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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膳,安陵容独留了安陵丹在偏殿说话。
“这几天都不见你人影,都干什么去了?”安陵容慢悠悠地剥着核桃,语气轻缓地问安陵丹。
安陵丹在一旁拿着石钵碾核桃碎,闻听此言,动作微微凝滞了一瞬,低声说道:“没去哪儿,听玉娆说倚梅园的梅花好看,想着画一副寒梅图送给长姐做生辰贺礼,便日日去观摩,碎玉轩离得近些,偶尔会去打扰惠妃娘娘。”
“可曾遇见过什么人?”安陵容垂眸专注手上的动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偶尔皇上会来看望惠妃娘娘,再有,就是温太医……”安陵丹的声音微微发涩,她将石钵里的核桃碎倒进小碗里,然后再抓了一把新的核桃放进石钵,继续碾碎,“温太医每隔一天就会到碎玉轩给惠妃娘娘诊脉,我们经常会看见他出入碎玉轩,前几日我们在惠妃娘娘那儿喝茶,我骤然来了葵水,身子不适,他给我扎了两针才好些,便谢了他两句,没曾想被敬妃娘娘撞见了。”
安陵容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安陵丹,目光灼灼,犹如要把她看穿一般:“哦?是吗?”
安陵丹身子僵住,心里发虚,忙起身走到安陵容身前跪下,羞愧开口说道:“陵丹知错,不该私谈儿女之情,请长姐责罚。”
“丹儿,如今世道,女子处境艰难,名声最为要紧。”安陵容没有急着让安陵丹起身,而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她说道,“私定终身这种事,若双方都有情意,那自是一段佳话,若是襄王有梦神女无情,那世人也只会叹一句可惜,可若是女子倒追却又被拒,那就是一场笑话了,你对温实初的情意若是被人点破,你还要不要嫁人了?”
安陵丹涨红了脸,磕磕巴巴地问:“长姐怎么知道我被温太医拒绝了?”
“他已有心上人,自然不会接受你。”安陵容伸手把安陵丹拉起来,温声劝道,“丹儿,且不说他是否对你有意,只说你们两个的家世也谈不上门当户对,自古女子低嫁都没有什么好结局,更何况,他心里有人,那人是他求而不能得的白月光、朱砂痣,你若真嫁给了他,日后或许还会独守空房,为此赔上一辈子的幸福,你何苦呢?”
“长姐,我真的比不上那个人吗?”安陵丹绞着手帕,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我不在乎家世地位,我也可以放弃名分尊荣,我愿意做他身后的那个人,给他我能给的一切,这样也不行吗?”
安陵容擦拭着她的眼泪,无奈叹息:“丹儿,这一生太漫长,守着一个不回头看你一眼的男人,太苦了。”
“长姐,我愿意的呀……”安陵丹哭着扑进安陵容怀里,“长姐,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那么温柔的男子,为什么我没能早一点遇见他呢?说不定他喜欢的人就会是我了……”
安陵容静静地听着安陵丹的哭声,荒芜的心野呼啸着吹过一阵冷风,吹得她心里一阵又一阵地疼。
正月开朝后,皇上提出要设立军机处,前朝吵个没完,因为忙着处理政务,转眼皇上又是两个月未曾入后宫了。
这日早起,安陵容不知怎的总感觉心慌得厉害,召豆蔻来问话:“最近宫里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大事。”豆蔻想了一圈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但还是细细说来,“除了正月里沈夫人进宫照顾惠妃娘娘外,就是祺贵人这段时间总说自己身上不舒服,又嫌弃宝华殿的师父讲经不得力,硬是求了皇后娘娘从外头请了个姑子,今早刚进宫。”
“姑子……”安陵容低声呢喃着,心跳如雷一般,太阳穴突突直跳,紧绷的神经一阵阵刺痛,她却怎么也理不清头绪。
莳萝却在此时进来传话道:“娘娘,皇后娘娘传召六宫,说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同大家商议。”她神色凝重,凑到安陵容身边低声说道,“皇后娘娘派了绘春亲自来请娘娘,只怕今日是不去不行了。”
安陵容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直觉告诉她今天定有大事发生,她低声吩咐豆蔻:“立刻让人去查,这段时间以来,皇后都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景仁宫里里外外都要查仔细。”她顿了顿,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鬼使神差地又多加了一句,“还有,再去查一查祺贵人最近都干了些什么。”
豆蔻不疑有他,领命而去。
安陵容深深吸了口气,对莳萝说道:“更衣。”转而又吩咐小印子,“去碎玉轩同沈夫人说一声,今日宫中或有大事发生,无论如何都不能惊动了惠妃姐姐,她临盆在即,可不能受刺激。”
小印子即刻就去了。
“等下让紫苏和白芷陪我去景仁宫,你留守未央宫,照顾好弘昊灵犀和丹儿,别出什么意外。”安陵容低声对莳萝说道,“她们两个跟着你也有一段时间了,正好可以看看她们的能力如何。”
紫苏和白芷是新提拔上来的二等宫女,闻言莳萝点了点头:“紫苏沉稳,白芷机灵,娘娘今日也带她们去见见大场面。”
磨磨蹭蹭快有半个时辰,安陵容才准备妥当,彼时豆蔻也紧赶着回来了:“娘娘,景仁宫并没有什么动静,但永寿宫的斐雯曾多次和剪秋在内务府碰面,两人时常密谈,姿态很是亲近。”
“斐雯?”安陵容回想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在记忆里找着这号人物,“就是姐姐刚生产完那天,冒失开窗冻着姐姐,被皇上罚掌嘴的那个?”
“正是。”豆蔻点头,而后继续说道,“至于祺贵人,她倒是小动作不少,除了今天召见甘露寺的姑子外,她前阵子还让自家府邸的一个婢女进宫来服侍,那婢女也有来历,是早前在甄府服侍过的。”
甘露寺的姑子,甄府的旧人,今日之局针对的是谁已经很清楚了。
安陵容看了眼站在院子里的绘春,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对豆蔻问道:“你刚才路过永寿宫的时候,姐姐是不是已经走了?”
“是,江福海亲自去请的熹贵妃娘娘,奴婢赶着回来的时候只来得及看一眼轿撵的背影。”豆蔻点头回道。
“这是早就打好算盘不让我和姐姐接头商量啊。”安陵容长长地舒了口气,低声对豆蔻说道,“等下我去景仁宫后,你守在外面,时刻留意,随机应变,必要时我会让白芷传消息给你。”
“是。”豆蔻冷着眼,一脸凝重地点头。
安排好这一切后,安陵容才扶着紫苏的手缓步走出来,对着绘春笑道:“劳绘春姑娘久等了,本宫懒怠惯了,早起也不曾梳妆,耽搁了这么些时候,还望勿怪。”
“奴婢不敢。”绘春皮笑肉不笑地虚以委蛇了两句,“娘娘赶紧着些吧,只怕人都已经到齐了呢。”
安陵容牵着嘴角淡淡一笑:“好。”
轿撵一路行至景仁宫,果然众人都已到齐了,甚至等不及安陵容到场,好戏就已经开场了,才走进偏厅,就听见祺贵人铿锵有力的一声:“臣妾要告发熹贵妃私通,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安陵容猛地呼吸一顿,记忆撕裂一般,无数模糊的画面呼之欲出却又顷刻消散,这一幕似曾相识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用力掐了一把紫苏的手,在她一声高昂的“荣贵妃娘娘驾到”声中慢慢回过神来。
轻轻吐出一口气,安陵容抬脚慢慢走了进去:“宫规森严,祺贵人可不能信口雌黄,平白污人清白。”安陵容今日端足了贵妃的架子,一进场,众人皆是起身问安,“都起来吧。”她转身落座,冷冷看向祺贵人,“宫里人人都知你与熹贵妃不和,平日小打小闹也就算了,私通之事岂可胡说?”
皇后冷着一张脸,对祺贵人使了个眼色。
祺贵人立刻信誓旦旦地回答安陵容道:“臣妾若有半句虚言,便叫五雷轰顶,永不超生!”
话音刚落,角落里便传来一声嗤笑声,宁贵人嘲讽地开口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毒誓呢,生死之事谁又能知啊?以此虚妄之事赌誓,可见祺贵人不是真心的了。”
好戏才刚开唱就被泼了一盆冷水,眼看着场面冷下来,祺贵人心一狠,举起手指放在耳畔,恶狠狠说道:“臣妾以瓜尔佳氏一族起誓,若有半句虚言,全族无后而终!”
这句毒誓实在太狠,便是宁贵人也无从反驳了,可见祺贵人今日有备而来,信心十足,一时间,就连安陵容都紧张了起来。
皇后环顾一圈,着意在甄嬛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见她神色镇定,半分不见慌张,暗叹她城府之深,转而看向祺贵人:“你既说熹贵妃私通,那奸夫是谁啊?”
“太医温实初。”祺贵人脸上露出笃定的笑容,一字一顿说道。
听到这个名字,安陵容倏然松了半口气,剩下的半口气,自然是要防着皇后和祺贵人的后招。
祺贵人宁可自断后路也要告发甄嬛私通,要么是她真的抓到了奸夫,证据确凿,要么就是她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能够坐实私通的罪名,第一种情况已经排除了,第二种情况就看各自本事了。
“温实初是熹贵妃的心腹,日日都要把脉的,若说日久生情也是难怪。”康常在即刻就接着祺贵人的话茬说了下去,“更何况,我听说熹贵妃初入宫时,卧病许久,当时就是温太医诊断的。”
“康常在好灵的耳朵,竟连这个都知道。”祺贵人得意洋洋地笑起来,似是已然胜券在握,“只是康常在有所不知,温实初与熹贵妃的情分远不止如此。”她微微抬起下巴,朗声说道,“熹贵妃入宫前,温实初便时常初入甄府,与她自幼便相识,有青梅竹马之情,入宫后,他与熹贵妃互相扶持,孽情深种,直到今日。”
“看来祺贵人所说的倒也不是全无道理。”瑾嫔缓缓开口说道,抬眸悄然看了众人一眼。
甄嬛端坐在座位上,不动如山,安陵容慢慢喝着茶,置身事外,端妃细细打量着众人,敬妃压着火气,欣贵人安抚着敬妃,顺贵人和宁贵人贴着耳朵说小话,康常在跃跃欲试,玉贵人和孙答应一如既往地默不作声。
一时间,偏厅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