“是。”
国师自然不会闲着无聊跑到这里来找自己麻烦,看自己的麻烦,但是他到底是和朝绘穿一条裤子的,他这般来了……
难道是朝绘的指令还是说他也是个有城府的人?
反正不管哪个,只要事关十五她都会放手一搏。
毕竟。
毕竟她是名医,可以解毒是真的,但是这蛊虫她却是真的没有一丁点的办法。
只能这样试了。
“好,”她抬头,“请他进来,你们就出去。”
“是。”
国师踩着身后艳阳四月进门,长袍拂过几枚飞花,落在殿中染了药香。
他站在门口行礼:“参见贵主。”
呵。
云若烟讥讽一笑:“这时候了你还叫我贵主是不是不大合适了,我的国师大人,你难道不该是改口唤我一声皇后娘娘?”
国师轻声道:“臣不敢。”
“不敢这也是不争的事实。”云若烟扔了手中的小刀和自制的镊子,她抬眼冷冷的瞥了国师一眼,冷声道:“我倒是真的不清楚了,天女天女为天之女,命定的帝后之人,也有一些不成文的传言,说得了天女天下都在了手心。我就是一个平淡普通人,只是不经意卷入了帝王家的权利争斗中,如何就能称得上是天女了?国师,你为陛下寻天女稳社稷是应该的,可是我,当真是不想入这后宫的门。”
国师静静的听着她这般说。
说完了才微不可见的挑了挑眉解释道:“臣知道贵主这般生气,遂也并非是在求贵主息怒宽恕臣的。臣来,是来送一只蛊虫。”
蛊虫。
云若烟听到这两个字恨不得冲上去把这世界上所有蛊虫都咬死才肯善罢甘休。
又是蛊虫!
云若烟感觉这西凉就是克她的,因为她可以尝试着解百毒,可唯独一个蛊虫是怎么的也没办法针对着的。
但西凉却把蛊虫玩的贼六!
呵。
云若烟咬牙切齿:“怎么,十五都成了这般模样,你们还打算赶尽杀绝,彻底的让他生不如死才肯善罢甘休吗?”
“贵主误会臣了。”
国师走过来把白色的瓷瓶放在了云若烟身旁的桌子上,又退回了原位,方继续道:“陛下多疑,信不过十五能心甘情愿守在贵主身边才给他下了蛊虫。而蛊虫在十五体内平日里就靠着解药方才压制毒性,遏制蛊虫生长。但如今蛊虫已经成熟,会源源不断的在十五身体里繁衍,贵主虽然会挑出蛊虫,可贵主挑不完的。”
他说:“只能把蛊苗给勾出来,让蛊虫不再繁衍,再一个个的取出来方才可以。”
云若烟皱着眉听着国师的这般话,后知后觉的,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是说……这蛊虫能把十五体内的蛊虫给勾出来?”
“是。”
国师继续道:“这蛊虫是十五体内蛊虫的克星,能吃掉十五体内蛊虫的母,吃掉了母它就会爬出来,而彼时贵主才把他体内的蛊虫给逼出来,他的病和体内的毒自然会散,这伤也会慢慢的好起来。”
话似乎是有道理的。
云若烟伸手拿过瓷瓶放在手中把玩,她皱着眉,似乎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只能皱着眉问,“你这么说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她没猜错,他应该是朝绘的人,并且朝绘是巴不得十五死的,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给十五解药?
难道他并非表面这般?
国师像是看出来了云若烟心中的疑问,唇角藏着的笑终于露了出来,他拱手道:“臣倒是有事相求。”
她就知道。不过这也松了一口气,云若烟也向来不喜欢亏欠别人什么。
“你说。”
“日后臣必定落魄,届时有事相求,还请贵主帮臣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