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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微微愣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你是为的这个,才害死安康。”她的心一路沉了下去,“安康没了,贵妃整日以泪洗面,到如今神志不清,即便她膝下还有皇子,即便她母家盛势,也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了。”
皇后换上笑脸,劝道:“皇额娘,所以您再生气,也都不能不成全臣妾,也是成全您自己。”
“好,好。”太后气得指尖都在发抖,“你现在可以算是独挡一面,称霸宫中了。”
“那自然得多谢皇额娘这些年来的辛苦教导和细心庇护,臣妾感激不尽。”皇后深深一拜,转而忧心道,“皇额娘病重多时,实在不必再为臣妾操心,还是好好养病要紧,以免皇上又要疑心,是因为隆科多的缘故才使皇额娘凤体抱恙了。”
太后气极,却只是闭上眼忍去眼泪,不住地点头:“你果然越来越像个皇后的样子了,哀家希望你能够坐稳皇后的位子,但更要告诉你,”太后转眸看向皇后,最后一次认真劝教她,“做人做事都要留有余地,赶尽杀绝会自断后路。”
“多谢皇额娘的教导。”皇后眼中满是嘲讽,“有皇额娘做榜样,臣妾一定能够青出于蓝,皇额娘安心便是。”说完,她起身告退,“若没有旁的事,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太后闭上眼不愿再看她一眼,等到她走后,才睁开眼,自嘲地笑了一声:“竹息,你瞧,哀家一手教导出来的孩子。”她似是想起了从前,“纯元太心软,宜修太心狠,哀家……”无能为力了。
“太后,您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啊。”竹息忙上前为太后顺气,好一会儿才让太后止住咳嗽。
“哀家不是不注意自己的身子,是怕宜修再这样下去,乌拉那拉氏与乌雅氏都会断送在她手里。”太后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哀家何尝不想大清皇后一直出在自己家族,但若宫中一直无人与她抗衡,她的很毒必会逼死自己,逼死爱新觉罗所有子嗣。”她伸手拉住竹息,“明天,你亲自去看看贵妃,若她神思还算清明,请她过来一趟。”
竹息低下头,应声领命。
次日午后,安陵容来寿康宫拜见太后:“臣妾给太后请安,愿太后福寿永康。”
“贵妃今日瞧着好多了,近来睡得可好、吃得可好吗?”太后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跟前来,拉着她的手温声问道,见她神色无恙,一时还以为她已经好了,“弘昊怎么没一起带过来?哀家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
安陵容眼神发直,呆怔了许久才疑惑地看向太后:“弘昊是谁?”
太后抿了抿嘴角,抬头看向她身后的莳萝和赵萱,见她们只是摇头叹息,心一寸寸凉了下去。她看向安陵容,慢慢说着:“这两年,辛苦你了,贵妃,你做得很好。”
这些年,六宫分立两股势力,安陵容与皇后势均力敌,互相牵制平衡,后宫这才得以太平无忧,因此,太后对安陵容喜爱之余更多了几分赞赏,但终究是不能指望了。太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想着该扶谁上位来对阵皇后。
惠妃消极避宠,端妃久病缠身,敬妃过于温厚,都不是皇后的对手。
“太后病了这么些日子,皇上忧心不已,近来时常出宫去甘露寺上香祈福,为太后祝祷,孝心感动上苍,太后的病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安陵容状似无意地提起。
“皇帝有心了。”太后淡淡说了一句,也没怎么上心。
安陵容也没有多说,转而又说起旁的:“早起的时候,似乎听见谁在读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亲后有定,定亲后能静,静亲后能安,安亲后能虑,虑亲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读的是《大学》的开篇。”她对着太后扬起嘴角笑笑,“三阿哥早已过弱冠之年,臣妾却是奇怪,怎么还在读这一篇呢?”
太后点头说道:“那是四阿哥,他已经及冠两年了,都未曾正式授学,给安康哭灵的时候,他也从圆明园赶了过来,哀家见着他就想起这件事情来,便安排他在阿哥所住下。好歹也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嗣,总不能当个睁眼瞎,跟着师傅好好学,也能懂些道理。”
“原来是四阿哥。”安陵容眉心一动,轻轻叹了一声,“这宫里没娘的孩子可真多,四阿哥也是可怜,难为他肯吃苦用功,要是臣妾的弘昊以后能和他一样用功就好了。”
莳萝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赵萱见状,轻拍她的手无声地安慰。
安陵容也偶尔会有好的时候,但只在无意之间流露,就像是人潜意识里的反应,有些话会脱口而出,有些事也会顺势而做,但真正过脑子的时候,却又什么都不记得。
太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惋惜又慈爱地看着安陵容,复又絮絮说起家常的闲话。
彼时,皇后正在阿哥所和三阿哥说话,忽听见门外传来朗朗书声,她起身走到门口往外一瞧,见四阿哥下学后仍在苦读,心里提起了三分警惕:“剪秋,现在是谁来照顾四阿哥呀?”
“是圆明园跟来的几个保姆嬷嬷。”剪秋笑着回道。
“皇上有来看四阿哥吗?”皇后又王问道。
“除非皇上问及功课,否则不曾提起。”剪秋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
皇后略略松了口气,心中已然有了考量,她转头看向三阿哥:“四阿哥跟你一起读书,你觉得他成绩如何?”
三阿哥先是说得中肯:“师傅总说四弟开蒙晚,但天资聪颖,所以学得很快。”而后脸上露出几分骄傲的神色,继续说道,“四弟勤奋,但是他开蒙晚,好多东西都没有学过,所以,比不上儿臣。”
皇后却不这么认为,她斜眼看向院子里的四阿哥,脸色慢慢冷下来:“现在是比不上,可他下学之后还这么苦读,可是比你要用心多了。”她看了眼三阿哥,有些恨铁不成钢,转而却又露出了笑容,“这么用心的孩子,难保他日不成大器。”
可是这宫里,不需要除了三阿哥以外成大器的阿哥。皇后咬了咬后槽牙,眼中满是冰霜。
年下休朝,皇上出宫越发频繁了起来,终于,在除夕前一晚,宫外传来了好消息。
“温太医说,嬛儿怀孕了,很快就能回宫。”沈眉庄如往常一般来和安陵容说话,也不指望她能有什么回应,自顾自地说着,“我期盼她回来,又害怕她回来,苏培盛说,皇上与嬛儿彼此都有情意,因而见面后一切都水到渠成,很是顺利,可我总觉得不安……”
“果郡王,可知道此事?”安陵容看着窗外被雪压弯了枝头的梅花,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沈眉庄停下手里绣花的动作,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安陵容:“这和果郡王有什么关系?”可是安陵容又没了声音,她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不过说到果郡王,沈眉庄想起一事来:“听闻果郡王失踪,皇上派人沿路寻找,却只找到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皇上伤心了好几天,但为朝局考虑,最后还是决定秘不发丧。这事儿我也是偶然听旁人说的,也是可惜了,果郡王那么年轻,也没个孩子,这一脉竟生生断了。”
果郡王死了?
安陵容轻轻眨了眨眼睛,神思陡然清明起来:“甄姐姐既然要回宫,那这件事就得抓紧办,在走漏风声让皇后知道之前,我们要将事情落定下来才行。”
原来这才是甄嬛回宫的原因,那她怀的这个孩子,究竟是皇上的,还是果郡王的?
凌云峰里,甄嬛正让流朱用生绢缠住腰身。
“小姐,生绢束腹会不会伤着胎儿?”流朱虽手上动作不停,眼中却满是忧愁与担心。
“应该不会。”甄嬛抬起手配合流朱的动作,低低地喘着气,“温太医说了,汉灵帝的王美人因为惧怕何皇后的威势,有了身孕也不敢言说,每日束腹一直瞒到生育之前,何况,我两三日束一日,只消束上两三个月即可,且不必束得太紧。”
流朱给甄嬛穿上外衣,整理好头发,轻声说道:“温太医还开了好些固胎药来,槿汐已经去熬了,等下小姐喝了再睡觉吧。”她看了眼甄嬛穿好衣服后的样子,笑道,“小姐穿上这宽大的衣裳,还真的跟一个多月差不多呢!”
“三个月前不会怎么显怀,但再过些日子,四个月的肚子和两个月的终究不一样。”甄嬛吐出胸口里积压的浊气,神色淡漠,“只要皇上不与我亲近,便可瞒天过海。”
她抬头看向窗外,那个方向,正是皇城。
夜幕将黑,沈眉庄辞别安陵容,照常到寿康宫服侍太后,脑嗨里回放着方才安陵容嘱咐她的话:“甄姐姐回宫之事,皇上一个人说了还不算,还需要太后同意才行。眉姐姐,此事不宜耽搁,趁着皇后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得赶紧将这件事情捅到太后面前。”
她凝眸镇定了一瞬,缓步走进了太后的寝殿。
“成天地喝药,喝得舌头都麻了。”太后撇开头,摆手示意不喝了。
沈眉庄哄孩子似的哄着她,嗔着脸笑道:“太后如今越发小孩子气了,药哪是说不喝就不喝的呢?臣妾告诉太后一件喜事,太后听过高兴了,就不会计较喝药的这点苦了。”她凑近太后,低声说道,“上天眷顾,再降麟儿于我大清。”
“当真?”太后果然脸色转晴,忙追问是谁怀孕了。
沈眉庄抬了抬手里的药碗,对着太后笑。
太后微微一愣,没忍住笑出声来:“你个小滑头,别是诓哀家的。”她接过药碗,慢慢将药喝尽,“好了,这下可以说了?”
“皇上近来总去甘露寺祈福,听闻莫愁病了,便常去探望,两人本就情意未尽,一来二去便重修旧好,如今,莫愁已然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算算日子,正是皇上初次去的那天有的,可不是好福气吗?”
沈眉庄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有些惴惴,眼看着太后逐渐沉下来的脸色,她收掉了尾音,低低地说:“太后,当年莫愁任性离宫,是她性子太过倔犟,两年的修行磨平了她的棱角,她必定是已经知道错了。”