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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梁国剑碑兵狱地界外的一处荒野上,一辆马车正慢悠悠地赶往梁国的驻边大营的方向。
除了马车上的车夫和马车里的两个被交托过来的人质外,马车的前后,还有另外三三两两骑马随行的几个护卫。他们时不时地警惕地盯着四周,却也忍不住出神地多看了几眼这凄凉的荒野。
愈是靠近前方剑碑兵狱的地界,可怖的残骸断骨就愈是随处可见,除了这些,还有各种各样的残刀断剑,它们无一不在诉说着连年战火的残忍与无情。
然而,比起剑碑兵狱,这里的景象不值一提。
剑碑兵狱,倒不是真的有剑形的石碑立在那里,反而有的却是一把把深陷入土的残兵锈戟。
远远看上去就像是立在那里密密麻麻的石碑一样,将每一个亡者都困在了那里,他们从未安息。
不知是马车需要整修还是因为别的缘由,不甚平坦的荒野上,马车起了颠簸,伴随着这颠簸的还有马车里令人耳红面赤的男女间的调笑声。
浪荡到了极致,我行我素,马车里的一对男女全然将车夫和几个护卫当作了空气一般。
“哈哈哈,好婉儿,这可是真的?!这次回去我定要向父皇请旨封你做我的正妃!”
“多谢殿下……”
凌乱了衣衫,马车内夏正德软玉温香在怀,大手轻轻抚在了夏婉那已有些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夏婉此刻也小心翼翼地将头靠在了夏正德的胸膛上,宛若一只被人养了许久,温驯的爱宠。
和夏正德有了孩子的这件事,她也是从未料到的。一开始的害喜她只当是舟车劳顿,至于日渐丰腴的身子,她还以为是出了那吊笼水牢后伙食好上了许多的缘故,直到天癸迟迟未至,她才后知后觉。
如此,木已成舟,就算她本该是身为联姻玄国国君的宗室公主,引诱了皇子,犯下了这般大错,也不至将她置于死地了吧?
“真好……”
夏婉说着,自己也与夏正德一同抚上了小腹。
这是她与夏正德的亲生骨肉,亦是她能不死的筹码。
就在这夏婉松了口气,夏正德也还沉溺在初为人父中的喜悦中时,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是该执行密令的时候了。
当初轩辕珷确实是出于安全的考虑,这才派了暗卫死士来护送夏正德和夏婉两人,可真正的目的却是要在梁国的剑碑兵狱地界处决这二人。
放这两个人质活生生地回梁国,夏正韬不会留着他们两个的性命来让轩辕理率领的玄甲大军有正当出兵的理由。
与其被人反制一着,不如就先让这两个人直接魂归故里。
如此荒唐行径的二人,能在剑碑兵狱踏上黄泉之路,也是他们的荣幸。
“怎么停了?!是到大营了?!”
察觉到马车停滞了许久,夏正德有些骂骂咧咧地探出了身子,眼前一片荒凉,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人烟的样子。
“诶!本王问你话呢!怎么不走了?!”
一朝脱樊笼,夏正德便一朝不改他那身骄纵狂妄的习气。
眼下他和夏婉的性命马上就要了结在此,他却还没意识到这些个护卫已经几乎要把刀架在了他和夏婉二人的脖颈上。
“已经到了。”
为夏正德和夏婉当了一路车夫的暗卫头领简而扼要地说了一句。
他的眼睛不住地开始打量起了衣衫凌乱,尚且还露着大半个胸膛的夏正德的全身。
倒不是他看不惯,正鄙夷着夏正德的这副模样。相反,他是其实是在思考从哪里下手比较稳妥。
一刀没入心窝,简单了当。可那样看上去像是漏洞百出的劫杀,这里可断然不会有什么作乱的流寇。
要死得再自然不过,倒不如索性毒死这两人!
奔亡逃命的路上,风餐露宿,饥不择食是情有可原,更何况,这两个人又哪里知晓是不是毒果子?
在这荒野上,死前能吃上一顿饱饱的毒果子也是一种幸运。
就在这暗卫头领思索间,夏正德一直在喋喋不休地呛声,从未间断。反是夏婉却畏忌地瑟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的肚子。
即便再是头脑蠢笨,她也是自小长在梁宫里看人眼色长大的。眼下这情形,分明不对领!
“本王可是堂堂大梁皇子,你……你们要做什么?!!”
叫嚣着,夏正德冷不防地被两个人高马大的暗卫给硬生生地从马车里拖拽了出来,扔到了地上。
地上混着尖棱石头子的硬土块在他细皮嫩肉的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感觉到脸上流过一丝异样的温热,夏正德用手指摸了过去,然而,还没等他下一句开骂,他就忙不迭地跑去前面扑倒在了地上。
方才那一刻,同样被拽出来扔到地上的还有夏婉。
也多亏了有夏正德这个垫子,夏婉才不至于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夏婉一阵后怕,两臂更是紧张得要命地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然而,这可不是出自母爱的天性,却是本能地对于生的渴求。
不论她是不是能先从这些暗卫手里脱逃,若是她腹中的这块肉没了,即便能安然逃回梁军大营,她也是一样要死的。
这可是她的保命符!
“你们两个少费力气,也别罗嗦。乖乖地吃了果子上路,说不定我们兄弟几个还能趁着太阳没下山把你们的尸首送还到你皇兄手上,哈哈哈哈!”
暗卫头领身后,一个手持宿铁刀的暗卫说着,不耐烦地从怀里摸出来了两颗红彤彤地果子扔到了夏正德和夏婉面前。
自信于两人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暗卫头领和剩下的几个暗卫转身便开始整典起了行囊。马车里一切不必要的东西都被一股脑儿地乱丢在了地上,毕竟马车内里空间狭小,他们过一会儿可是还要放上两具尸首。
“快点,别给老子磨蹭!难不成要老子喂你?!”
监督着两人的暗卫耐心极差,眼见着二人磨蹭,他干脆用刀扎挑起了果子,一边骂着一边就要把刀尖上的果子强硬地送进夏正德的嘴里。
“呜!呜!本王不吃!呜!!!”
夏正德拼命咬紧了牙,试图不让这毒果子进嘴,然而,这没什么耐心的暗卫已经用蛮力将刀背上的碎果子捣进了夏正德的唇间。
不过推推躲躲的这半盏茶的功夫,夏正德就感觉到了自唇齿间传来的麻痹之感。
“哈哈哈哈!哈……”
暗卫大笑着,他这一口气还没笑到一半,冷不防地却被一支暗箭给打断了。
这支箭,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喉头。
“呼呼呼……”嘴里翻腾着几近乌黑的血沫,刚刚还逼迫着夏正德和夏婉两人的暗卫眨眼间的功夫便倒在了地上,成了躺尸。
“啊!”
这躺尸正好落在夏婉的脚边,她心头一惊,一声惊呼刚出口,她便被人强硬地从地上拽起来,连同夏正德一起被拖到了一群兵士的后方。
“太子有令,让你们解决掉这些人,由我护送王爷和长乐公主回大营……”
军师说着,又是连忙拉扯着夏正德和夏婉两人上了马,自己也随着寥寥几名暗营兵士一同赶回了大营。
一方是常年蛰伏沙场中的暗营兵士,一方则是终日不见光影的宫中暗卫,孰优孰劣呢?
答案不重要,早在来之前军师就已在这些兵士的出行酒中下了毒,在毒发前,这些兵士怎么说怎么也会同那些暗卫拼个两败俱伤。
这样一来,没人会知道夏正德和夏婉这二人究竟是不是一起安然无恙地活着回来了。
有惊无险,夏正德和夏婉回到了梁军大营,二人直接被带入了夏正韬的营帐。
不料,一踏入营帐,夏正韬不等夏正德开口,便塞了一把刀在他的手里。
“杀了这个女人。”
“兄……兄长?!”
唇齿麻痹未消,夏正德诧异之余,连同握刀的手也是发颤的。
“为了顾全梁国皇室的颜面,这个女人留不得!所以吾才叫你亲自动手!”
夏正韬斜睨了夏正德一眼,意外地,夏正德居然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夏婉亦然,她被夏正德好生地护在了身后。
“要杀了她,且先杀了我!”
一时间,夏正韬的神经被这句话刺激得既惊又怒。
惊的是,他这废物二弟居然也会有如此硬气,敢对他这大梁太子高声叫嚣。
怒的是,好容易鼓起的这点骨气却是为了一个害得大梁颜面尽失的女人!
然而,还有更让他震惊的事情在等着他。
因为情急,因为出自对夏正韬的了解,害怕夏正韬会对夏婉动手,夏正德干脆脱口而出了夏婉已有身孕的事情。
“兄长且慢!婉儿腹中已有了我的骨肉!您若不信,大可请了军中御医来诊脉!”
这一句话确实远比百十个跪在面前求情的夏正德要有用的多,话音刚落,夏正韬手里已出鞘的佩剑又被他缓缓收回了剑鞘中。
难以置信,恼火难制。几欲发作的夏正韬低头看向了夏婉方才一直小心护着的肚子上。
而夏婉也是同时别有心机地故意将腰身挺了挺,将微隆的小腹几乎腆成了将近四个月的模样。
“明天、一早、就带着这个女人回去皇宫,向父皇请罪!!!”
抬头,夏正韬重重一脚踢在了夏正德的肩头,将他整个人踹翻在地。
除了这一句,他再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于是,这便起身去了练场训兵。
这两个丢人现眼的废物,他是一眼也不想再多看。有这样的王爷,迟早有一日,大梁皇室会成为全天下人口中的千年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